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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寂结局+番外

明月帆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二人折腾许久,那个双凤朝阳的风筝终于高高飞向天空,青禾高兴得合不拢嘴。这些日子以来,这个丫头也是憋坏了,在我身边伺候,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会令宇文昶不满意,责罚于她。今日好不容易宇文昶在含元殿议事未归,没有冷面阎罗盯梢,难怪她会心情大好。看我立在一旁,沈砚之折身回来,从另一个宫人手中接过风筝线,递给我,笑了笑,说:“其实晋王妃也不需要如此小心翼翼,既然出来走动,就不要独自一人站在一边,牵着风筝线走几步也是好的,有这么多人看着,难道还怕摔了么?”太医叮嘱过我,临盆之前更要多加走动,不宜长时间窝在塌上,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此刻见沈砚之殷勤地将风筝线亲自递到我手上,更加不好拒绝,便接过风筝线,在沈砚之指引下,将那个五福...

主角:璐瑶阿永   更新:2024-12-04 17: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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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璐瑶阿永的其他类型小说《江山寂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明月帆”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二人折腾许久,那个双凤朝阳的风筝终于高高飞向天空,青禾高兴得合不拢嘴。这些日子以来,这个丫头也是憋坏了,在我身边伺候,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会令宇文昶不满意,责罚于她。今日好不容易宇文昶在含元殿议事未归,没有冷面阎罗盯梢,难怪她会心情大好。看我立在一旁,沈砚之折身回来,从另一个宫人手中接过风筝线,递给我,笑了笑,说:“其实晋王妃也不需要如此小心翼翼,既然出来走动,就不要独自一人站在一边,牵着风筝线走几步也是好的,有这么多人看着,难道还怕摔了么?”太医叮嘱过我,临盆之前更要多加走动,不宜长时间窝在塌上,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此刻见沈砚之殷勤地将风筝线亲自递到我手上,更加不好拒绝,便接过风筝线,在沈砚之指引下,将那个五福...

《江山寂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二人折腾许久,那个双凤朝阳的风筝终于高高飞向天空,青禾高兴得合不拢嘴。

这些日子以来,这个丫头也是憋坏了,在我身边伺候,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会令宇文昶不满意,责罚于她。

今日好不容易宇文昶在含元殿议事未归,没有冷面阎罗盯梢,难怪她会心情大好。

看我立在一旁,沈砚之折身回来,从另一个宫人手中接过风筝线,递给我,笑了笑,说:“其实晋王妃也不需要如此小心翼翼,既然出来走动,就不要独自一人站在一边,牵着风筝线走几步也是好的,有这么多人看着,难道还怕摔了么?”

太医叮嘱过我,临盆之前更要多加走动,不宜长时间窝在塌上,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此刻见沈砚之殷勤地将风筝线亲自递到我手上,更加不好拒绝,便接过风筝线,在沈砚之指引下,将那个五福齐天的风筝又放得高了些。

此刻,他的身躯离我极近,隐隐约约有衣物熏过后特有的杜蘅清香传来,我心中怦怦直跳,不知不觉间手中汗如雨下,急忙离他远了些,转了话头问道:“沈大人可曾听说广平公主下嫁南郡公大公子杨静礼一事?”

沈砚之答:“晋王殿下同我提过此事,杨静礼年少有为,英俊不凡,虽然出身低微了些,但是公主下嫁,想必也不会受委屈。”

他这么说,便是代表宇文昶已经在我之前探过他的口风了。

我也不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广平公主倾心你,沈大人应该知道吧?”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沈砚之慢慢说道。

听这话音,便是早就知晓广平的心意了。

可惜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不觉望向这个人,如此风流不羁的少年公子,真不知道来日会被哪家女儿收住心,到那一天,他迟早会知道情之一物如何伤人。

盯着天际随风飘荡的风筝许久,我不发一言,始终觉得再无话可说。

这时,有宫人急急过来禀告:“王妃,晋王下朝回来没有见着你,都急疯了,正在宫内大发雷霆呢,王妃快回去看看吧!”

