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彭远征曹颖的女频言情小说《彭远征曹颖从认亲开始踏上权力巅峰小说全文免费阅读》,由网络作家“格鱼”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酒过三巡,冯倩茹突然轻轻笑道,“彭教练,我倒是认识一个古玩专家,要不然我替你们牵牵线,介绍一下?”彭远征回望着冯倩茹镇定自若地笑着,“那敢情好,谢谢你了。”“不客气。你这枚玉佩看起来很像是出自宫廷之物,一定是古董,你可千万要保存好了。”冯倩茹举起酒杯,目光深邃道,“彭教练,我敬你一杯!”“谢谢。”……京师,冯倩茹家。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冯倩茹的母亲宋予珍接起了电话。“倩茹啊,我是妈妈。”“妈,我爸在家吗?”“在呢,正在跟你叔叔说话。”“妈,您马上让我爸接电话!”听到女儿的声音有些急促,宋予珍皱了皱,却是抓起电话通向丈夫冯伯涛喊了一嗓子,“老冯,倩茹找你,说有急事!”冯伯涛没有在意,走过去接起了电话。不过,当他接起电话,听女儿在电话那头...
《彭远征曹颖从认亲开始踏上权力巅峰小说全文免费阅读》精彩片段
酒过三巡,冯倩茹突然轻轻笑道,“彭教练,我倒是认识一个古玩专家,要不然我替你们牵牵线,介绍一下?”
彭远征回望着冯倩茹镇定自若地笑着,“那敢情好,谢谢你了。”
“不客气。你这枚玉佩看起来很像是出自宫廷之物,一定是古董,你可千万要保存好了。”
冯倩茹举起酒杯,目光深邃道,“彭教练,我敬你一杯!”
“谢谢。”
……
京师,冯倩茹家。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冯倩茹的母亲宋予珍接起了电话。
“倩茹啊,我是妈妈。”
“妈,我爸在家吗?”
“在呢,正在跟你叔叔说话。”
“妈,您马上让我爸接电话!”
听到女儿的声音有些急促,宋予珍皱了皱,却是抓起电话通向丈夫冯伯涛喊了一嗓子,“老冯,倩茹找你,说有急事!”
冯伯涛没有在意,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不过,当他接起电话,听女儿在电话那头急匆匆说了几句话,他的脸色大变。
握着电话听筒的手都有些颤抖。
宋予珍在一旁皱眉道,“怎么了老冯,是不是倩茹出啥事了?”
冯伯涛脸色凝重,缓缓放下听筒,摇了摇头,“予珍。伯林,刚才倩茹电话里说,她有一个校友拿出了当年爸留给老二的认亲凭证,那块前清龙纹玉佩。”
冯伯涛的话音一落,宋予珍惊讶地长大了嘴,而冯伯林更是噌地一声站起身来,急道,“当真?”
“倩茹这孩子从来不会说假话。她正在跟这个小伙子吃饭……”
冯伯涛沉吟了一下,“这事非同小可,伯林,我看这样,你亲自去一趟,问问倩茹具体情况——我马上去大红门里,向老爷子汇报!”
冯伯林凝声点头,“好,大哥,我这就赶过去。”
“伯林,先不要声张,等搞清楚状况再说。”冯伯涛叮嘱道。
冯伯林嗯了一声,匆忙而去。
冯伯林离开,冯伯涛长出了一口气,向自己妻子轻轻道,“予珍,你在家里守着电话,我马上去跟爸爸说这件事。这么多年了,头一次有了老二的踪迹,我想爸妈会非常高兴的。”
“你去吧,我在家守着。”宋予珍温柔地点头答应下来。
冯伯涛驱车直奔大红门内,一路上感慨万千。
寻找几十年没有结果的失散的弟弟突然有了下落,这让他激动万分,一时间情难自已。
而当年,他也不过才两岁多一点。
幸运的是,当时他被寄养在县城一个地下党人的家里,并没有与父母离散。
……
饭店那头,彭远征与焦念波这些队员们打成一片,非常火热。
冯倩茹说话极少,面带矜持的微笑,却基本上不太搀和众人的酒间谈笑。
只是彭远征明显感觉到冯倩茹其实一直都在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打量着他,美眸中闪烁着一丝丝不为人知的异样光彩。
彭远征眼角的余光从冯倩茹高华秀美的容颜上扫过,心头笃定。
前世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京城女商人冯倩茹,从她口中听说,她爷爷开国元勋冯老的一个儿子,抗战时失散不知下落。
随后彭远征又在《华夏春秋》上读到冯老的一篇回忆文章,发现其中信息与父亲的身世高度吻合。
当时彭远征有心认亲,后又觉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父母都不在世,冷不丁找上门去,难免有攀龙附凤的嫌疑,白白遭人冷眼。
况且,豪门深似海,能不能认成亲还是一个未知数。
颇有几分傲骨的彭远征就此作罢,认亲的念头也就耽搁下来了。
现在想想,是不是傻?
这枚龙纹玉佩对于冯家人来说肯定耳熟能详,冯倩茹不可能认不出这枚玉佩来。事实上,冯倩茹的表现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当然,认亲豪门绝不会这么简单。
在彭远征看来,他已经主动释放出关键的信号,如果冯家人重视,接下来就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彭远征发现冯倩茹席间不断抬腕看表,眉宇间不经意地透出一丝焦躁不安来。
他心头一动,就装着酒醉起身来向众人告辞。
“彭教练,怎么这就要走?再坐坐吧。”
冯倩茹见彭远征要离开,不由有些发急,起身劝道,同时向焦念波使了一个眼色。
焦念波立即扯住彭远征的胳膊笑道,“彭哥,不行,你不能走,你的酒量我还不知道?这点酒算什么?不行,咱们得继续喝,不醉不归!”
“是啊,继续喝,不能走啊,彭教练!”其他几个队员也跟着劝。
“不行了,不能再喝了,下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感谢大家的盛情,明天,明天我回请你们。”
说着,彭远征看似不胜酒力其实很巧妙摆脱了焦念波几个人的拉扯,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大步走向包房门口,然后推门而出。
冯倩茹轻轻跺了跺脚,追了出去。
可等她追出去,彭远征早就失去了踪迹。
冯倩茹轻抿嘴唇,皱着好看的柳眉儿,没有回包房,直接去了酒店大堂。
不多时,一个戴着黑色墨镜身穿白色衬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腰杆笔直的中年男子大步而入。
冯倩茹立即迎了上去。两人对面站着,小声低语。
在酒店楼梯与大堂的拐角处,彭远征静静地站在那里,凝视着这边心念电闪。
男子穿着简单严肃,气度不凡,从冯倩茹的表现来看,可以断定是她的长辈。
两人站在大堂里简单说了几句话,中年男子就匆匆而去。
彭远征透过大堂的落地窗户,发现他上了一辆军方牌照的212越野吉普车,便猜测此人正是她的二叔冯伯林,某野战师师长,即将晋衔少将,升迁为某集团军司令部参谋长。
彭远征长出了一口气。
冯伯林亲自过来,表明了冯家对此事的高度重视。
但现在还不是与冯家人相见的最佳时机。
他深知这种高门门庭森严,暗藏的机锋和波澜,根本不是普通人所能想象。
他必须慎重。
因为中间存在一些不确定的突发因素,甚至可能存在风险。
彭远征找了家照相馆,将手里的龙纹玉佩和冯老当年的认亲手书拍了照。
在没有相当的把握之前,他不会将这些证据交出去。
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王安娜笑而不语。
她矜持着坐在那里,优雅地吃着东西,静静地听着王彪跟彭远征插科打诨,显得耐心和教养十足。
她的脸上画了浓妆,其实很难让人分得清挂在脸上的笑容究竟是真是假。
唯有她那火爆的胸前波澜偶尔随着她身形的起伏而晃动,脖颈下那一抹惊艳的雪白沟壑时隐时现,有意无意地撩拨着彭远征成熟的心胸和血气方刚的肉、体。
一旦放松下来,这个女人不需要搔首弄姿就媚态天成,风情万种。
王彪嘿嘿笑道,“哥们,郑重考虑一下吧,我姐要把M国公司的一部分业务转回国来,另起炉灶,她需要人帮忙,我反正是准备投身商海了,就想到了你。”
“要我说呀,一个机关小干部有什么好留恋的,不如咱们一起下海挣大钱。这年头,只要有了钱,啥事都好办。”
“哥们,你想想看,如果你还是维持现状,你跟楼下那位公主的事儿——我敢保证,百分百要黄!”
