男女主角分别是谢琼韫谢允伯的其他类型小说《寿王府的大奸臣她娇滴滴谢琼韫谢允伯全文》,由网络作家“懒橘”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正月底,陆记商行的商队抵达了京城,许澄宁在马车上颠簸了小半个月,终于双脚着地,攒了一身的气力总算有地方施展了。“多谢刘掌柜。”许澄宁拱手拜谢,又装模作样地对一旁一个壮得像小牛犊子一样的少年郎深揖一礼,拖长了音:“谢谢您嘞,陆大公子。”陆昌哈哈笑,一把揽过许澄宁的肩:“京城我来过很熟,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跟我爹说过了,放榜后才回去。”路过个烧饼摊子,面皮子的焦香把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陆昌毫不犹豫要了三个,摊主一边热饼子一边还跟人唠嗑。“照我说还是买外地的举人好,京城赔率少了一半儿,不好......”“就怕考不中,没有谢公子和梁公子稳,押错了咋办?”“京城的才子也不一定就考得中,昨儿有个姑苏的沈举人好生厉害,一群国子监的学生轮着上...
《寿王府的大奸臣她娇滴滴谢琼韫谢允伯全文》精彩片段
正月底,陆记商行的商队抵达了京城,许澄宁在马车上颠簸了小半个月,终于双脚着地,攒了一身的气力总算有地方施展了。
“多谢刘掌柜。”
许澄宁拱手拜谢,又装模作样地对一旁一个壮得像小牛犊子一样的少年郎深揖一礼,拖长了音:“谢谢您嘞,陆大公子。”
陆昌哈哈笑,一把揽过许澄宁的肩:“京城我来过很熟,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跟我爹说过了,放榜后才回去。”
路过个烧饼摊子,面皮子的焦香把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陆昌毫不犹豫要了三个,摊主一边热饼子一边还跟人唠嗑。
“照我说还是买外地的举人好,京城赔率少了一半儿,不好......”
“就怕考不中,没有谢公子和梁公子稳,押错了咋办?”
“京城的才子也不一定就考得中,昨儿有个姑苏的沈举人好生厉害,一群国子监的学生轮着上去跟他辩,没一个说得过他......听说是江左最有名的,我想买他——小哥!饼好哩!”
饼子摊得很薄,撒了葱花和芝麻,咬一口又酥又软,许澄宁好吃,吃得眯起了眼。
“昌弟,我们住哪儿好?”李少威问。
陆昌大大咧咧的:“当然住我家铺子了,三个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
“虽然只有两张床,不过没关系,咱哥俩挤一床。”
他拍了拍许澄宁的肩,许澄宁嫌弃地拍拍衣服,皱眉嘀咕:“油蹭我身上了。”
李少威笑着摇摇头:“以你的睡品,还让不让阿澄睡觉了?”
陆昌瞪眼,不情不愿道:“住客栈呗,但这个时候都人满为患,价钱也涨了。也可以住民舍,交些钱就可以在别人家里借宿,只没那么安全。”
他们来得晚,走了几家客栈都已经住满,有剩下的也没什么好房了要价还高得离谱,最后只好找了一处民舍住下来。
民舍主人是一对姓马的夫妇,底下有个七八岁的女儿小满。家里空出一间屋子铺了一个长铺,够好几个人并排睡。
许澄宁与李少威在府学同寝住过小一年,再熟悉不过,照常一起温书起居,晚上主人家煨了一锅热乎乎的白粥,两人就着自己带的腌萝卜各吃了两碗。然后小满就跑过来说灶上温了水,问他们要不要洗澡。
“阿澄先去吧。”
许澄宁答应,拿好衣物,出门揉了揉女娃儿的头,小满笑呵呵的,拉着他的手一蹦一跳去浴房。
青丝散落,许澄宁整个人浸泡在浴桶中,舟车劳顿的疲惫在暖融融的水温中蒸腾了不少。
他低下头,水面映出他透白无瑕的脸,眼眸清亮,睫毛纤长,鼻梁秀气挺拔,红唇饱满,乌黑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在锁骨窝处打了个转。
水下是一副纤细单薄的身子,胸前微微隆起小小的弧度。
这是她掩藏了十四年的身子,从一开始为了母亲的腰杆,到后来为了自己能立足于世。这个身份,必须永永远远地掩藏下去。
这个世道女子存活太不易,唯有以男儿之身立足,她才能护得住自己,护得住家人。
她像鱼儿一样贴着水面吐泡泡,很快洗干净身体,穿上衣服把头发擦得半干出去了。
李少威洗完澡回屋,见许澄宁伸直腿坐在长铺上,十个粉嫩的脚趾努力往脚背方向勾。
“做什么呢?”