这位晋王殿下,脾气真是越发大了。

自从我怀孕以后,他动辄便看府中下人不顺眼,嫌他们伺候不好我,连我一向最为满意的青禾,私下里都没少挨他的责骂,遑论其余人了。

本以为入了大兴宫,他不好对宫人发怒,但是,前几日陈皇后特意拨来的一个宫人忘记在我午睡时关窗,被他知道了,当即拖到门口掌嘴二十,我事后知晓赶去阻止时,那个宫人两边脸颊已经肿得老高,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从前我倒是没有发觉,我的好夫君也有脾气如此暴躁的时候。

可是医书上不都是说只有女子才会在妊娠期间心气浮躁,肝郁气结么,怎么肝郁气结的人反倒成了宇文昶呢?

我无奈地看了天上飘得老高的风筝一眼,说:“沈大人,今日这风筝……怕是放不了了!”

沈砚之目光闪了闪,微笑一下,“那改日再放也是一样的。”

还会有改日么?

到时候不知又有几个宫人要挨宇文昶的骂了!

我不语,向沈砚之颔首示意,施施然转身离开。

客省内极为安静,一众宫人大气不敢出一下,呈一字跪开。

宇文昶兀自在大殿内焦急踱步,见我回来,大踏步走到我身边,抚向我的面庞,道:“你去哪里了?

都是快要临盆的人了,怎么还是不肯安生!”

我的长睫颤了颤,叹息一声,悠悠道:“我的好殿下,太医也嘱咐我要时常出去走动,我不过遵从医嘱走动了半刻钟,你怎么又让宫人跪了一地?

这也太大惊小怪了些。”

他的上下唇翕合了好几次,终究没有说话。

我以为此事便可揭过不提,示意宫人起身,却见宇文昶紧锁眉头,盯着青禾手中那个双凤朝阳风筝,脸色晦暗不明,隐隐是发作的前兆。

他问青禾:“这风筝哪里来的?”

青禾看了我一眼,回答:“是沈公子送的。”

宇文昶的脸色顿时变了,我暗叫不好,却已来不及了。

他脸色深沉地觑着我好一会儿,不由令我心虚。

大兴宫里伺候的人一个比一个会看主子脸色,这会儿也知道气氛不好,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立在大殿之内,均垂首不语。

我腆着肚子走到宇文昶身边,吸一口气,道:“我看这个风筝做得精致喜人,就叫人留下了,今后也可以留给昭儿玩,待昭儿长大了,殿下也偕我们去放风筝,好么?”

他一甩袖子,大怒道:“一个破破烂烂的风筝而已,值得堂堂晋王妃如此稀罕吗?

都是即将临盆的人了,还挺着个肚子在外面疯,万一摔着碰着了怎么办?

本王没见过比你还不知轻重的娘亲!

今天当值的宫人全部拖出去领二十板子,青禾是贴身伺候王妃的,平日拿的俸禄和赏赐都是宫人里面最多的,这回没尽好当下人的本分,罪加一等,领四十板子!”

我顿时大惊失色,只不过是出去放了会儿风筝,这么多宫人便都要受罚,叫我于心何安?

尤其是青禾那么瘦弱的身板,四十板子下去,还有命活么?

额头已经急得满是细汗,我擦了一把汗,为宫人们求情:“殿下息怒,这回的确是我任性了,不该贪玩出去放风筝。

这些宫人都是没有我的法子,不得已才依了我的意思,其实他们原本也是不赞同的,只是怕我责罚而已,看在他们平日里尽职尽责伺候我的份上,殿下饶了他们可好?

要是殿下真的想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

青禾也急忙跪下,高声道:“殿下饶命!

殿下饶命!”

余下宫人瞧见这个阵仗,也都害怕极了,随着青禾的动作跪下,口中连连求饶:“殿下饶命!

奴婢知错!”

宇文昶看向惊慌跪下的众宫人,不悦道:“你年纪小,头一回怀孕,不知道怎么尽一个娘亲的本分也便罢了!

但看看这些下贱的东西给你惯成什么样子了,怕是知道有你晋王妃撑腰,连我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这回不惩治彻底,今后他们还不都骑到我头上来了?

既然都不愿意下去领板子,那全打入暴室!”