王彪当然是好意。他有机会下海赚大钱,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彭远征。不仅因为两人关系铁,还因为他觉得彭远征能力强一旦转入商界,肯定会有大发展。
同学四年,王彪一向认为彭远征是那种被埋没在土里的金子,一旦拂去尘埃,给他机会,便会风云化龙,一飞冲天。
彭远征淡然一笑,但他眼角的余光却突然发现,当王彪提到“楼下那位公主”的时候,王安娜眼中陡然一亮。
彭远征若有所思,笑了笑道,“彪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况且,请恕我直言了,安娜姐,你们公司主打的磁芯存储器技术已经过时,文字处理器时代注定要被个人PC时代取而代之,你就算是把业务搬回国内,恐怕也撑不了多久,迟早也是亏损破产的结局。”
王安娜一怔,旋即柳眉儿一皱,心里有些不高兴。
她这一次答应王彪来见彭远征,并非看在远房堂弟的面子上,而是王彪无意中的一句玩笑话——说彭远征最近泡上了京城冯家的公主冯倩茹,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
天一公司在M国经营不善,她的哥哥王鹏已经无力回天了,早晚要垮台。
因此,王安娜才拿定主意,要将公司的一部分业务转移回国另起炉灶。而要在国内发展,关系和人脉就非常重要。彭远征身边有个京城高门出身的公主女友,自然就进入了王安娜的视野。
“小彭,听你的话——似乎对我们公司和这个计算机行业有些了解?”王安娜淡淡随意问道。
彭远征笑了笑,“王澜博士创办的天一电脑公司举世闻名,我以前关注过。”
彭远征笑着,“我觉得,贵公司之所以在M国败下阵来,根子就在于技术落后,没有认清计算机市场的发展形势。从现在的情况来看,M国有IBM公司和微软公司强势崛起,天一电脑公司在M国市场上被淘汰成为必然。从这个角度看,安娜姐移师国内,思路还是可行的。”
“国内的市场非常广阔。以现在计算机技术发展的速度,恐怕用不了多久,国内的市场就会远超过美国。想必再过几年,IBM公司和微软公司也会来国内抢滩登陆了。”
彭远征侃侃而谈,王安娜的眼神越来越郑重,她凝视着原本并不怎么重视的这个儒雅青年,轻轻道,“小彭,你继续说,说下去!”
“个人建议啊,安娜姐,你应该彻底抛弃原有的磁芯系统和文字处理器技术,集中技术力量,研发个人电脑,在个人电脑上做做文章,才有出路。”
“我要是抛弃这些技术和业务,就相当于孤家寡人了,我没有资金没有客户,靠什么另起炉灶呢?”王安娜幽幽一叹。
“如果我是安娜姐,我就会将自己掌握的天一公司的部分资产业务打包出售给IBM公司或者微软公司,变现为资金流。要知道,这两家公司有技术但目前扔处在开拓市场的阶段,非常需要天一公司成熟的市场业务群,如果安娜姐运作得当,变现应该不成问题的。”
“安娜姐在国内另起炉灶,其实只把天一公司的实验室搬过来就成了。利用现有的技术力量,研发更先进的个人PC,抢占国内市场,将来的发展前景不可估量……”
天一电脑公司的兴衰是彭远征前世较为关注的一个经典商业案例,而且后来有很多业内人士和经济学家对天一电脑的衰亡提出了各种不同的分析,拥有这些超前的信息量,彭远征综合“引用”了出来,自然是一针见血、非常精辟。
所以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带给了王安娜极大的震撼和启迪,无意中给王安娜打开了一扇门。
“小彭,没想到你对计算机市场的判断这么精辟,简直就是天才啊!”王安娜探身凑了过来,举杯媚笑道,“来,姐敬你一杯!”
“我瞎说的,安娜姐就姑且听听吧,哈哈!”彭远征一笑,举杯跟王安娜碰了碰杯,然后却悄然向一侧挪了挪身子,避开了王安娜那太过丰满的娇躯。
王安娜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她静静地举着酒杯望着彭远征,认真道,“小彭,说真的,过来帮姐做事,你算是姐在国内公司的创始人之一,我给你10%的股份。”
王彪在一旁吃惊地砸吧了砸吧嘴,期待地等着彭远征的回答。以王安娜的资产和家业,她所承诺的“10%的股份”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王安娜肯下这么大的本钱延揽彭远征,连王彪都没想到。
彭远征摇了摇头,笑着谢绝道,“无功不受禄,况且我也不是干企业的材料,安娜姐的好意我心领了。”
彭远征何等心智,又是重生之人,焉能还看不穿,王安娜固然有些欣赏他,但也不至于到平白送出一成股权的地步。
不能不说,这个女人的嗅觉是极其灵敏的,她瞄准的恐怕不是彭远征,而是彭远征身后的冯倩茹及冯家。
彭远征怎么可能上这种无形的套。他志不在商场,如果要赚钱,何必给别人打工,作为重生者,他很容易就会利用信息优势成为富豪。
三人吃吃喝喝,亲切交谈,气氛倒是非常融洽。只是彭远征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把冯倩茹一个人撇在楼下,终归是不太合适。
因此看看时间差不多,彭远征就主动提出告辞了。
“安娜姐,咱们来日方长,以后安娜姐在国内生意做大了,欢迎到我们江北省去投资,到时候,小弟一定摆酒设宴为安娜姐接风洗尘!”彭远征轻轻握了握王安娜柔滑而微带热度的小手,旋即放开。
王安娜意味深长地笑着,突然探手拍了拍彭远征的肩膀,探身过去伏在他的耳边笑道,“姐可是记住你的话了!到时候不要反悔哦!”
她这么无拘无束动作亲密地俯身过来,胸前的波澜不由自主地贴近了彭远征的胳膊,虽然温润而有弹性的丰盈是一触即离,但还是让彭远征长出了一口气,心道这娘们真是太媚了,天生的狐狸精,一般人扛不住啊!
……
……
王安娜和王彪慢慢跟在彭远征的身后下了楼,德福酒楼的大堂里,彭远征正在游目四顾寻找着冯倩茹的踪影,却听一侧传来轻柔的呼唤:“远征哥,我在这里!”
彭远征转头走了过去。
这一声轻柔的“远征哥”传进王彪的耳朵里,王彪脸上的暧昧之色旋即化为震惊的涨红。他虽然口口声声跟彭远征开玩笑,但实际上心里并不是真正相信彭远征跟冯倩茹走到了一起,毕竟双方的身份悬殊太大了。
可这一声“远征哥”直接粉碎了王彪心里的最后一丝狐疑。
而王安娜眸子里的光彩更浓烈了。
跟王安娜和王彪分手,彭远征跟冯倩茹去逛了一趟商场,给自己母亲买了几罐上好的茶叶,冯倩茹又亲自给挑了一条时下非常流行的女士小丝巾,这才打车回了冯家。
本来以冯倩茹的意思,肯定是要大包小包的买的,可彭远征坚决反对。
当晚无话。第二天一早,冯伯涛的司机就把彭远征送到了火车站,他坐早上7点的快车返回新安。
赶回新安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彭远征回家放下东西,跟母亲简单说了一声,就骑着自行车直奔市委机关大院。
进了办公室,龚翰林早已等候着。
“龚科长,不好意思啊,让领导等了这么久,我刚下火车。”彭远征正想解释几句,却见龚翰林脸色有些凝重地招了招手,“远征啊,你过来。”
彭远征依言走了过去,在龚翰林的对面坐下。
“远征,你先看看被薛书记否了的稿子,你从头至尾看一遍,然后告诉我有什么感受。”龚翰林将自己桌子上的一份材料推了过去。
彭远征接过去,伏案仔细看着。
看完,他抬头望着龚翰林皱眉道,“龚科长,我看这稿子很不错啊,中规中矩,观点鲜明,逻辑缜密——”
龚翰林叹了口气,“问题就出在这里。这是刘秘书写的,刘秘书跟了薛书记三年了,又是市委机关里出名的笔杆子,应该说薛书记喜欢什么他就会写什么,对薛书记的喜好耳熟能详,如果他的稿子薛书记都不满意,那么——就不用说其他人了。”
“按理说,这种大通路的讲话稿,没有什么‘三篇文章’。但薛书记为什么会不满意?这是问题的关键。你要好好想想,然后才能下笔。这是其一。”
“另外,我听说让你写这个讲话稿,是朱部长在萧部长面前打的包票,朱部长作为分管领导,为什么要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其中很值得琢磨啊,远征!”