“刚刚抽筋了,可能要长高呢。”许澄宁笑道。
女扮男装十多年,她知道怎么才能让别人打破对自己女相的猜疑,遮遮掩掩只会徒生麻烦,是以她披发赤足的时候从来大大方方,不怕叫人看到。
李少威显然也早已习惯,看了看她的小脚丫,皱眉道:“你的脚跟女孩子似的,看着以后也不像个高的。”
许澄宁道:“我这是小时候穿小鞋穿久了,夫子说,有的人长得早长得快,就有人长得慢长得晚,我就是长得晚那种。”
李少威笑着拍拍她的头:“是是是,许解元这些年的精力都用在长脑子上了。等科考过后不用再为举业劳神,定然突飞猛进,一年窜一大截。”
许澄宁哈哈笑,卷过被褥歇下。第二日吃过早饭便拎着一个小包出门了。
循着记忆里的地址来到城郊一处幽静小居,院子里绿意盎然,隐约听见翠鸟轻轻啼叫,枝桠沙沙晃动的声音。青竹裁制的门上挂着一块匾,上书“竹舍”二字,大气潇洒,遒劲有力。
许澄宁推开门,迎面就喊了一句:“林婶!”
扫地的胖妇人抬头,惊喜道:“啊呀,许小哥儿来啦!”
她喊来林柏围着许澄宁左看右看,问她什么时候来京城的是不是考试来了怎么又瘦了那么多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许澄宁一一说了,又问候他们身体。
林婶指指身后:“先生在屋里呢,自个儿进去吧!”
许澄宁跑进屋欢快喊道:“先生!”
堂屋中间摆了一张书案,后面坐着一名清瘦修长的男子。男子三十岁许,面容清俊,带着几分沧桑过后的通透与温和。
他听到许澄宁的声音,抬起细长的烽烟似笑非笑道:“远远就听见有小鸟啾啾的叫声,没想到是你这只鸟儿来了。”
许澄宁粲然一笑,乖乖拜见先生。
此人名为燕竹生,是大魏极富盛名的鸿儒,三岁能作诗,十五岁就已博览群书,文章著作向来能掀起一阵洛阳纸贵的狂潮。
燕竹生性情洒脱不曾入仕,但圣上爱才,时常召他进宫讲学论道,故而年纪轻轻名气却丝毫不比谢瑧谢老先生小。
这位可是许澄宁实实在在的授业先生。当年燕竹生游历各方,被请到胥县县学讲学,意外看中了年仅八岁的许澄宁,破例收为徒弟。
许澄宁跟他四处游学四年多后才进了长安府学准备科举事宜。
算一算,许澄宁已经快有一年没见到先生了。她爹爹去世得早,从那之后世上便再无对她好的亲人,因此邢夫子和燕先生对她来说便更加可贵。
她跪坐在地上,十分熟稔地挪着屁股凑到燕竹生身边,把怀里抱着的小包裹拿出来。
“先生,看我给您带了什么?前朝刘巍《辋山六谈》的孤本!”许澄宁把包书的布一层层打开,“书是问渠书楼收藏的,原册拿不来,我默了一本。”
燕竹生拿过去翻了翻,看小册缝线仔细,里头是他熟悉的小字,这一手字还是他教的。
他笑笑收了书,斜着眼看徒儿:“你今年下场?你还不到十五岁,便是考中了也是不能当官的。”
本朝吏法规定,年满十六方可入仕,这条律法本来可有可无,毕竟不到十六岁就中进士的本朝还没有过。
许澄宁唔了一声,跪坐着磨起了墨。
“不当官又如何?我可以像先生一样,隐居治学,教几个学生,也很好嘛。”
她本就没打算入仕。她考进士,只是为了有一个安身立命、庇护家人的身份,为官风险太大,一旦身份暴露就是欺君之罪灭顶之灾。
这也是她为什么非得今年下场的缘故,再等三年她十七岁,想不入仕都不行了。
燕竹生深深看她一眼,挑眉道:“想治学可以,你有钱吗?”