同暴室相比,庭杖这样的责罚就轻多了。

庭杖顶多令人受些皮肉之苦,挨过一时,大多身体强健的人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但是,如果打入暴室,那就同赐死没有什么区别了。

从暴室出来的宫人不是疯便是死,这么残忍的刑罚,大多用在那些真的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罪过的宫人身上,这些宫人所犯的错,远不至于要被打入暴室吧?

青禾并一众宫人吓得脸色惨白,纷纷磕头求饶。

有几个胆子小的,不一会儿,便把头磕破了,看得我既惊惧又心疼。

我抬头看着眼前怒气勃勃的人,泪水不知不觉间已经糊满面颊,“殿下如此怒发冲冠,不过是因我同沈砚之一起放风筝罢了,偏还找借口责怪我不知轻重,没有尽好一个娘亲的本分,真是既小气又可笑,实在有失风度!”

宇文昶回身,一脸怒不可遏地看着我,许久不曾出声,但是看着他抿成一线的下唇,我便知道,他这回的确给我的话气得不轻。

成婚以来,我一直谨守一名妻子的本分,从不曾在言语之间如此这般,直接与他冲撞,这不仅是因为我深知姜国的命运掌握在他们父子手中,还因为我深爱着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子,只要是他同我说的,我都会毫无条件去相信;只要是他不愿意我做的,我都会小心翼翼避开,可是一年以来的谨守本分,在今日这般事关人命的大事面前,便不再作数了!

如果我不为这些无辜的宫人求情,等待他们的,将不知会是何种可怕的命运。

宇文昶脸色晦暗,双目前凸,狠狠瞪着我,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狰狞感。

这还是初次见面时,那个丰神俊朗,优雅闲淡的男子么?

我不禁怀疑起来,为何此刻站在我眼前的,仿佛是一个陌生人?

我吓得后退一步,脚下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跪在地上的青禾赶忙将我扶住。

宇文昶看了青禾一眼,向殿外立着的一个侍卫模样的人道:“把这个丫头拖出去……乱棍打死!”

那侍卫明显是训练有素的,宇文昶一发话,便立刻过来拖着青禾往外走。

我心下大乱,完全顾及不了一个王妃应有的仪态与涵养,对侍卫拳打脚踢,口中还连连骂着自己也没听清的话,生怕他真将青禾拖出去打死了。

侍卫不敢反抗我的动作,将青禾摔在地上,犹豫地看向宇文昶,等待他的下一步命令。

宇文昶气极了,转过身子,负手而立,并不看我一眼,只是冷声道:“本王处置一个贱婢还要看王妃的脸色吗?

还不把这个丫头拖出去!”


想必是那个为自家父亲解围的三个幼儿触动了宇文昶,可是生儿育女这种事情本来就全凭天意,什么时候可以怀上尚未可知,更何况要一举得男,生一个小世子出来呢?

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皇家一向最为看重子嗣,母贫子贵并不只是空口白话,同样的地位身份,生了男丁同生了女丁,在夫家所受到的待遇有天壤之别。

即便我是堂堂晋王妃,若不能为宇文昶生下嫡长子,始终还是会被人低看一等。

我随手抓过桌上一盆青葡萄吃了一颗,应了一声:“这事也是急不得的吧。”

宇文昶苦笑:“想来是我这个做夫君的不够努力,今夜还得加把劲,好让王妃早日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世子出来!”

这人也不怕害臊,说话间就着我的手也吃了一颗葡萄,当即苦着眉头啧道:“这葡萄也太酸了!”

怎么会呢,我吃着倒觉得刚刚好啊?

我忽然想起迟了一月未至的葵水,猛地坐直了身子,目光扫过那青翠欲滴的葡萄,向台阶下侍立的青禾道:“我身子不太舒服,你去叫府里的大夫来一趟。”

宇文昶忙丢下那葡萄,急问:“怎么了,是不是这葡萄不干净?”

我笑了一笑,站起身说:“阿永还是不要问了,待大夫诊治过,自然便知晓了。”

原本我就是晋王府中一等一的大夫,可是这种事情还是叫经验丰富的老大夫细细诊治才好,免得自己一个不察,诊出了乌龙脉,届时让眼前人空欢喜一场,便是大罪过了。

大夫赶到时,宇文昶已经急得忙头大汗,兀自在我塌前焦躁不安地踱步,口中念念有词:“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是好好的么,怎么吃了一颗葡萄,便要召大夫?”