“好了,这是我搜集的一些薛书记以前的讲话材料,还有最近一两个月的《新安日报》,上面基本上都有最近薛书记的日常活动,你先占有一下基本材料吧。记住我的话,想清楚再下笔,千万要慎重啊!”
龚翰林叹息着起身来,准备离开。
彭远征有些感动地起身相送,他心里清楚,在机关里,龚翰林能对他这般坦诚和百般提醒提携,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由此看的出,龚翰林确实是怀了爱才之心,不愿意一个本来可以拥有大好前途的年轻人因为这种事情被埋没下去。
甚至是被打压了下去。
机关上这种事情可不少。
“谢谢领导指点,我一定会认真考虑,争取圆满完成任务。”彭远征表态道。
龚翰林嗯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彭远征的肩膀,大步离去。
其实龚翰林心里有些话还是没有跟彭远征说透,不是他老奸巨猾,而是他担心彭远征这么一个初进官场的年轻人,有些话说多了他也听不懂,反而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送走了龚翰林,彭远征关紧了办公室的门,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下来。
稿子写不好,就会给市高官留下“言过其实”的不良印象,这将直接影响到他日后的升迁;稿子写好了,领导满意了,就会有人不满意。比如薛新莱的文字秘书刘强。
很显然了,这件事看上去是领导赏识,其实是一个不得不跳的陷阱。背后就算没有阴谋,也暗藏某种打压新人的机锋。或许,是因为他最近在宣传部风头太劲了吧。
但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再斟酌这些,而是要考虑如何才能渡过这一关。
彭远征耐着性子将龚翰林给他的所有资料都一一看了一遍,梳理最近半年薛书记在所有公开场合上的讲话以及公开见诸于《房山日报》的报道,他没有发现明显令他感觉眼前一亮的东西。
而回头来再看薛新莱文字秘书——市委办公厅秘书一科科长刘强写的讲话稿,他的眉头更加紧皱起来:稿子本身没有问题,无论是格局、高度、逻辑乃至语言风格,都与之前薛新莱的讲话相吻合——但薛书记为什么会不满意、还公开否了?
前思后想,彭远征都感到无从下笔。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被疏忽了细节:市高官薛新莱目前似乎正处在一个敏感的关键时刻,根据前世的记忆,彭远征参加工作后不久也就是今年的11月份,薛新莱被省委调离新安市,去临市干市高官,虽然是平级调动,但临市是经济强市又是国家级开放城市,还是相当于升迁了。
但薛新莱调离与否,与他否决了刘强的稿子也没有必然的联系。为什么会这样?彭远征百思不得其解。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办公室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彭远征正在凝神思考问题,不禁吓了一跳。今天是周六休息日,谁在这个时候往科里打电话?
彭远征以为是龚翰林,就接起了电话,直到电话那头传来市委组织部干部一科科长周大勇那熟悉而微微有些过度热情的声音,他才意外地松了一口气。
“小彭同志啊,你下来上我办公室一趟,有个事儿找你。”
彭远征一怔,“周科长,你周六也上班啊……”
“呵呵,今天我加班弄个材料——嗯,你下来一趟吧,领导有事找你。”周大勇说着又压低声音道,“是宋部长!”
“宋部长?”彭远征吃了一惊,不敢怠慢,立即挂了电话向一楼走去,直接去了周大勇的办公室。
周大勇居然站在办公室门口迎接,脸上满是浓烈的笑容。
“周科长!”
“来,小彭同志……请坐,喝茶还是喝水?来,抽烟!”周大勇殷勤的态度引起了彭远征一定的警惕,他可不是初入官场的菜鸟,知道一向牛哄哄的组织部干部科长对自己这般超常规热情,背后肯定大有文章——从种种的迹象判断,应与宋部长有关。
彭远征矜持地笑着,连声道谢。
“是这样,小彭同志,刚才宋部长给我打电话,让我把你叫下来,领导可能是要找你谈话——你先等等!”周大勇说着,拨通了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宋炳南的电话。
“宋部长,小彭同志下来了……您看?”周大勇眉眼间都挂着笑容,虽然只是电话而不是当面,但面对新安市位高权重的组织部长,他还是诚惶诚恐毕恭毕敬。
“嗯,让他过来一趟。”宋炳南的话威严而低沉,只说了一句便直接挂掉。
周大勇放下电话,脸色竟然带着一丝恭谨,“小彭同志,我带你去宋部长办公室。”
“好的,周科长。”彭远征虽然搞不懂高高在上的宋部长突然找自己谈话是为了什么,但面部表情却还是非常平静。而他的这种平静落入周大勇眼中,更加深了他的某种猜测和判断。
周大勇将彭远征带到走廊尽头的组织部“一号”办公室,压低声音道,“小彭同志,这就是宋部长办公室,你自个敲门进吧。”
“谢谢周科。”彭远征颔首笑笑。
周大勇转身离去。其实他本来是想亲自敲开门带彭远征进去,顺便也在宋部长面前露露脸,但转念又一想,唯恐引起宋部长反感,也就没敢。
周一早上,彭远征穿上母亲给他新买的浅色格子半截袖衬衫,穿上了深色裤子,脚蹬一双锃亮的皮鞋,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市委机关大院行去,正式开始了他市委机关干部的新生活。
宣传部新闻科到底是干什么的?关于这个问题,不仅母亲孟霖在周日这一天跟他探讨了很久,这两天只要他出门遇到熟人,都会有人问他同样的问题。
彭远征只能苦笑,以还不清楚为由搪塞。
其实他很清楚这个科室的职责,也明白他未来的工作方向。
新闻科,简而言之就是对外协调联系新闻单位,对内组织市委机关和全市党政机关的新闻宣传,联系市属各大媒体。一言以蔽之,就是写稿子的。彭远征心里很清楚,这个科室的人,每年都有一定的发稿任务,工作成绩基本上要看发稿的数量和质量。
彭远征选择这个科室,不仅因为他是学中文的,专业对口;还因为他知道这个部门有一天先天的优势:会经常参与市里一些重大活动并负责媒体报道的审查,不仅经常接触市一级领导,还上上下下接触人很多。
在宣传部的几个科室里,新闻科的科长是最容易被提拔和重用的。
彭远征自觉笔杆子比较过硬,况且他是重生者,前世又曾是机关的文案小吏,干起这个工作来轻车熟路立即能上手。
他自信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在宣传部里闯出一片天地来。
组织部在一楼,宣传部在二楼。而新闻科就在宣传部这一层楼的最东侧,一间狭长的办公室内。
彭远征去的时候,已经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科员在打扫卫生。男的身材中等,相貌也极普通,女的则浓妆艳抹打扮入时,大老远彭远征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
彭远征笑着敲了敲门,其实门敞开着。
男的抬头来望着彭远征,怔了一下,突然笑道,“你是不是新来的小彭?彭远征?”
女的也抬头来打量着彭远征。
“你好,我是彭远征,组织部干部科让我来咱们科室报道。”彭远征主动了进去,跟男的握手。
这人性格倒是挺好,他热情地握着彭远征的手哈哈笑着,“你好啊兄弟,我代表咱们新闻科和我自己,热烈欢迎新同志!”
“我叫马自——”
彭远征听了明显愣了一下,“马子?”
他的脸色顿时有些精彩的微妙变化。
“是马自……”马自干咳了两声,郑重其事地强调道,“兄弟你记住啊,我叫马自,不是马子!”
旁边的女科员王娜忍不住噗嗤一笑,“我说马自,你不重复还好,你这一重复,我越听越像是马子。”
马自羞恼地瞪了王娜一眼,恨恨道,“马自,是马自,听明白没有?王娜同志!”
“我明白了,马子同志!我知道你是马自不是谁的马子哟!”