许澄宁瞪眼:“画两笔画,养家糊口还是可以的。”
“养家?养你那母亲和姐姐吗?”
辰正时分,是谢琼絮给谢老国公请安的时间。
自从真千金回府后,她就变得格外殷勤。
从前偶尔还会借着身子不适的由头犯娇不去请安,现在便是真的生病也会撑着病体,晨昏定省早早便到,迟迟而归,荣恩堂、青柏院还有松风堂一处没落。
今日给谢老夫人和王氏请过安后,便带上了新写的诗来松风堂向祖父请教。
“‘怨’字太悲,不如‘叹’或‘惜’。”谢老国公指着花笺上的一句道。
“那岂不是错了韵了?”谢琼絮歪着头,虚心请教。
谢老国公惯来干瘦紧绷的脸为她松了一丝淡笑:“诗词一类,立意为先,形式为次。若能抒情言志,不必非得对仗工整拘泥形式。”
他点了点花笺:“小小年纪,写这么悲戚的诗句做什么?”
男子读书是为追求仕途,除了君子六艺诗词歌赋外,还必须培养为官的真本事,故以策论为重,文采见识自然也不能落下。
女子则以女德闺训为先,再是女红针黹,有本事的再学些琴棋书画吟诗作对,便担得起才女之名了。如谢琼韫、谢琼絮,便是才女中的佼佼者。
谢老国公年少时便才高八斗,指点几个孙女自是不在话下。
可他不耐闺阁女子动不动悲春伤秋的词句,年纪轻轻,又是锦衣玉食长大,哪来那么多肝肠寸断、泪眼婆娑?
不过谢琼絮是他最宠爱的孙女,他一向很给面子。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写点平日所见所感便好哦,小姑娘家别太多愁善感。”
谢老国公没有指点太多便把花笺还给了她。谢琼絮连声受教,心里却不以为意。
前朝才女李颐少女时期便诗才一绝,吟作的诗篇精巧华丽情感细腻真挚,却并未在文坛上引起什么轰动。
反而是后来英年丧偶、家道中落后写出的哀婉词调备受盛赞传颂至今。
可见诗词一道,要想在才名上更进一步,需得以情动人才是。
谢琼韫便是在两年前先皇后薨逝时,写下了一篇哀婉凄厉的悼文,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不忍卒读。
直到现在,这篇悼文都还供奉在皇寺之中,每日都有无数香客前去拜读。
而谢琼韫也凭借此文从此坐稳了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才、貌、德三种美名集于一身,京城人莫不以结交谢家大姑娘为荣。
有谢琼韫珠玉在前,她为先皇后抄写了百遍的梵文佛经就变得平平无奇,无人问津。
谢琼絮自问才学并不比谢琼韫差,只是在两年前棋差一招,从此名声上便矮了一截,这叫她如何甘心?
谢琼韫有自己的父兄可以为她打点关系开拓门路,处处帮衬。
反观自己,虽然有祖父的疼爱,但谢老国公性情迂腐,平日除了指点自己的文才,偶尔夸上几句外,从不帮自己扬名。
父亲兄长就更不用说了,一气儿地不求上进,别说帮自己,他们若真有门路,也至于混到如今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她谢琼絮有今天,全都是靠自己一点一点挣来的。原本,哪怕自己的相貌比不得谢琼韫,可贵为文国公嫡女,不管怎么说,名义上身份都要比谢琼韫尊贵。
然而苍天弄人,她连文国公嫡女都不是了。
她身子娇弱,每日都要一盏羊奶燕窝补养身体,以往都是按时按点送到清荷院,可前天却足足晚了半个时辰。
杜鹃一问才知,厨房要炖煮给三姑娘的补汤,这才将她的燕窝往后放了一放。
看看,现在连府里的贱奴都可以欺负她了。
也不知受了谁指使,这些天她敏锐地察觉到,除了祖父和四弟待她照旧,父亲母亲和兄长明显冷淡疏远了许多。
她虽占了旁人的位置,可也不是她造成的罪过,他们怎能如此对她?她谢琼絮何其无辜,老天何其不公!