年逾半百的大夫颤颤巍巍跪下行礼,宇文昶也不多言,径直发话:“快替王妃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若是诊得不好,本王饶不了你!”

“是是是,老奴这就为王妃诊治,还望殿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擦了擦额上的汗,答道。

“怎么样,可诊出来是什么病了?”

大夫的手刚一搭上我的腕间,宇文昶便急急问道。

“殿下稍安勿躁,这望闻问切需要些功夫,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大夫头上的汗已经跟瀑布一般滚落而下,大约是见晋王殿下如此心急如焚,心中也很忐忑不安,生怕我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宇文昶会拿他陪葬。

我敛了衣袖,问大夫:“如何?”

大夫微眯起眼,觑着我的脸色,见我笑意盈盈,似乎更加肯定诊治结果,跪倒在宇文昶面前,高声喝道:“恭喜殿下,恭喜王妃!

是喜脉!”

房内一时寂静无声,宇文昶静默片刻,问:“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回禀殿下,王妃娘娘已经怀有一个半月的身孕了。”

大夫又高高兴兴地重复了一遍。

宇文昶似呆住了般,目光投向我尚未隆起的肚子,眸中氤氲了大团薄雾,傻了一样,“怀瑾,我们……我们有孩子了!”

我微仰起下颌,懒洋洋道:“晋王这下能饶过老大夫了吧?”

他的眼角轻轻挑了一下,明显已经喜不自胜,“赏!

重重有赏!

平日伺候王妃的下人,一律重重有赏!”

大夫又与卧在塌上的我说了会话,便出去写安胎保养的方子了。

这是宇文昶的第一个孩子,他自然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会儿问我冷不冷,一会儿又问我热不热,我被他惹得烦了,便扯了扯他的袖子,令他在塌前坐下,问:“若十个月后怀瑾产下的是一位小郡主,而不是能承袭王位的世子,殿下还会如此开心吗?”

宇文昶惊讶地道:“怀瑾,莫不是我之前说的话让你用了心?

其实只要是我们的孩子,不管是小郡主还是小世子,我都会一样疼惜。

只是我想……他日你要入主中宫,有一个皇子做依仗,也会名正言顺些。”

入主中宫?

这人胆子还真是大,这会儿那个老大夫怕是还未走远,正在外间给我开安神保胎的药方,周围服侍的下人也并未尽数摒退,他倒是无所顾忌,这么大大方方就将心中图谋说了出来,似乎全然忘记三月之前宇文坚“莅临”晋王府一事了。

我道:“既然殿下这样说了,我就要府里的下人做个见证,他日生下一位小郡主,殿下可不许不高兴。”

他笑着回我:“那是自然!”

我又想起一事,叫来青禾,吩咐她:“改日让那送信的人再来一趟,我要再写一封家书,将有孕之事告诉舅父,他一定欢心极了。”

早前,我曾经嘱托青禾,找一位专门在姜、闵两国之间从事客贸往来的商人,替我捎回几封家书,向舅父报平安。

只是,不知是否由于路途太过遥远,至今没有收到舅父的回信。

青禾望了宇文昶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

我有些奇怪,问:“怎么了?”

宇文昶微微一笑,对青禾说:“既然是王妃交代的事情,那便是本王的意思,速速去办,不得有误。”

青禾答了“是”,便退下了。

我俯首一笑,对宇文昶说:“青禾似乎很怕你?”

他伸手,轻轻点一下我的额头:“你手下的人,哪里会害怕我?

是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吗?

既然他这样说,那便是吧!

我懒得与他争辩,如今,我的心思,全都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上,无暇顾及其它事情。

怀孕四个月之后,腹部便明显隆起了,我渐渐觉得身子越发沉重,夜间休憩时,连翻身都极为困难。

宇文昶听侍奉的下人说了,当下要搬回卧房,照顾我。

青禾听说这件事,腆着脸劝道:“殿下还请宽心,夜间有这么多下人看着,王妃绝对不会有事。

再说,这自古传下来的风俗就是妻子有孕间,夫妻二人不得……不得同房,便是为了王妃肚子里的小世子着想,殿下也不能搬回来啊!”