王娜回头去继续笑得前仰后合,这方面的玩笑显然是开了不止一回了。而马自又是一个喜欢搞怪的人,性格外向,也不会真正生气。
见王娜笑,马自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瞬间就化解了这新同志初来乍到的陌生和尴尬。等新闻科科长龚翰林和副科长孙萍来的时候,彭远征已经和马自、王娜打成一片,将办公室的卫生收拾干净,又主动去锅炉房打了两暖瓶水,还未龚翰林泡上了一杯茶。
马自刚要敲打敲打这新来的同志,却发现他想到的彭远征早就想到了,一切都坐在了他的前头。马自暗道,这小子上道啊,聪明!很聪明!
王娜则暗暗思量,她听说彭远征是突然被组织部作为后备干部选调上来的,便猜测他不知道是组织部哪位领导的关系户。
龚翰林与孙萍一前一后地进门,彭远征站在为他准备好的靠近门口的办公桌前向两人微笑问好,“龚科长,孙科长!”
龚翰林停下脚步打量着彭远征,和善地一笑,“小彭同志早来了?好,请坐请坐。”
龚翰林跟周大勇关系不错,周大勇打电话关照彭远征,龚翰林也得给几分面子。据说彭远征是个“关系户”,但市委机关里有关系的人比比皆是,你顺手指一个出来,背后都有人。就说这科里的大前年分来的马自和去年来的王娜,都有一定的人脉。所以,龚翰林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孙萍则扫了彭远征一眼,有些冷淡地点点头,径自去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后面。
彭远征善于察言观色,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这副科长孙萍似乎对自己有些不太待见,不知道为什么。
彭远征笑着走到了龚翰林的跟前,“领导,我刚来什么都不懂,还请两位领导和两位老同志多多指教。”
龚翰林笑笑,“小彭同志,你先不要着急,工作的事情也急不得。这两天你先熟悉情况,弄清楚咱们新闻科是干什么的、需要怎么干,脑袋里先有一个概念,然后再说下一步。”
“好的,龚科长。”彭远征这才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后面,随意翻阅着从马自那里拿来的一本新闻业务书籍。
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其间,新闻科里的几个人各自埋头苦干,有的在写材料,有的则在看报纸,而王娜这个年轻时髦的女孩包里的BP机则是不断地响起,不住地用办公室的座机打着电话,打电话的声音很嗲,让人渗得慌。
彭远征冷眼观察着,他清晰地看到,每次王娜BP机响起的时候,坐在她内侧的孙萍则都要皱一皱眉头,而马自则抬头冲着王娜挤眉弄眼一番。
彭远征心里暗叹,果然市委机关这谭水深得很,单是一个小小的新闻科,里面的人际关系之复杂,就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好在彭远征并不是真正的菜鸟。他根本不用舍得一身剐把曹操拉下马,只需安守本心从容应对,走好自己的路即可。
至于其他,统统都是浮云。
中午吃饭的时间到了,龚翰林放下手里的文件,笑了笑刚要跟科里的同志说说,今天中午聚餐,给新来的小彭同志接接风,却见孙萍霍然起身,急匆匆一阵风似地走了出去。
龚翰林皱了皱眉,却没有再说什么,也自顾起身,去食堂买饭去了。
马自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向彭远征招了招手道,“兄弟,走,跟哥哥去食堂吃饭。”
彭远征也笑着起身道,“马哥,我要回家一趟,我妈还在家等着我一起吃饭呢。”
孙萍的声音很大,不多时就将隔壁研究室和宣传科的人都吸引了过来,很多人围在门口看热闹,有些人还起哄
彭远征本想反唇相讥,几句话将这发疯了一般的老娘们堵死,这时见有外科室的人围拢过来,不由就改了心思。
他淡淡地笑了笑,默然坐了下去继续看材料。
孙萍犹自不依不饶地数落着,龚翰林皱着眉头去哄散了其他科室的人,然后关紧办公室门,沉声道,“行了,都少说两句吧。我们新闻科都快成了菜市场了!”
孙萍哼了一声,恨恨地坐下,却是又咬牙切齿道,“老龚,我可不管那么多,要是他周四弄不出材料来,我就去跟朱部长汇报,要求领导另外安排人来。新闻科可是业务部门,可不是烂菜筐,什么人都能往里装!”
“请孙科长放心,周四一定交稿。”彭远征伏在桌上头也不抬地冷冷道,“真是莫名其妙!”
孙萍又待发作,龚翰林再也忍不住,猛然一拍桌案,起身拂袖而去。
……
……
上班第一天就跟科里的副科长起了冲突,这在很多人看来,不是个什么好兆头。马自更是在下午临下班的时候,跟彭远征说孙萍这老娘们特别能记仇,心胸狭窄,既然得罪了她,日后必须要小心谨慎,千万别有把柄落在她的手里,否则她一定会去部领导那里嚼舌根。
要知道,在机关里,对一个新人来说,领导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若是让孙萍在领导面前把话都说死了,彭远征以后就不好出头了。
但彭远征却没怎么放在心上。他根本就没有后退的余地,既然孙萍冲上来成为了阻挡他前进的第一块绊脚石,那么,他的态度就只有一个:坚决踢掉。
所谓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怕她个鸟毛!
不要说他并不是无根无萍的人,就算是无根无萍,以他前世今生丰富的阅历和手腕,要连一个泼妇都玩不过,那干脆直接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消息传出,但对彭远征却没有任何负面影响。
一来是孙萍名声在外,人缘很差;二来是彭远征彬彬有礼,无论见了谁都主动打招呼问好,摆出了十足的谦恭,又极具有亲和力,仅两天的时间里,宣传部上下都知道新闻科来了一个非常精干、非常有礼貌的小伙子,京华大学的高材生。
这么有教养、有礼貌的年轻人,谦恭憨厚,怎么可能不尊重领导,摆明了是孙萍欺压新人嘛,是个人都这么想。
星期四一上班,彭远征就把写好的稿子放在了龚翰林的案头上,不过上午龚翰林没有来上班,似乎是家里有事。
稿子其实在周三上午就写好了。两千字的新闻通讯,在充分占有原始材料的基础上,彭远征真正动笔,也就是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写这种歌功颂德、体现市委决策意图的稿子,对他来说根本就没什么难度。
别的工作能力不敢自吹自擂,当一个优秀的吹鼓手,他自觉还是蛮称职的。
文字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要把寻常的事件拔高到一定的高度,提炼出有特色的东西来,能让人眼前一亮。
中午下班前,龚翰林来了办公室,就跟彭远征要稿子。
彭远征笑了笑道,“龚科长,我把稿子放在您办公桌上,请您审阅。我刚来并不了解情况,有什么写不到位的地方,还请您多指教。”
龚翰林长出了一口气,笑道,“好,小彭同志的态度很端正,也很勤奋,小马你要多跟小彭学着点!”
“我说科长大人,能不能不带这样的?你老表扬新同志,没有必要非得贬低我这个老同志吧?”马自怪叫了一声。
龚翰林打了个哈哈,“臭小子,你算屁的老同志!”
说着,龚翰林低头开始找彭远征的稿子。他其实并没有对彭远征写的稿子抱什么希望,做好了亲自动笔的思想准备。毕竟是科里的一项比较大的工作,稿子质量的优劣代表着新闻科的业务水平。
龚翰林没找到,刚要再问彭远征一声,却听孙萍轻描淡写地道,“老龚,你不用找了,上午你没来,朱部长打电话催稿子,我看小彭写的不错,就直接给朱部长送去了。”
孙萍这么一说,龚翰林的脸色骤变。
就连马自和王娜,都嘴角一抽,有些同情地望着彭远征——心道:这老娘们真TMD狠啊,这是想直接把彭远征搞臭,让他在分管领导那里臭满贯、一世不得翻身啊!
道理很简单。新人写的稿子,本就是一种锻炼,九成九是不能直接采用或者报送到领导那里去的。最起码要经过科里领导的修改审核,孙萍直接把稿子捅到朱部长那里去,不仅是在害彭远征,也坑了龚翰林一次。
龚翰林是科长啊,报上去的稿子很烂,领导一生气,后果很严重,龚翰林哪里能有好果子吃?