不禁心中哀叹。祖父是疼她看重她没错,可未免太不近人情。
明知道她现在处境尴尬,日子过得这么艰难,竟然不肯帮自己出头,还觉得她多愁善感,嫌她的诗矫情。
她接连几天夜不能寐,苦苦筹谋着以后的路。
她想得很清楚,祖父的宠爱不能丢,祖母、父亲、母亲和兄长也得讨好着,再是对二房,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针锋相对,若是可能,还得交好于他们。
她到底不是父亲母亲的亲女儿,二房那头就算有什么过节,也该找许秀春麻烦,关她什么事呢?
幸而许秀春是个蠢货,哪里都讨不了好,有她做挡箭牌,自己也不是前程无望。
心里装着谋算,谢琼絮继续且天真且机灵地与祖父探讨四书上不懂的地方。这时宫里来了人,宣谢老国公进宫。
谢琼絮有心打听是为了什么事,跟来的小太监却摇头不知情。倒是二老爷下衙回来,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原来春闱定下的副考官有两位,都是文渊阁大学士,可其中之一的冯大学士今日却被弹劾收受考生贿赂,大理寺往他府里一搜,果真搜出来赃物。
也不是什么真金白银,而是几幅前人大家留下的墨宝,有价无市。
冯大学士也不想知法犯法,只是实在喜欢,便打算品鉴两日再还回去,谁想第二日就被奏到了御前,证据确凿,百口莫辩,被革职查办。
而顶替了冯大学士位置的,却是鸿胪寺卿卢恩达。
别人不知道,谢允安却很清楚卢恩达是实实在在的寿王党。
卢恩达插手科举,便是寿王往春闱里张了网,这届进士都会成为卢恩达的门生,相当于给寿王招进了大批可效忠的人才。
这一切应当都是寿王的手笔。
二夫人曹氏听了大喜:“谢家底蕴深厚,老爷又身负要职,寿王有心那个位置,必定想拉拢咱们,肯定会把斐儿的名次往上提一提!”
“几位若是没钱,赌坊可以给打欠条,之后从利钱里扣就行。”
陆昌对挣钱一事格外热衷,兴致勃勃地翻着册子,找到许澄宁那一页,发现被着重标记了。
他笑嘻嘻地拿给许澄宁看,用调侃的眼神斜睨着她。
吴老三一看,啊呀一声拳头捶在掌心:“公子好眼光啊!这位举人老爷可是长安府的解元,还拿过小三元,买他没错儿!”
陆昌哈哈笑:“他啊,我比你......”
一大筷子豆芽塞进了陆昌嘴里,许澄宁举着筷子道:“大哥不是最爱吃这个菜吗?再不吃可就凉了。”
那也不能太烫啊。陆昌瞪眼,另一边李少威也往他碗里夹菜:“对,快吃吧,吃完再说。”
陆昌心大,好在能听得进话,便婉言谢绝了吴老三。
吴老三倒很大方,把册子塞回怀里:“兄弟想买的话,就到朱雀街的摘星楼,我在那里摆摊子,找吴老三,交一两银子,我就告诉你所有举人的事,并且教你怎么买能赢钱。”
陆昌呵呵道好,人一走远就对两个同窗道:“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利金很高呢!”
许澄宁和李少威倒是无不可。赌博固然不值得提倡,但应科举而开的赌局是讨彩头的,官府不会禁止,达官贵人也爱买来玩玩。
于是吃过饭,几人便前往摘星楼。
摘星楼楼如其名,建得很高,上窄下宽,像拔地而起的春笋,雕栏飞檐,营建得十分别致,一看就是一掷千金的销金窟。
楼里人满满当当,有许多跟吴老三一样的荐官包一张桌支起了摊子,被一群人围着,滔滔不绝地讲押注的门道。
这一科凡是排名靠前、稍有点才名的举子从出生到中举所有的事迹荐官都如数家珍,一个个讲完,还分析近几年国政以证明圣上是更愿意点官家子还是寒门子为状元,然后从众多才子中挑出一个他们觉得最有望夺魁的。
“沈耘在江南一带是最富盛名的才子,十岁作过一首诗,被朝中阁老大加赞赏,至今连街上的小儿都在传诵。”
“十五岁就考中秀才,然后游历治学数年,因为守丧又耽搁了几年,如今年三十一,正是盛年,读了二十多年书,还会考不过二十上下的书生?”
