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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外婆抖音热门全局》精彩片段
选好楼盘付完首付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找老婆求复合。
我们从大学进校就开始相恋,我懂她的顾虑,所以并不怪她。
我们本身就有感情,解决掉最大的矛盾后,她提出想和我一起回家看我外婆。
可就是这一次,我把我外婆的心都给伤透了。
我其实一直不愿意带她回家,她是城里的女孩,我也如实向她坦白过,可饶是她说了一千次的不在意,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准备,在看到我那个破得已经不成形的“家”后,她还是在不经意间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外婆知道我们要回来,大清早就起来做菜,我知道不是她不愿意打扫,人老了,很多事情都是无能为力的。
耐心解释后,我老婆还是不愿意进去,把买来的补品放在门口,说:“你去陪陪她吧,我可以在外面等你。”
她作出了最舒心的解决方式,但她不知道她的丈夫,向来最爱辜负他外婆的心意。
我站在门边,对着被油烟包围住的外婆喊:“东西放这儿了,我们就先走了哈!”
她擦擦手跑出来,动作急了,还带倒了门边的扫帚。
“怎么就走了呀,是工作太忙了吗?
好歹吃一口饭再走呗!”
我隔着烟雾,看不清她的样子,本来说想回来看看她的白头发,做好的决定又在这时被我轻易驳回。
“不吃了,瑶瑶城里长大的,吃不惯这里的东西,我们先走了,有空再来!”
她手里还提着锅铲,就这样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句阻拦的话也没有说。
可要她怎么说啊,她的外孙,从来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何况只是那么几句话。
走出村口的时候,有认识的叔伯拍拍我的肩膀:“已经六七年没见小皓了吧!
老听你外婆说,你在外面可有出息了!
我今早去看你外婆,她做了好几盘大菜,我想吃一口还要被她打手哩!”
“你不是最喜欢吃排骨了吗?
她昨天就托我去镇上买了最好的仔排,你外婆扣扣嗖嗖一辈子,对你她一向是最舍得的!”
我抿嘴一笑以作回应,再好的仔排,我也是吃不上了。
回去的路上,我老婆有些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了,你外婆不生气吗?”
“她习惯了。”
这是我当时回答她的,在长久的岁月中,我把外婆受到伤害后的容忍,全部都当作成习惯。
舟车劳顿,刘嫂知道我没有吃午饭,特地给我留了饭菜。
“你外婆为人好,来的乡亲多,我家的菜吃完了,就把你外婆剩的做了给他们吃。”
“别说你外婆看着挺节约一人,厨房里挂的肉一大块一大块的,你给她买那台冰箱,她当时逢人就说,冷冻层里全是排骨。”
她知道我很少回来,详细地给我介绍着,可她越说我越想哭,泪水浸泡在白色的米饭里,咸得发苦。
外婆买的肉是给我的,但那台冰箱,却不是我买给她的......回望过去的二十多年,比较庆幸的一点是,小时候虽然家徒四壁,但我也没有走过什么歪路,成绩在学校出了名的好,小小年纪就一门心思地想着法子赚钱。
那时候唯一的想法是,让自己摆脱这种苦日子,也摆脱掉我的外婆。
我很记仇,排骨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虽然在读小学,但是那之后的每一天,我都会把交不到朋友这件事怪到我外婆身上。
我初中就开始住校,最讨厌开家长会,每到这种时候外婆就会提着大包小包来看我,每次必带的就是满满一大盒排骨。
她在用她的方式表达亏欠,但带着那些东西进学校会让我觉得很丢人,更让我讨厌的是她会双眼含泪,对我进行好一阵嘘寒问暖,可这我并不需要,因为我觉得我和她之间没有什么感情。
我从来没有向同学说过我家里的事,我是他们眼中每次成绩考第一的大学霸,是他们眼中最耀眼的明星,所以我不可能让外人知道我残败不堪的家境。
每次外婆想要见我,我都会把她带到学校后门的厕所旁边,那里常年失修,没人清理又臭味熏天,没有人愿意在这附近停留。
可是那天就是很不凑巧,偏偏就有几个男生从那边路过,驻足一阵后,吹着口哨打趣我:“陈皓,这是你家谁呀?”