龚翰林想到这里,一阵头大。他能想象出彭远征写出了什么稿子,也能想象出朱部长在审阅彭远征写的东西时那种精彩的表情。
龚翰林愤怒地扫了孙萍一眼,几乎要发作出来。但他心里明白,孙萍不仅跟朱部长走得近,还是市政府那边孟副市长老婆的表妹,跟这种女人闹翻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他深呼吸了一下,纾缓着自己内心强烈不满的情绪,缓缓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孙萍面不改色,心里却在得意冷笑。彭远征稿子写的怎样,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朱部长电话一催,她就直接送到了朱部长的案头上,顺便发了几句牢骚,意思是让领导看看这是什么狗屁材料。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当然,部领导也不会因为一个材料写得不好就对彭远征怎么样,毕竟是刚参加工作的新人,但由此却会在领导心里种下一个不良的印象。不能不说,孙萍这个女人居心何其毒也!
彭远征眉梢轻轻一扬,起身去了卫生间。虽然他自信自己的稿子绝对没有问题,但孙萍这种卑劣和低级的手段,还是直接激怒了他。
马自跟了出来,在卫生间门口迎上彭远征,一起点上一根烟,苦笑道,“兄弟,已经这样了,也别太往心里去了。你才来没两天,部里领导心里一定有数的。”
彭远征淡淡一笑,摇了摇头,“稿子倒也没啥,反正我一个新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咱们科里领导不像领导,让人感觉太没劲!”
马自也叹了口气,却没再说什么。
他刚来的时候,孙萍也没少打压他,但他脸皮厚耐心足,摆出了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孙萍也拿他没有办法。
彭家客厅,两人面对面坐着。
曹颖轻道:“你分配没?在哪个单位?”
“嗯……分配到白云观乡政府了,不过还没去报到。”
“乡政府呀,倒是不错,就是这个乡太偏远了,也很穷的。”
曹颖皱了皱好看的柳眉儿,“你是名牌大学生,不应该被弄到乡下去吧?人事局怎么搞的?”
彭远征淡笑道,“我正准备找人调一调,实在不行去乡下锻炼两年也挺好。”
“你呢?”
“二中。”
“挺好,光荣的人民教师。”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尬聊着,但很快就聊不下去了。
因为彭远征身上背着挎包一直没取下来,曹颖就是再傻也猜出人家要出门,只好起身告辞。
彭远征也没挽留,毕竟他急着去火车站。
曹颖失望离去。
尽管她鼓足勇气来找彭远征,但终归还是因为女孩的矜持没能道明心迹。
望着她曼妙婀娜的落寞背影,彭远征顿有种上前抱住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亲热一番的冲动,但还是控制住了。
如果不能改变命运的轨迹,不要说儿女情长,就连这一次重生都失去了意义。
如果没有一个全新未来,他心里的遗憾又何止是曹颖这一处。
况且以他的现状,曹家父母根本不可能接受他,只能让曹颖夹在其中更加痛苦。
当天下午,彭远征踏上了去京城的火车。
……
当晚在死党兼大学舍友王彪家住下。
第二天一早,彭远征独自出门去了母校京华大学。
红墙绿瓦掩映之下,古色古香雕梁画柱的校门给人的第一感觉不是学校而是衙门,这正是这座百年名校的与众不同之处。
进了熟悉的校园,他一路疾行,直奔位于西南角的训练场馆区。
左侧的开放式篮球场上有两队人激战正酣,右侧的竞技场上则有不少人练着气功。
当然,也有十几个人在晨练太极。
从80年代中后期开始,全国掀起了全民气功热,习练五禽戏、鹤翔桩、罗汉功,后来是香功。太极拳热,其实是气功热的一个副产品。
彭远征站在场边站了一会,就见不远处的林荫道上并肩走来了七八个身着白色太极拳训练服的青年男女,显然是京华大学的学生。
彭远征放眼望去,眼前顿时一亮。
他要找的人来了。
前世那个妩媚高贵的女商人,如今充满青春气息的大学生冯倩茹。
白色的鸭舌帽把她那盘起的长发和半张脸都给遮住,但绝美的容颜和高华的气质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自信的雍容。
同时,彭远征还发现了一个熟人,中文系的小学弟焦念波。
场上放起了云水禅心的音乐,一群男女学生就开始乱哄哄习练起太极。
彭远征靠近场边,故作随意也打起同一套动作。
他前世在乡里任职,闲来无事,就随白云观乡的道人精研了十几年的太极,后来还是县里的太极拳协会主席,绝对的太极高手。
他的动作飘逸舒展,招式圆润流畅,虚实莫测。到后来更是虎虎生风,招招有法,自然贯通,疾若暴风骤雨,缓如小溪潺潺。
自然就引起了这群学生的高度关注,纷纷给他鼓掌喝彩。
焦念波跑过来喜道,“彭哥,你怎么在这?你不是都毕业回新安了吗?”
“我来京城办事,回学校来看看。小波,你们这是要参加建校50周年庆的表演吧,照你们这个练法,我看也难登台。”
冯倩茹在旁打量了彭远征几眼,摆摆手招呼焦念波过去,伏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焦念波又跑过来热络道:“彭哥,没想到你还是打太极的高手,我们正愁找不到教练,你帮我们训练几天可以不?”
彭远征痛快答应下来。
专程跑到京城来本就是为了寻机结识冯倩茹,他怎么会拒绝?
……
中午,京华大学西侧一家酒店,冯倩茹定了一个包间,要请彭教练吃顿饭表示感谢。
几个队员陪着彭远征在包间里等候着,冯倩茹却没有出现,据说是洗澡换衣服去了。
冯倩茹的身份是一个无形的忌讳。彭远征没有开口问,而焦念波等人也避而不谈。
众人说说笑笑,很快就混得极熟。都是年轻人,年纪都差不多,又是一所大学的校友,隔阂很容易被打破。
菜都上齐了,冯倩茹才姗姗来迟。
她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运动服,乌黑如云的长发湿漉漉的,被一个蝴蝶发卡夹起来,俏脸发红,更添几分高华妩媚。
冯倩茹招呼着众人入座,还要了几瓶啤酒。
几杯酒下肚,焦念波嘿嘿笑道,“彭哥,没想到你竟然还是太极大师……什么时候学的太极拳啊,在学校里也没见你玩过。”
“我就是小时候学了点皮毛,一直揣摩着练习,没有撂下而已。”彭远征随意应付了过去。
焦念波举杯跟彭远征碰了碰,“对了,彭哥,你回京办什么事啊,住哪里?”
“暂时住同学家里。”彭远征深吸口气,“我家里有个小玩意儿,我妈说是古董,我来京城想找个专家给鉴定鉴定,看看是不是真货!”