他们随便走走听了听,发现有大半荐官力荐的都是江左才子沈耘,而另外大半,说的竟是许澄宁。
荐官像个说书人一样舌灿莲花:“长安府许澄宁两岁识千字,五岁能作诗,十岁就考中秀才,十一岁拿得小三元,每逢下场必拿案首,从无例外。其母向云游道士为子批命,道长言此子乃文曲星下凡,命中注定是魁首。果然许举人去岁下场,又是第一。”
又拿出许澄宁做过的文章,大声读了起来。
会围在这里听荐官讲解等着下注能有几个读过书的,一篇文章读完半句没听懂,晕晕乎乎全部都夸好。
陆昌竖着耳朵听,乐得拿胳膊肘碰了碰许澄宁:“你真的两岁就已经能识千字了吗?”
许澄宁一脸无奈:“两岁我还不记事呢。”
云游道长给她批过命,她怎么不知道?
厅堂中间摆了一个长长的大台子,上面用细麻绳挂起一个个写着考生名字的竹牌,名字底下标注着赔率。
京城人士对外地举人认识不足,大约名气较小,背着同样数目的注金,赔率比京中才子要高个两成。
牌子后面还有个榜子,记录了一甲上榜的热门人选及下注人次与金额,谢容斐这个名字高居不下,其次是梁兆琦,而沈耘紧追其后。
许澄宁注意到自己的名字也在上面,隐有后起之秀,超越前人的强势劲头。
她心中思虑着,目光在竹牌子上搜寻了一阵,一个牌子一个牌子地看过去,然后注意到角落一个年轻荐官似乎行情不大好,刚送走稀稀拉拉几个赌客,正端着碗喝茶。
许澄宁走过去问道:“这位大哥,听闻合州佟景学问极好,买他胜算几何?”
年轻荐官抬头看她一眼,心道又是个想买冷门才子发大财的,便懒洋洋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许澄宁忍痛拿出了一两银子。
荐官收了钱,笑呵呵地请许澄宁坐下,因为只有一个人,他说话声音就小了怕别人偷听了去。
“说到合州佟景,那可真是个生错人家的天才。祖上世代为农,到了他曾祖父这一代,入仕当了县官,而后两代因为合州天灾不断都没有参加举业。
“佟举人继承了其曾祖父的天分,从小天资聪颖读书灵慧,五岁识字,十岁就饱读诗书,有一回在学堂上与先生文辩,把先生辩得掩面自惭,留下一句后生可畏离去,从此再不教书......
“十八岁就被委任点头官,主掌鹭州两港大小吏官数百人,还在码头教人读书写字,官衙上下无不称赞......”
这个荐官生意不好是有道理的,没什么好口才,讲得也平平淡淡没有抑扬顿挫,把佟举人从三岁到三十四岁,小到锄田作诗,大到数破奇案,颠三倒四说成一桌流水账。
不过流水账有流水账的好处,许澄宁见缝插针地问了几个问题,荐官理不清思路,把知道的全都事无巨细说了。
听了小半个时辰,许澄宁起身离开,拉住一个人问道:
“兄台,请问平安赌坊是谁的产业?”
“郑家七爷郑业承啊,郑贵妃的娘家侄子,绝对可信!”
皇亲国戚啊。
许澄宁道过谢,心慢慢沉了下来。
不知是谁先高呼了一声,二楼轰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许澄宁抬头望去,见人潮如浪向二楼涌去,有人边跑边高声喊:“瑾瑜公子要作画了!快去看啊!”