我当时的反应快得离谱,就那么撇下背着大背篓,在太阳底下晒得满脸通红的外婆,笑着跑过去大声解释:“不认识呀,是刚刚遇到来打扫这个厕所的清洁工,这边臭死了,咱们去操场打篮球吧!”
也不知道他们是信还是没信,我搭着两个人的肩头就往里走,生怕外婆出声叫我,连头也没回。
可是她没有,往后的好多次家长会,也只是悄悄放了东西,再也不敢来见我。
那是我第一次有了愧疚的感觉,偶尔做梦,都还能梦见她满头大汗站在公厕的样子,弱小又无助,恍惚间我仿佛还能闻到那股熏人的气息。
但我只是翻了个身,再沉沉睡去.......
我都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跪到地上的,哭得久了,脑子里胀得难受,每想起一件事,我就越没有脸再往里面看一次。
村长从我回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他一辈子为这个小村庄辛劳,听说他年轻的时候本来有机会去到外面发展的,但是为了自己年迈的母亲,甘愿留在这个封闭的偏远地区。
除了刘嫂,他也是最关心我外婆的人。
“我这辈子最看不上不孝顺的人。”
“你考上大学那年,我是由衷地为你开心,我以为你外婆终于苦尽甘来了......刘皓,你寒了你外婆的心啊!”
他站在我的身旁,弯下身恨铁不成钢地说我。
我以前是最不爱听这些训斥的,他们爱帮着我外婆说话,但我最不放在眼里的,就是我的外婆。
可我现在想他再多骂几句,最好再给我几个耳光。
人活一世,以孝为先,以敬为荣,我自诩自己读过的书多,却连做人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明白。
他见我沉默不语,摆摆头离开,骨折的那条腿传来一阵刺痛,是刚刚被地上的石头划出来的大口子,我没有注意。
我一直垂着头跪在门口,不敢进去,看到一波又一波的人进去吊唁,可我在其中,竟然看见了那个废品站的老板,我从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和我外婆认识的。
我目光如炬,他察觉到我的视线,向我走来,轻拍了下我的肩膀:“节哀。”
他也已经老了,那时候我时常去找他,他家女儿不过才四五岁,现在已经是读大学的年纪了。
“你外婆真的是个很好的长辈,我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尤其是看到她这么爱你,我也告诉我自己,以后也要这么对我的孩子。”
“当时她不让我告诉你,你自尊心强,不愿意找她要钱,她知道你在学校捡垃圾的时候,就特意跑来给我打了招呼,一袋子烂水瓶和纸板能卖多少钱呀,多出市价的,都是她让我补给你的,她担心你在学校过得不好。”
“你外婆比你想得更关心你,她也一直都知道你给她的冰箱是坏的,但在说起的时候,还是觉得,你能想到她,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家人是一辈子的财富,既然外婆离开了,就把爱延续到你孩子身上吧。”
我从没觉得时间会如此难熬,以前觉得别人哭起来难听,可现在才知道,那是难以抑制的痛苦和绝望,是人在深渊之中传出来的哀鸣。
隔着破旧的窗户,那台满是罪恶和欺骗的冰箱还在那里,但外婆用心在爱着它,就像在爱着我一样。
我已经不在意众人投射而来的目光了,哭得像快死过去一样。
我被她的话彻底击碎,心口处像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泛着疼,连呼吸都快不顺畅了,头彻底抬不起来。
我当然知道她是怎么用这个冰箱的,这个冰箱从来就是坏的,所以我放假回来从不吃里面的菜。
夏天每次见到她皱着眉从里面拿出腐烂的菜时,我还忍不住偷笑,她不会给我吃里面的菜,但她舍不得丢掉,怕我闻到那个味道,躲在厨房里一口一口吃掉。
她怕自己的外孙看到后会担心她,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外孙亲手造成的。
我拿着筷子的手都在抖,扭头见到堂屋里的那口棺材时,坐在凳子上就开始嚎啕大哭。