“古董啊,啥玩意儿,给咱们开开眼呗?”焦念波好奇问道。
彭远征心念微动,他决定试探冯倩茹一下。
他取出那枚关乎父亲命运身世的龙纹玉佩,轻轻放在桌上,“就是这么一枚玉佩。”
众人凑了过来,俯身看去。
彭远征坐在那里,目光紧紧地盯着冯倩茹,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
果然,冯倩茹的脸色骤然一变,清丽的嘴角在不经意间抽搐了一下。
她猛然抬头凝望着神色从容的彭远征,眸光中闪烁着一些极其震撼的光彩。
只是这种光彩瞬间就被她掩饰了过去。
她缓缓坐了回去,若有所思地望着彭远征,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对这枚玉佩的品头论足,却是再也没有插言。
曹大鹏是新安机械厂的党高官,也是这一次厂减员增效领导小组组长,全面负责裁人分流工作。也就是说,新安机械厂第一波的下岗——机关上的职工,谁下岗谁上岗,全部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不过,这看上去大权在握,实际上却不是什么好差事,因为要得罪人。
国有企业施行厂长(经理)负责制,党高官主抓党务、精神文明建设和思想政治工作。主管单位省机械工业局领导点名让曹大鹏主持裁人工作,曹大鹏尽管心不甘情不愿,却也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马。
其实裁人的计划早在二个月前就有了,厂党委为此专门开了两次专题会议研究部署。具体裁谁留谁,每个部门留几个人,早就有了预案。
为了最大限度地避免职工思想波动,造成混乱动荡,厂领导层定的是先拿老职工开刀,到了正式退休年龄的一概退休,不到点的稍稍补偿几个钱强制要求提前离岗。当然,具体的操作中,也肯定要兼顾关系户。
换言之,年龄大的职工和没有关系没有靠山的职工,首先在裁撤之列。
孟霖是厂财务处的老职工了,干了20多年的出纳,兢兢业业,业务能力很强。
上午厂里开了动员会,宣布了减员增效方案和机构重新设置人员竞争上岗的方案,根据方案,孟霖所在的财务处只能留6个人,不包括处长和副处长。而在财务处里,年龄最大的就是孟霖,其他多为三十多岁和最近几年刚进厂的小年轻。
所以,看到厂里的方案,孟霖心里就凉了半截,知道自己被下岗的命运很难逆转了。
其实她距离正式退休还有两三年,领些补偿金下了也就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她考虑到儿子刚参加工作,马上就要面临着成家立业,事事都需要花钱,如果自己下岗失业没了收入,家里的经济状况会更不好。
所以,她还是厚着面皮跑去曹大鹏的办公室,跟曹大鹏央求可不可以缓二年再离岗。
曹大鹏当然不会答应,一来是孟霖现实条件就摆在这里,是属于铁定被裁的人员;二来孟霖一个寡妇娘们,背后没有背景,他也犯不上为她开这个口子。
曹大鹏很不耐烦地公事公办地把厂里的政策给孟霖讲了一遍,表明了坚定的态度。同时指出,像孟霖这样的老同志,又是党员,理应要积极响应党委的号召,主动离岗,为普通老职工起带头作用。
所谓顾大局识大体的废话,曹大鹏说了一大通。孟霖一看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心里虽然失望,但却还是咬牙承受了下来,答应离岗。
孟霖一边琢磨着下岗后怎么再去找个工作,为儿子将来结婚成家攒点钱,一边就回了家。回到家里,见儿子已经把饭菜做好,只等着她吃饭,不由眼圈一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么多年了,支撑她的精神支柱就是儿子的听话、懂事和长出息,母子俩相依为命熬过了最艰难的岁月。但作为母亲,没有给儿子一个富足的经济条件,甚至想到家里将来连给儿子订婚的钱都拿不出来,她心里又无比的难过和愧疚。
见母亲神态不对,彭远征大惊。他一把抓住孟霖的手急急道,“妈,您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孟霖秀美的刻画着明显鱼尾纹的眸子里滚落两颗晶莹的泪珠,她别过头去黯然道,“远征,妈妈没用,妈妈下岗了……”
彭远征长出了一口气,也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儿,下岗而已——新安机械厂与国内其他国企并无任何不同,全国性的下岗风潮当然也躲不过,以母亲这个年纪,下岗几乎是必然的。
“妈,不就是下岗吗?有什么好难过的!我本来就说您年纪大了,早就该离岗享享福了。您放心吧,我已经工作了,再说我还有别的挣钱门路,以后您就安心在家养着,空了就出去跳跳舞健健身,一切有我呢!”
彭远征握着母亲的手,柔声安慰着。
孟霖叹了口气,“儿子呀,妈还年轻,怎么能就这样闲着。算了,下岗就下岗吧,大势所趋,也不是妈一个人,妈也认了。等过两天,妈再出去找份活干。”
“妈,我坚决反对!您就安心在家享清福,挣钱的事儿交给我!再说咱们家也没什么大事,我的工资够咱们娘俩花了。”
孟霖听出了儿子的坚决和孝心,欣慰地笑了笑,心里虽然自有主见,但却没有再跟儿子“唱对台戏”。
……
……
第二天一早,萧瑟的秋风呼啸而起,马路上漫天的黄叶飞舞着,却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有些寒意。新安市是北方城市,进入深秋时节,气温就很低了,大概在零上七八度的样子。
等儿子上了班,孟霖就裹着风衣去厂里办公室收拾东西,顺便办手续。她是一个非常矜持自尊的女人,骨子里自然有一份骄傲,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离岗,就绝不会拖泥带水,让领导和同事看轻了自己。
但到了厂里进了办公室,她才蓦然发现,自己似乎被刷了。
说是财务处只留六个职工,但刚刚一夜的时间,她还没有办完手续真正离岗,财务处就来了一个新人。原供销处的大老孙,已经搬着东西来了财务处办公室,只待孟霖离开她便立即顶岗。
大老孙虽然比孟霖年轻四五岁,但应该也在被裁撤之列。既然人家没有下岗,不过是打着分流的名义从供销转到了财务,说明人家背后有人,而且做了工作。
孟霖非常生气。
立即去了处长办公室讨个说法,但财务处长老李也无言以对,只是可劲地说这是领导上安排下来的,要她有意见就去找曹书记。
孟霖就去了曹大鹏的办公室。她赶去曹大鹏办公室的时候,曹大鹏正笑吟吟地不知在接着谁的电话,看他的表情和神态,估计八成是来自于上层的为哪一位职工而来的说情电话。
厂里要下岗,自然人心惶惶,同时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关系的立即找关系,而没有关系的自然也就只能坐以待毙,听天由命。从昨天上午开始,曹大鹏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个不停,曹大鹏推了一些,敷衍了一些,但终归还是有些关系硬他也不能不给面子。
大老孙就是其中一个。市里某位副市长专门为她打电话说情,曹大鹏想想也就答应下来。
“曹书记!”孟霖轻轻道。
一看到孟霖,曹大鹏的脸色就立即阴沉了下来。他有些不耐地抬头望着孟霖,淡淡道,“孟霖同志,昨天我代表厂党委跟你正式谈过话了。裁员增效,这不是我们一个厂要做的事情,而是全国范围内都在做;而且,年纪偏大的同志首先离岗,这也是厂党委会上定下来的决策。你作为党员,又是老同志,可不能带头不服从党委的决定!”
冯老这两天有外事活动,代表国家出访中亚某国。但冯老虽然不在,在冯老太太的招呼下,冯家的所有嫡亲内眷都聚集在了冯伯涛家,中午开家宴,算是冯家接纳彭远征以后第一次正式的亲人聚会。
令彭远征意外和感动的是,冯老太太竟然安排冯倩茹的母亲宋予珍在楼下迎接。彭远征本是晚辈,冯老太太这般高看一眼,大抵除了某种“爱屋及乌”的补偿心理之外,还在表达老人的一种态度。
她的态度,将直接影响着冯家其他长辈对彭远征的态度。
冯倩茹跳下车,见自己母亲亲自在楼下等待,也有些意外。
她回头望着彭远征介绍道,“远征哥,这是我妈,你上次见过的。”
彭远征赶紧上前一步,恭谨地笑着打招呼,“您好,伯母!让您迎出来,远征实在是不敢当。”
宋予珍看向彭远征的温和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彩,她笑了笑,亲切地拉起彭远征的手来,“走,远征,上楼回家,你奶奶和你大伯、三叔三婶、小姑姑父他们都在!”