二楼挤不下,索性楼梯都挤满了,个个踮脚伸长了脖子张望。
三楼本是清静的雅间,这时也冒出了许多贵女的脑袋,倚在围栏上,团扇半遮面看着二楼的作画人。
只见二楼厅中一人一身淡金袍衫,跟前白绢展陈,他脊背挺直,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握着毛笔蘸墨蘸色,于绢布上挥毫自如。
许澄宁认出他正是刚刚他们在街上遇到的骑马的公子哥。
不足一炷香时间,一幅气势磅礴的春都图,把宫城的雄伟壮丽、春日的气象万千展现得淋漓尽致。
“好!太好了!”
“瑾瑜公子果真龙章凤姿,天下无双,果然是谢老先生的真传!”
谢容斐宠辱不惊,扶着袖子在画上题了一首诗,落款盖章,气定神闲地拱手:“在下不才,献丑了。”
“谢公子谦逊了,您若是献丑,我等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就是,谢公子不光诗画双绝,做的文章连柳祭酒都拍案叫绝,看来今年的状元非谢公子莫属了!”
围着看的老百姓又摇摆不定了:“谢公子这样厉害,不然还是押谢公子吧?”
“我都押完了!这可怎么办?”
“去改啊,赌坊的管事说了,可以当天改票。你买了谁?”
“许澄宁啊!他都拿四回案首了,道士也说他还会继续拿案首。”
老百姓对高僧术士的话总是有近乎执着的坚信。
“春闱跟秋闱能一样吗?谢老国公当年可是状元郎,谢公子的父亲也是两榜进士,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觉得谢公子希望更大。”
天下才子汇聚京城,他们两只眼睛点来点去都挑花了眼,一会儿觉得这个好,一会儿觉得那个好。
一群人堵在楼梯口正捏着钱银踌躇不定着,这时一个荷官端着一托盘银锭拉长了印高声唱道:
“舞阳郡主押谢二公子状元,注金,两千两!”
一声激起千层浪,满场哗然,大家一涌而上争着抢着要去改票。
舞阳郡主可是大公主的爱女,跟着她买就对了。
“春闱考的又不是作画,瑾瑜公子才艺虽好,写文章可不一定是第一!”
有几个书生模样的人似乎不服,挥舞着手说他们江左才子沈耘才是当仁不让的魁首,拉拉扯扯地把沈耘推上了台,要他当场做文章,让其他书生即兴出题。
沈耘是个模样十分儒雅和煦的读书人,推却不过友人的盛情只好应下。
而他也确实不负江左第一才子之名,出口成章,听者无不叫绝。
于是人群又堵在台子前,对着牌子上的名字左看看右看看,迟迟迈不开脚步。
谢公子出身文国公府家世显赫,他刚出手秀了一把画技,有眼色的就该避让风头不去得罪谢家。可这些书生偏偏顶风上,推出大才子沈耘,丝毫不给谢公子面子。
而刚刚那个率先出口叫嚣的,在一个劲把沈耘推至明面上之前,好像听他身后那个人说了句什么......
许澄宁手指轻叩桌面,冷眼看着这一切,冷不防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这几位都这样厉害,那许澄宁呢?许澄宁在哪里?我可押了他,让他露一手,也念篇文章来听听!”
“是啊是啊!这个时候都该到京城了,许澄宁在哪里落脚?”
“谁知道许澄宁是何许人?让他也出来做篇文章,好叫大家有个判断!”
未等许澄宁反应,陆昌已经忍不住兴奋,跳将起来挥舞着胳膊大声欢呼:“在这在这!许澄宁在这里!状元必是许澄宁!”
所有人都望了过来,顺着陆昌所指,看到一个瘦小的少年郎。
“咦?”
“啊?”
“怎么是个小孩?耍我们呢!”
“你这小子糊弄谁呢!”
陆昌挺着胸膛充满自信:“我没骗人!他就是许澄宁!今年十四岁,是我们长安府的解元!这次春闱意在状元!必中状元!”
他自信满满的模样俘获了少数人的信任。
虽然小孩子不靠谱,但世间不乏有人对某些稀罕的人或物更加偏爱,同样是读书人,神童更像是天选之子,令人迷信他身上的神气,尤其,这还是一个具有神仙容貌的神童。
马上就有人蠢蠢欲动,想去押一押许澄宁。
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张开了一张蛛网,将她牢牢网住。
许澄宁绷着脸,随即化出一个暖暖的憨笑,腾地站起来,把头高高仰着,大声道:
“对,押额!额从小念书念滴好,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先生说额灵滴很,额娘说额是文曲星,一定能考状元。你们都押额嘛,肯定赢钱嘞!”