宇文昶沉吟道:“那百鸟朝凤的屏风后面不是还有一张卧榻么,我就在那张塌上歇下,又不睡在床上,也不能对王妃做些什么。

知道你这丫头忠心护主,这下该放心了吧?”

青禾当即大窘,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被自家王爷当着王妃的面如此揶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句话说不出来,支支吾吾半天,向我投来一个求救的眼神,令我哭笑不得。

我接过下人端来的安胎药,蹙眉,饮尽那苦涩的药汁,说:“殿下还是不要打趣这个丫头了,她一气之下跑回姜国去,你哪里赔我这么一个贴心可人的丫头?

我看青禾说的有理,世代传下来的风俗,可不能到殿下这里就被改了去,算算日子,再过六个月也就生产了,殿下再等六个月也使得。

再说,殿下怎么也是堂堂晋王,睡在隔间的卧榻上,被人知道了,殿下只怕颜面不保。”

宇文昶道:“我们闺房之间的事情,只要青禾不出去乱说,谁会知道?

这事就这么定了,等会儿用了午膳,就叫王枢将书房里的东西搬回来,在那儿住了两个半月,我也受够了,怎么都不如睡在寝殿舒服自在。”

青禾道:“既然殿下这么说,奴婢便同王管家将隔间收拾一下,只是……那扇百鸟朝凤屏风,需要撤掉么,还是留下?”

宇文昶笑道:“碍事的东西当然撤下,挡在那里遮住本王的视线,晚间如何照看王妃?”


四哥眼眶含泪,抬起宽大的袖子侧身拭泪,良久,方才回身对我说:“八妹,为兄等你这一声四哥,已经等了十五年。”

十五年?

原来,我已经跟自己的至亲分开了整整十五年。

十五年来,姜国王宫一直是我遥不可及的一个梦。

我曾经无比期盼父皇母后接我回到那座绮丽非凡的王宫之中,可是日复一日的无边等待,我早已不敢怀抱任何期望,甚至还生出了不做一个公主也甚好的念头,偏偏在这个时候,暌违多年的至亲之人遽然出现于眼前,不知我该大喜还是大悲?

舅父见我二人依依情深,不忍打断,待我与四哥闲话家常完毕,天色已暗,我欲起身张罗饭菜,又担心这位养尊处优惯了的皇兄不能适应乡下的粗茶淡饭,张口想要询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许是察觉到我欲言又止,四哥轻笑着摆摆手,“怀瑾,不用张罗了,今晚便跟我一同入宫吧!”

方才徐徐闲话之时,四哥也曾在字里行间透露接我回宫之意,似乎在打探我的态度,或许认为我并不抗拒这件事情,此时便大大方方开口,询问我的意见。

我下意识去看舅父的反应。

十五年养育之恩,舅父待我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倘若我一走了之,舅父该是如何痛心疾首?

浸淫深宫日久,四哥察言观色的本领不在话下,了然于胸道:“你尽管放宽心,散骑常侍含辛茹苦抚育你多年,劳苦功高,回宫之后,我必向母后禀明一切,届时散骑常侍自有封赏。”

对于一个年逾半百的老人而言,再多的封赏又有什么意义呢?

舅父只是缺少人陪伴罢了,他的身边就我这么一个同女儿一般的侄女,待我离去,该如何独自一人度过寂寥孤苦的下半生!

我神思微一恍惚,言道:“四哥,舅父不能陪我一起入宫么?

姜国王宫那么大,难道还没有公主舅父的一处容身之所吗?”

四哥一惊,苦笑道:“若是想入姜国王宫自然轻而易举,可是……闵国王宫怕不是谁人都能入得的,更何况,这人还是姜国的在朝官员,你的公公,闵国皇帝宇文坚恐怕不会答应。”

我很不解,好半天,才难以置信地问道:“回……哪里的王宫……不是……回家吗……”四哥过来扶我,“宇文坚在姜国为他的二儿子晋王宇文昶选妃,小时候为你占卜的那位相士方和亲自卜卦,六妹、七妹、九妹的生辰八字皆与宇文昶不合,除了……除了你的。

宇文坚已经下诏,年内召你入宫,与晋王完婚。”

方和?