宋予珍拉着彭远征的手进门,冯倩茹紧随其后。三人进得门来,冯家众人投射过来的目光多有些古怪,尤其是冯伯林一家、冯伯霞一家,但冯老太太就感到很欣慰。
冯老太太笑眯眯地站起身来,向彭远征招了招手,柔声道,“孩子,你过来,坐奶奶身边。”
客厅里的冯家众人本都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动弹,可老太太这么一起身,就不得不都似笑非笑地站了起来。
彭远征洞若观火。却是面不改色神色从容地走过去,不过却没有坐在冯老太太身边,而是先向冯伯涛、冯伯林、冯伯霞这些长辈一一问好。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彭远征礼数做得足,冯伯林夫妻尽管对他很是排斥,但在面上却不得不勉强笑着点头。
至于冯伯霞夫妻,对于彭远征谈不上排斥,但也谈不上喜欢。总之家里突然多了一个陌生人,一时半会还不能完全接受。
冯老太太见自己这位新认的孙儿不卑不亢从容沉稳礼节有度,心里非常欢喜。她拉着彭远征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又笑着给他介绍冯家除冯倩茹之外的其他几个第三代。
冯远华兄妹和冯伯霞的儿子赵海南对彭远征的态度都有些不冷不热,尤其是冯远华,眸子里那一抹近乎仇视的光彩让彭远征心里很不舒服。
一家人聚在一起,其实气氛不怎么融洽。冯伯涛夫妻笑着主动询问彭远征的近况,关心着他的工作问题,但冯伯林夫妻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冯伯霞倒是跟彭远征说了几句话,但明显也是敷衍。
说了会话撑了撑面子,冯伯林以公务在身为由离开,赵廷旋即也走了。他的休假即将结束,今天下午就要离开京城返回江南省。
冯伯林妻子张岚本也想借故走开,但冯老太太没有同意。老太太不点头,她这个儿媳妇就不敢擅自离开,无奈地与宋予珍一起进厨房,跟家里的小保姆庆嫂一起给从机关餐厅过来帮忙掌勺的大厨打下手。
因为是家宴,老太太又非常重视,所以宋予珍就从机关餐厅找了个厨师过来,从彭远征进门之后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了。
……
……
一家人团座在餐厅里,桌上摆满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山珍海味,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老太太坐在主位,她的左侧是冯家的第二代,依次是冯伯涛、宋予珍、张岚、冯伯霞;而她的右首则让冯家的第三代依次坐好。
这个座次排序就显得有些“不同凡响”了。
以冯远华等人来看,应该是冯远华坐在最上面,因为他一向以冯家嫡长孙面目出现;然后依次是冯倩茹、冯琳琳、赵海南。至于彭远征,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就算是冯家流失在外的第三代,无论如何也不能比冯远华地位高,敬陪末席足矣。
因此,冯远华下意识地就要往冯老太太身边坐,却见冯老太太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向彭远征扬手道,“远征,你来坐,你们几个孩子,你年龄最大,是大哥,咱们家一向是长幼有序,不能乱了分寸。”
冯远华的动作顿时一僵,脸色变得很难看。
彭远征犹豫了一下,但这种时刻,他一来不能拂逆老太太的意思,二来也觉得自己当仁不让。他年龄比他们大,身为兄长,坐在首位也理所应当。
坐定之后,冯老太太向冯伯涛笑了笑,“伯涛,难得咱们全家团聚,开瓶红酒,都喝点酒庆祝庆祝。”
“好的,妈。”冯伯涛刚要吩咐冯倩茹去厨房拿瓶红酒过来,冯远华已经主动起身去拿酒了。
冯远华拿回了酒,笑眯眯地走到彭远征跟前道,“远征哥,帮忙开开酒呗,我这两天打篮球扭着了手腕,有些不太得劲!”
彭远征也笑着站起来,接过了这瓶明显是来自法国的上品红酒,道,“开瓶器呢?”
冯远华的居心当然并不友好,他是想趁机让彭远征出出丑,在他看来,彭远征这种乡下人哪里喝过这种上等的红酒。倒也不错,在90年代初,普通老百姓喝红酒的人少,能喝到进口品牌红酒的人更少。如果彭远征不是重生者,开这种进口干红的塞,还真是有些难度。就算是有开瓶器,动作也会很别扭生硬。更何况,开瓶器被冯远华藏在了自己的裤袋里。
冯远华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没找到开瓶器呢。”
冯倩茹皱了皱,正要起身去找开瓶器,却听彭远征笑道,“没有开瓶器倒还真麻烦一些……倩茹,麻烦你找条干净的毛巾来。”
等冯倩茹拿了一条白毛巾过来,彭远征用毛巾紧紧抱住红酒的瓶底,然后横起,顺手在身后的墙壁上轻轻敲了一下。然后就有节奏地不紧不慢地连敲几次,有条不紊。
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红酒密封极好的瓶塞一点点竟然被震了出来,当瓶塞出瓶口一定的高度,彭远征就停止了敲击,将瓶子竖起,稍稍停顿了一下,才以顺时针方向将瓶塞慢慢拔出。
冯家几个年轻人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冯远华虽然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
这个时候,彭远征已经从容地端着红酒瓶,从冯老太太开始,给每个人前面的高脚杯倒上了三分之一的红酒,动作流畅自如,甚至可以说非常优雅。
虽然只是一些行为的细节,但从这种细节上足以看出一个人的修养和品位。彭远征这么一圈酒倒下来,老太太且不说,冯伯涛两口子是满意到不能再满意。彭远征自小生长在草根底层,不可能像冯倩茹、冯远华、冯琳琳和赵海南一样从小接受各种社交礼仪教育,只能说明这个孩子骨子里透着不凡,天生的高贵。
有些人的高贵是骨子里带着的,而不是靠身份来展示的。
看到大伯和奶奶对彭远征越来越欣赏,冯远华心里越来越憋屈,虽然他的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但心里却拧成了一个结。
有一点点嫉妒,有一点点不忿,也有一点点无奈。
彭远征叹了口气道,“冯教授,我是想看情况把它卖了……”
彭远征的话还没说完,冯伯涛脸色就一变。
“乱弹琴!这种珍贵的传家宝应该一代代传下去,怎么能卖了?况且,这是关于你爸爸身世的纪念凭据,一定要好好保存才是。小彭啊,你还年轻,可千万不要为了钱动这种歪脑筋啊!”
冯伯涛差点就要发火。
“冯教授,我这也是出于无奈。不瞒您说,我家里急需用钱,我妈妈身体不好,急需用钱治病……我想我爸在九泉之下也是会同意的。”
冯伯涛眸中掠过一抹哀伤。
若是彭远征的身世属实,他早故的父亲彭玉强就是他的同胞兄弟。
可惜造化弄人,奈何奈何?
旋即冯伯涛父女对视一眼,轻道,“既然这样,小彭啊,我可以帮你找一个买主,免得你被人骗了,白瞎了这件宝贝。”
“那就谢谢冯教授了。”彭远征心下狂喜,脸上却不动声色。
……
冯老夫妻出了大红门,进了大儿子冯伯涛的家。
在此之前,冯家的所有直系子女亲眷都聚集在了冯伯涛家的客厅里。
面色都有些奇异。
老头子寻找了这么多年没有一点音讯,突然就一下子冒出来个孙子,岂不是奇哉怪也?
“爸,我再三查证,这孩子的身世没有问题。他父亲彭玉强的身世,包括出生年月,都与二弟的情况吻合……”
冯伯涛的话还没说完,冯老太太就眼泪婆娑地挥手道,“伯涛,你不用说了,这肯定是你的侄子,不用怀疑了。
那枚玉佩,再加上你爸亲笔写的认亲凭据,这还能假得了?”
“哎,我那苦命的儿子啊……”
冯老太太想起自己失散的儿子去世,仅仅留下一个孙子,就不禁悲从中来泪眼婆娑。
“好了,还没有完全确定,淑珍,你别添乱。”
冯老沉声道,“让他交出实物,我亲自来验证,若是真实无误,那就是我冯家的孙子!”
冯伯林在一旁突然插话道,“爸,就算东西是真的,也未必说明这小子就是咱们冯家的骨肉,过去这么多年,他父亲又不在人世,很难再判断是真是假。”
“是啊,爸爸,我也觉得这事儿有些荒唐……这姓彭的孩子突然带着咱家的玉佩和爸爸的手书冒出来,会不会有别的心思?
咱们冯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不能随随便便就接受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冯伯林的妻子张岚走过去为冯老爷子添了添水。
冯伯林两口子一唱一和,顿让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小女儿冯伯霞撇了撇嘴,正要开口反驳几句,却被丈夫赵庭一个眼色给止住了。
老爷子的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老爷子还没说话,赵庭自不希望妻子多嘴,不仅引起老爷子不满,还要得罪二哥冯伯林。
赵庭心里很清楚冯伯林夫妻的心理状态。
老大冯伯涛夫妻在子嗣生育上异常艰难,后来查出是冯伯涛有些生育功能障碍。无奈之下,经过征求老爷子意见,才秘密抱养了一个女孩,就是冯倩茹。
换言之,冯倩茹并不是冯伯涛的亲生女儿。
冯家真正嫡系第三代,是冯伯林夫妻的儿子冯远华和女儿冯琳琳了。
只是这样一来,冯家的真正嫡系第三代,就是冯伯林夫妻的儿子冯远华和女儿冯琳琳了。
作为嫡长孙,冯远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将来冯家肯定会极全家之力培养,这才是冯家真正的接班人。
可一旦老爷子认回个孙子来,这种情况就有可能被改变。
以冯伯林两口子对冯老夫妻的了解,二老肯定会爱屋及乌,百倍补偿这个姗姗来迟的孙子。
冯老默然。
冯老夫人很不高兴地瞥了张岚一眼,却没说什么。
冯老扭头望着冯伯霞,淡淡道,“丫头,你怎么看?”