......
全场鸦雀无声,陆昌都傻了。
长安府许解元顶着张乳臭未干的脸蛋,笑得憨憨傻傻二愣子似的,再操一口土里土气的乡下方言,神仙童子顿时落地,变成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啥?”
不知是谁像鱼泡泡一样啵了一声,喧嚣重新卷起。
“长安府的解元?就这?!”
“乡巴佬是怎么考试?讹人吧你们?”
“讹人也别找个土包子吧!”
土包子睁大了漂亮的眼睛:“额是真的能考!”
众人轰的一声全笑趴了,土包子还要去抠别人的手,拉去投注金。
“额给你念,额小时候被先生夸奖滴文章嘛!”
李少威及时站出来,一脸无奈歉意地跟众人施礼道歉,然后摸摸许澄宁的后脑勺,轻声哄道:“他们都去买了,咱们玩够回去了好不好?”
许澄宁笑嘻嘻地点头,李少威便揽着她往外走。
陆昌还愣在那里不知所措,手忙脚乱跟上去:“等等我等等我!”
楼里的人又哈哈哈大笑起来。
“哪家的小孩?不会是背后有人帮他买的解元吧。”
“考进士哪是小孩子能掺和的,真是胡闹!”
闹哄哄地叨了几句,便只管他们的赌注了,而原本买许澄宁的人,自然是纷纷撤了自己的注。
三楼临东一间雅间,窗边一根修长的手指推开一条缝。
秦弗看许澄宁三人的背影远去,又把窗合上了。
“倒是鬼机灵得很。”
文国公府那抱错的小姐要回来了。
长街的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公府朱红大门向外大敞,御赐的文国公府匾额下,数十名仆妇家丁列于两侧,着装齐整,垂首双手交叠在腰前,冰凉的雪沫子吹进了衣领子里也不敢动一下,规矩得就像两排人俑。
荣恩堂里,谢老夫人徐氏半歪在椅背上,垂老的脸陷在衣领子里:“到了?”
周嬷嬷连忙道:“已进城了,马上就到了。”
老太太扫一眼下首一名温雅妇人冷笑了一声:“糊涂!女儿被调包了十多年都不知道,再接回来,也是废了!”
那妇人一僵,低垂了脸没有作声。
谢老夫人身后有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正在帮她捶背,月白裙衫,淡扫娥眉,是难得的秀美佳丽。
她微微一笑,温声软语地劝哄:“祖母不用担心,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三妹妹在外吃了那么多苦,可总算回来了,往后有了祖父祖母的庇佑,定然否极泰来。”
她温善的话语和乖巧的捏按,让谢老夫人眼角一松,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这是文国公府大姑娘谢琼韫,京城有名的女公子,亦是徐氏最疼爱的亲孙女。
谢琼韫是二房的长女,年十五,府上还有个二姑娘,乃文国公谢允伯唯一的嫡女,比她小一岁,亦是个颇有才情的女孩,被文国公夫妇如珠似玉娇宠着长大。
谁料,一朝一桩家宅阴私曝光,却扯出了一段陈年旧案,府上千娇万宠了十四年的二姑娘竟不是文国公的骨肉,而是调了包的粗使婆子的孙女。
国公夫人王氏如遭天雷,当即病倒在床榻上。文国公与世子多方调查,一一对证起来,证实了二姑娘确不是公府血脉,真正的千金当年流落在婆子老家,辗转被一个村妇收养了。
真相大白,当然要拨乱反正。文国公雷厉风行,即刻派人快马加鞭远赴长安府把亲女儿接了回来。
至于府上的二姑娘,再不是亲女儿,终究养了十四年,老国公疼惜她的文才,王氏喜她的乖巧,国公爷偏爱她的伶俐,所以二姑娘仍是二姑娘,对外只说是双胞胎,一个体弱养在了庄子上。序齿的更改,自然也有一套说辞。
真千金已进府的消息传开,各房都赶到荣恩堂,准备迎接这个三小姐。
“世子爷和三姑娘到了!”