就是当年卜出我有“国灭宫倾”之卦的那个臭相士!

这人真是可恶至极,十五年前,若不是这人信口雌黄,生造出那等无稽之谈,父皇也不会将我从宫中驱离,害我同亲朋分隔十数载。

如今又满口胡言,我二位皇姐并一位皇妹的生辰八字统统与那什么晋王不合,难道我这个多年无人问津的公主,就能与他成就良缘吗?

我曾说过,倘若有朝一日令我同一位素未谋面的男子成亲,我宁愿一死了之。

更遑论,对方还是尊贵无俦的闵国皇帝二皇子,一旦嫁入皇家,后半生还有自由吗?

“四哥,晋王不是我的意中人,还是请闵国皇帝为晋王另择贤妻吧!”

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个人的面庞,我愤愤然拒绝道。

这么大半天,闻昶也该休憩好了吧?

不知师兄同诸位师弟有没有好生照应他,虽然蛊虫已经引出,但是还得好生静养一段时间呢。

那又是个不爱惜自己性命的人,恐怕即便师兄开了调养的方子,他也不会老老实实按方服药。

听了我的话,舅父吃了一惊,走上前来,与四哥面面相觑。

许久,他轻叹一口气,“怀瑾,闵国不少文臣武将对晋王迎娶一位身怀异兆的公主颇有微词,然而宇文坚力排众议,执意为晋王迎你入闵,其真实目的,一则是为了笼络南方各部属小国之心,展现闵国煌煌天威;二则是为了给姜国一个台阶,免去两国开战的可能。”

闵国版图之大,已是世所罕有,远超秦皇汉武朝代,然而宇文坚仍不满足,近年来频频南下征伐作战,南方百姓掩于战火之下,早已颠沛流离,民不聊生。

姜国乃是江南要塞之地,宇文坚早已将其视为囊中之物,如今名义上要从姜国公主之中挑选一位做为晋王妃,实则大有先礼后兵之意,倘若姜国不从或借口推拒,只怕闵国百万铁蹄将顷刻南下,欲灭我姜国了。

我摇摇晃晃站直身子,神志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四哥见我能好好站起,似乎放了心,走到我跟前来,问:“八妹,是你一人的幸福重要,还是姜国数万万百姓的安稳生活重要?

你乃一国公主,需得担负自己肩上的重担。”

瞬间,大颗眼泪夺眶而出。

我从不曾享受过一位公主应有的荣耀,如今却要我尽一位公主应尽的责任,上天何其不公!

当下再也承受不得这样的委屈,我夺门而出,不管不顾身后二人的焦急呼唤,一心只想去找那个人,我想问问他,如果我要他带我走,他是否会愿意?

天边一道炸雷闪过,大雨即刻倾盆而下,我给淋成了个落汤鸡,狼狈不堪。

在济世堂门口停下大口大口喘气,我强撑着瑟瑟发抖的身子,敲开了医馆大门。

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响,竟是大师兄出来开门。

见我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他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将雨伞在我头顶严严实实盖好了,才问:“丫头,这是怎么了,大半夜一个人过来,你舅父呢?”

伞沿下滴落的雨水和眼眶流下的泪水混在一起,此刻也顾不得去擦了,我哽咽道:“闻昶呢,他在哪?

我有事情要问他!”

大师兄脸色不好,似乎被我问住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回答:“闻公子黄昏时分便离开了,据说家中人为其择定良妻,回家……成婚去了!”

成婚?

哈哈哈!

我遽然仰天大笑,真是怪了,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为何今日我竟似得了失心疯一般,冒着漫天大雨来寻他?