我终于知道那种胆怯从何而来了,我不是人,没有人会这样对自己的外婆,我不敢踏进那个门,因为我根本没有资格披麻戴孝地送她。
我可以将所有的责任用一句年少不懂事来推过,可是冰箱,挂满整面墙也没有人来吃的排骨和肉,每一样,都在提醒着我,我不单单是小时候坏,长大的我和当初,其实也没有任何区别。
读大学的时候,我和外婆的关系终于有了一个折回期,但是我们的感情亲疏,从来就只由我主导。
可能是因为年龄见长,一个人在外难免会感到孤独,我偶尔也会给外婆打打电话,虽然语气还是那么不可一世,但是每次打过去,她还是会在电话那头开心好久。
我自诩能干,大学四年的费用,我一分没有找她要过,我在这件事上超越了大多数同龄人,所以自负地认为,在往后的生活和事业上,我也能领先他们。
可是生活给了我重重一击,才出社会,我工作就屡屡碰壁,我学历高,但永远有比我学历更高的人,我能力强,可是比不过别人亲戚是公司领导的。
最难的时候,我快要付不起房租,老婆也在那时候向我提出分手,我连自己的生活都过不好,哪里来的钱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那段日子,我很少会给外婆打电话,她很想我,又不敢打扰我,但一个月的失联让她忧心忡忡,她还是借了邻居的手机联系我。
可是声音刚出来,就被我劈头盖脸地一顿骂:“给我打电话干嘛?
是想知道我一个人在外面过得有多苦是吗?
我告诉你,就算我再累再苦,我也不愿意回到那个破地方和你呆在一起!”
“我现在变成这样你没有责任吗?
没有能力养我为什么不把我送进孤儿院?
谁都有托底的家人,可我只有一个捡垃圾的外婆!
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养不起当时就把我送人啊,我和你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为什么现在还得让我过?!”
人总是这样,永远把体面尊重留给外人,把指责和坏情绪像垃圾一样倒给对你最亲的人。
我又一次提到了孤儿院,我知道这个话题对她的伤害有多大,哪怕是到我读大学的时候,她已经老得直不起身子了,也会在每天鸡鸣的时候背着那个破篓子出门,她一直记得那一天。
虽然我现在不愿意承认,但是在那天,我是真的故意说这种话来刺激她的,就算我那时候已经懂得了人各有命的道理,还是忍不住将自身所有经历的苦难归结于她,我从来都没想过,她承受的,远远多过于我。
她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挂断电话,就沉默着听着我歇斯底里的发泄,最后我累得睡着了,也不清楚她的回应。
醒来后我冷静了不少,挨个敲门给合租的室友道歉,我害怕影响到他们,可是我忘了,我最该道歉的人,明明是我的外婆......
思绪很沉乱,婚后好多个日夜,我脑子里都是她佝偻的背影,站在泥泞的小路上,却等不回来说会来接他的孙子。
我给她打过好多电话,她一次都没有接过,好不容易打算准备回去一趟,先是被工作绊住,老婆又怀了孕。
我似乎总是有很多的借口在说服自己不回去,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逃避些什么,渐渐的,我竟然也觉得自己真的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了。
骨折的这段时间,我其实好想再吃外婆给我做的排骨,只能不停地在外卖软件上做“测评家”,企图找到最像的那一个,我没有脸要求她,也没有脸找她。
可能这就是预兆吧,上天在用最后的方式提醒着我,可我太钝感,也太没有良心。
所以我才会在刘嫂打来电话的那一刻愣住,我从没想过外婆会离开我,在我内心深处,我总是以为她应该还在那个昏暗潮湿的房间里住着,永远等着接收我的坏情绪。
但这世间没有应该。
我失去的不只是日思夜想的排骨,还有那个为了我,苦了一辈子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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