冯伯霞回头看了丈夫一眼,这才笑道,“爸爸,我觉得吧,不管怎么样,爸爸都应该见那个孩子一次,看看他手里的实物。
如果不是伪造,那基本上就是我们冯家的后代了。
既然是冯家的后代,那就该认,不认也说不过去,我想爸妈心里也会堵得慌!”
“就这样认一个孙子回来,是不是太草率了?”冯伯林沉声道。
冯伯霞撇嘴反驳道,“二哥,也不能这么说吧?身世吻合,连生辰八字都一摸一样,还有玉佩和爸爸亲自写的凭据,这还不够?”
“如果还不能确定,现在美国有一种亲属鉴定技术,隔代也是能鉴定出结果的。实在不行,托人去美国检验一下,只要爸爸和那个孩子能配型成功,那就不需要再怀疑了。”
赵庭突然插话道。
他之所以开口,是看穿了老爷子已经下了认亲的决心。如果老爷子的态度不明,他是绝不会随便说话的。
冯老默然点头,“伯涛,你来安排一下,我见见那个孩子,如果东西属实——小赵,就按你说的办!”
赵庭起身毕恭毕敬向冯老点头应是。
虽然是女婿,但在冯老面前,赵庭20年来都异常的谦卑谨慎,不敢有任何的失态和失仪,生怕在老爷子心里留下一丝不佳的印象,从而影响他的仕途。
赵庭出身普通干部家庭,与冯伯霞是同学,自由恋爱。
不过,当初两人能走在一起,也颇为不易。
成为了冯家的女婿后,凭借着自身超强的才干,赵庭趁势而起,从80年踏足官场,十余年的营运,已经位居一省高位。
既然冯老开口了,那这件事就定了下来。
两日后,冯倩茹带着冯老的秘书和警卫人员直接找上了彭远征。
彭远征这回没有再躲避,他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关键时刻终于来了。
能不能成功改变命运,就在此一举了。
第二天上午,冯倩茹果然接到了电话,不过电话却不是彭远征打的,而是焦念波打来的。
焦念波说彭远征要走,他准备请彭远征吃顿饭送送行,邀请冯倩茹参加。
冯倩茹大喜,立即跟焦念波约好时间地点,然后跟家里说了声,就带车直奔京华大学校门口。
冯倩茹赶到时,彭远征正跟焦念波几个人在校门口一侧谈笑生风。
冯倩茹下车跑过去,不由分说,拉起彭远征的胳膊就往车里“塞”。
她奉了老爷子的命而来,不管怎样,先把彭远征带回去再说。
彭远征半推半就,被冯倩茹拖上了车。
焦念波等人见冯倩茹匆匆而来,又拉着彭远征匆匆而去,不由都目瞪口呆。
车上,彭远征故作讶然道,“冯学妹,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我跟你说啊,我昨天打电话征求了一下我妈的意见,我妈不同意卖,说是这毕竟是我父亲留下来的纪念,给多少钱也不能卖——我想想也是,这就准备回去了。”
冯倩茹没有解释,也没有正面回应,只是从副驾驶位置上扭头回来扫一眼,轻道,“是我爷爷要见一见你。”
“你爷爷?见我?”
冯倩茹嗯了一声。
轿车飞驰,不多时便进了冯倩茹家所在的中直部委机关生活区。生活区门口有哨兵把守,虽然警卫级别远远比不上大红门内,但也不是寻常人等说进就进的。
冯倩茹带的这辆车显然是她父亲冯伯涛的专车,车号是在警卫室里备了案的。
车在门口放缓速度,哨兵举手敬礼后,司机便加大油门冲了进去。
让彭远征意外的是,这只是第一道门。
小轿车左拐右拐,慢慢驶向了更幽静的深处,这时第二道门又出现了,门口居然是双重的警卫,一个站哨,一个坐哨。
尽管是熟悉车辆,但警卫还是惯例性地拦下扫了几眼,正要放行,却见里面坐着一个陌生人,便又挥下了手。
冯倩茹跳下车,跟警卫小声说了几句,然后又在登记薄上写下了彭远征的名字,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才又上车,带车进了里面的二号小院。
这里面,住着的基本上都是中直部门系统的领导干部,副部级以上级别。
彭远征在车里微微有些感慨。
果然是高门深似海。
这还只是冯伯涛的家,若是冯老爷子在大内的居所,又该是如何的门禁森森?
小车在一座米黄色小楼前停下。
冯倩茹率先跳下车,“走吧,这是我家,我爷爷和我爸爸都在家里等着。”
彭远征默然相随,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这个份上,任何的矫情,都显得多余了。
但就在冯倩茹前头打开冯家防盗门的时候,彭远征突然有了瞬间的紧张。
“请进!”冯倩茹优雅地一笑。
彭远征长出了一口气,大步走了进去。
进门后迎面就是宽大的客厅,客厅的装修和摆设都古色古香,家具是那种大红色的传统红木家私,足以反衬出主人的身份和品位来。
客厅的迎面悬挂着一条横幅,上书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克己守诚。
这幅字很有气势,书法水平倒在其次。
彭远征猜测,这是冯老的手迹。
字幅的下面摆着一个仿古的长条形案几,案几上摆着两个三四十公分高的精美瓷瓶,瓶面是典雅的富贵牡丹图案。
两个花瓶中间,还摆设着一架毛笔、一枚狮子头玉质镇纸和一个古朴的砚台。
地板是光洁照人的深色大理石铺就,一尘不染。
客厅坐着十几个冯家人,有长辈有晚辈,神态表情不一。
正当中的主位上,坐着两个老者,男的气度凝重面相威严,女的慈眉善目雍容华贵。
彭远征慢慢跟在冯倩茹的身后行去,眼角的余光清晰地发现,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而正中那老者暗藏锋芒如若实质的眸光正投射在他脸上。
“来,小彭,坐。”冯伯涛微笑挥挥手。
“谢谢。”彭远征定了定神,脚步沉稳地走了过去,在最边角的一个沙发上坐下。
任凭斜对面张岚那羞愤的目光紧盯着他,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而张岚和冯伯林夫妻身后,则站着一个穿着淡蓝色T恤约有一米七五左右的青年,正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的目光扫视着他。
彭远征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傲慢和鄙夷。
冯伯涛笑着给彭远征介绍着冯家的一干人等,彭远征一一起身点头致意。
从彭远征进门开始,冯老就默然凝望着他。
见他衣着朴素但神态举止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不由暗赞。
冯老此时开口了,“小伙子,你的那枚玉佩和认亲文书,能不能让我看看?”
冯老的声音凝重而低沉,有板有眼,微带有丝江南的方言腔口。
彭远征点点头,从挎包里取出玉佩和文书,起身恭敬地递了过去。
冯老神色凝重地将玉佩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然后又展开那张认亲文书,一眼望去,手轻轻有了些许的颤抖。
冯老哆嗦着手小心翼翼地将玉佩和文书放在自己身旁的茶几上,双眼一闭,慨然一声长叹。
旁边的冯老太太早就忍不住眼圈一红,两行老泪津然而下。
客厅中的气氛变得无比的沉寂。
老爷子没有开口发话,冯家的其他人谁都不敢主动说什么。
冯倩茹站在冯伯涛的身后,美丽的嘴角紧紧地抿着,心头有几分紧张。
到了这个份上,彭远征反倒不紧张了。
他知道事情成了。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反正他不是冒牌货,面对这些骨肉血亲,他还怕什么?
良久。
冯老神色慢慢平静如常,抬头看着彭远征,目光中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和,淡道,“小伙子,我能不能问问,你这一趟上京城来,目的就是为了卖掉这枚家传的玉佩吗?为什么要卖?”
“我妈身体不好,家里经济状况比较差,需要钱。”彭远征回答。
话很直白,也很坦率,坦率到让冯家人啼笑皆非的程度。
不过,这话传进冯老夫妻耳中,却化为了伤感和怜惜。
“既然如此,现在为什么又不打算卖了?”
“我来是瞒着我妈的,昨天跟我妈通了电话,我妈坚决反对,所以我就准备回去了。”彭远征继续回答。
“这样?”
冯老得到这个答复,竟然沉默了下去。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