婢女打起帘子,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迈步走了进来,那是张俊美的熟面孔,世子谢容钰。
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他身后跟着的女孩身上。
有些黑,发髻乍着碎毛,刘海黏着些微油腻光泽,身形也不如养在府里的姑娘好,脖子宽大,腰肢粗圆,可见乡下光景不是养人的。
好在女孩一双大眼生得不错,圆鼻头,红嘴唇,看着像有福气的。
派去接小姐的陈妈妈是个能人,眼光毒辣,知晓这乡下长大的小姐容貌上的缺陷,恰到好处地给她选了一身水青袄子配姜黄裙,既不那么显黑,又带了青春少女特有的活泼可爱。
发髻再梳高,留一层薄薄的刘海,弥补了额短头平的短处。加上些许细碎的晶莹首饰搭配,原本相貌平平的女孩也多了几分出彩。
“......那家人姓许,闺名许秀春,一直当二女儿养,养父已不在了,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大的男孩在县城读书,其余都在家里......三姑娘从小乖巧懂事,家里什么活都干,小小年纪就吃了许多苦......”
“那妇人说,姑娘八岁时,有一回那家里的大儿子险些跌下了山,被姑娘拉了一把,姑娘却摔了头脸,村里无处寻医问药,没能好好治养,头形脸形也跟小时不大像了......”
陈妈妈絮絮说着,大家眼睛不住地打量那个低着头的女孩。
的确不像,文国公夫妇,还有他们两个亲生的儿子,都不长这样。看来真是养坏了。
王氏红了眼眶,搂着许秀春不停地掉眼泪:“我儿,这些年受苦了,娘对不起你......”
许秀春直愣愣地盯着王氏鬓边一支摇晃眩目的赤金步摇,嘴里喊道:“娘!”
她的声音油滑,带着一股浓浓的乡音,实在称不上悦耳。几个年纪小的少爷姑娘都低头偷笑,被谢容钰一记厉眼瞪老实。
王氏拿帕子揩泪:“还好,总算回家了,正好能在家过年。来见过你的祖母和兄弟姐妹。”
陈妈妈路上已经教过了她行礼问安的规矩,许秀春仍做得不太好,笨拙僵硬,雅言也讲得很拗口。
谢老夫人心下轻蔑,冷笑道:“起来吧,回去好好教教规矩,顺一顺性子,省得以后再丢人。”
许秀春脸一红,眼皮翻了翻似乎想瞪人又收敛住了,偷偷撅嘴。
王氏打个圆场过去,又带她给二夫人三夫人见礼。两个婶母口中俱是道着可怜见,分别送了一只玉镯和一支红宝金钗。
许秀春连忙攥在手里,摩挲个不停。
“你爹爹和二叔三叔有差事要忙,待得晚膳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王氏一行说一行拉着她一一见过兄弟姐妹。
世子谢容钰许秀春刚刚在城外已经见过了,容貌之俊美可谓她平生仅见,只是他一向稳重不苟言笑,看着冷若冰霜,许秀春缩着脖子没敢多看。
倒是二公子谢容斐文质彬彬儒雅风流,叫许秀春瞧红了脸。
谢琼韫向来温雅纯善,拉着新妹妹的手柔声细语地关切问询她这些年的生活,又从手腕上褪下一只出水甚好的祖母绿玉镯,套在了许秀春手上。
许秀春喜滋滋地捧着新得的玉镯笑,没注意到身后谢容斐脸上露出的嘲讽笑容。
见过了人,谢琼韫忽然询问道:“二妹妹怎么没来?可曾往清荷院说过,三妹妹来了?”
丫鬟刚要答话,就听堂屋外喊道:“老国公和二姑娘来了!”
帘子打起,当头就见一位须发灰白的老者,宽袍大袖坐在一架轮椅上。
一位容貌秀丽的豆蔻少女扶着轮椅,一身粉白袄裙,精巧又娇贵。
她朱唇含笑,对着诸长辈盈盈见礼。
这就是那位鸠占鹊巢的二姑娘,谢琼絮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