可笑至极,我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那样清隽美好的少年,当与一位宜室宜家的贵家女子配成良缘,而这名女子,怎么都不会是我。

舅父同四哥已经赶来,见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正待细细问过大师兄发生了何事,我大手一挥,拂掉头顶的雨伞,也止住了他们上前的动作,喃喃道:“晋王……我嫁便是了。”

心如死灰的感觉,莫过于此。

闵国开皇二年五月二十八日,圣上宇文坚为二子晋王请娶姜国八公主张怀瑾,成礼于大兴宫。

一早,我便在司衣女官侍奉下换上玄色纯衣纁袡礼服,头戴一尺二长的笄,以宽二尺二长六尺的纚束发,静待大婚典礼的到来。

这发髻又沉又重,不若姜国女子发髻轻巧灵便,顶在头上重逾千斤,不过片刻功夫,我便觉得脖颈酸痛,不安地扭动身子。

青禾走上前来,眉开眼笑道:“公主,暂且忍耐一会儿,典礼马上就开始了,只是现下最好还是不要动弹,让人瞧去了,该笑话公主不知规矩了。”

青禾自从纳彩那日就跟在我身旁,年纪与我相仿,是四哥赐给我的。

本来我不喜身前身后总有人跟着,如今入了闵国皇宫,异国他乡,有个故乡的人在身侧,却觉得亲切不少,再也不嫌她烦了。

这座皇宫里的其余人都唤我作“晋王妃”,只有青禾,仍然按照我的意思,唤我做“公主”。

听了青禾的话,我只得重新坐直身体,艰难煎熬着,等黄昏时分正式行礼。

戌时三刻,宫中终于有了动静。

女官搀扶我出殿,随即,金线绣成的大红鸳鸯交颈丝缎喜盖严严实实遮住我的视线,只知有人扶我坐上华丽异常的车舆,在大殿门口转了整整三圈,直将我转得晕晕沉沉,车舆才交由另一个人驾着,往大兴宫而去。

虽然看不清驾车人的面目,我却知道这人正是自己的夫君,深受当今闵国国母陈皇后宠爱的二皇子宇文昶。

他长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会不会是一个满脸长满痦子的丑八怪?

听说闵国人喜好吸食五石散,他不会形如枯槁,在成婚当晚就暴毙而亡吧?

那我不就成了寡妇?

千奇百怪的念头在脑海里一个接一个闪过。

我故意不把这个人往好处想,只一心往坏里“糟蹋”他,待到车舆停下,我脑海之中臆想的夫君,已经成了一个肥头大耳、蠢笨如猪般的人物了。

想到那日曾骂闻昶兄妹二人的话,我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当即满脸通红,方才还说着茶叶一事,怎么话锋一转,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寻常人家娶妻生子,也没有三个月就添儿添女的吧?

陈皇后也太着急了些。

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我紧张得额头都渗出了细汗。

宇文昶看了我一眼,笑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同怀瑾记下了。”

我不满地看了宇文昶一样,这人真自以为是哦,我还没有准备好做一位母亲呢,他怎么不过问我的意见,兀自答应下了呢?

宇文坚看着我三人言笑晏晏,沉默片刻,幽深如海的眼眸盯着我,唇边噙着冷若冰霜的笑容,“王妃年纪尚小,子嗣之事,不可操之过急。”

虽然我对宇文坚并无好感,这会儿却觉得他所说的话相当中听,当下回道:“父皇说的是,儿媳年纪尚幼,此等事情,不必着急。”

陈皇后轻笑,“王妃还是脸皮薄,这些事情,自家人说说,也是无妨的。”

想到那日宇文暄为怀有身孕的云昭训讨赏时陈皇后的态度,再比照此时此刻她对我产下子嗣一事的态度,我对这位皇后娘娘的认识又深刻了些。

她应当最是反感妾室有孕,因此即便太子最宠爱的云昭训为她添了一个小皇孙,都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欣喜之意,而我是晋王明媒正娶的正妻,她作为婆婆,便无比期待我早日诞下一儿半女,让她承欢膝下。

归根究底,差别无非只在于我是正室之妻,云昭训是侧室之妾。

思及此处,我不禁多看了一眼宇文昶。

我应当感谢我的夫君,感谢他给我一个光明正大晋王妃的身份,而不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妾室身份。

男人自古以来便习惯于三妻四妾,实际上,这是在伤每一位妻子的心。

心中莫名涌起一个念头:会不会有那么一天,闵国律令将明确规定,全国男人都只能娶一位夫人,那个时候,该有多好!

宇文坚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淡淡问道:“阿永回府应有三日了,都在府内忙些什么?”

“自邺城回府之后,儿臣与怀瑾一直在为父皇抄写祈福文书,方才完成百来页,正打算继续抄写,以恭贺父皇万寿之喜。”

宇文昶答。

“哦,此话当真?”

宇文坚似乎不信,挑眉问道:“王妃瞧来是个七窍玲珑之人,只是不知这书法如何?

不如请王妃带路,一同去晋王府的书房瞧瞧,让朕见识一下王妃的字迹如何?”

宇文坚口口声声道想见识一下我的书法功底,真正意图只怕是想看我夫妻二人抄写祈福文书一事究竟是真是假。

心下明明疑心得很,又不好直接在儿子媳妇跟前表现出来,于是找了这么一个听起来冠冕堂皇的借口。

既然九五至尊亲自开口,即便多有为难,我也不能拒绝,得到宇文昶肯定的目光授意之后,便由我在前面领着,带宇文坚同陈皇后往书房去了。

迈入书房正门,迎面便是一幅《春江花月图》,上面提着一首诗: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陈皇后盯着这幅画看了许久,又见那首诗的名字,便很不高兴地问道:“阿永,这画并画上的诗,都是你作的?”

宇文昶忙答:“母后好眼力,只消稍微看上一眼,就猜出是儿臣的拙作了。”

“这诗题为陈书宝所创,是陈书宝所作艳曲之一,堂堂闵国皇子,竟学那不识民间疾苦的陈国皇帝吟作艳词艳诗,成何体统!”

陈皇后怒道。

这话说得委实太重,宇文昶一时之间颇为尴尬,又因为训斥的人是亲生母亲,不好争辩,只是沉默不语。

一时无言,场面有些沉重。

宇文坚干干笑了一笑,对陈皇后说道“皇后,此话言重了。

阿永这诗虽取自陈书宝所创诗题,但依朕看,阿永的诗丽而不艳,柔而不淫,另有一番婉然风致。”

见宇文坚如此满意,我与宇文昶相视而笑,都舒了一口气。

原本挂在书房内的画是一幅《天下逐鹿图》,但陈皇后再三叮嘱,宇文坚不喜臣子私下多流露出建功立业的宏大抱负,因此昨日我们急急将那暗喻意味太浓的《天下逐鹿图》换了,挂上这幅颇胸无大志、附庸风雅的艳词艳作。

看样子,宇文坚大为受用,心下对宇文昶争夺天下的疑心应当也逝去了不少。

陈皇后似乎无意与宇文坚探讨这幅《春江花月夜》,双眼在书房内逡巡一番之后,对我面无表情地道:“王妃的字呢?”

“母后莫急,儿臣这便去拿。”

我应了,转身去书架上,将那一大摞垒得齐齐整整的祈福文书取下。

因祈福文书有上百页之多,取下时我“无意之中”碰掉了几本书,不待下人拾起,宇文坚便自己捡起看了,翻了几下,见是《诗》《书》《易经》等书,便问:“阿永平日只看这种书么?

偌大一个书房,怎么连半部兵书都没有?”

兵书自然不是没有,只是宇文坚抵达王府之前,被宇文昶一把火烧了而已。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若是被宇文坚发现沉溺于艳词之中的晋王在书房研读兵书,岂不是自相矛盾,当场露馅?

本以为经过方才《春江花月夜》一事,宇文坚应当放下戒心,只是我低估了一名君王的智慧,他再扫了宇文昶一眼,哼了一声,道:“堂堂一个并州总管,书房里面半部兵书都没有么?

那平时是怎么领兵打仗的!”

宇文昶“惊惧”地瞥了宇文坚一眼,战战兢兢跪下,道:“父皇息怒!

儿臣平日领兵作战,靠的都是军中各位将士齐心协力,共同商议御敌大计,回到家中之后,甚少有将士来访,因此也很少研读兵书。

儿臣今后定当谨记父皇教诲,多加研读兵书!”

“起来。”

宇文坚脸色平静,看不出一点波澜,但是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你也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这事便自己拿主意吧,是朕太严厉些了。”

转身面向我:“王妃快将字拿给我瞧瞧,写得不好,可是要罚的!”

这一会儿怒一会儿喜的,我的心脏也随着宇文坚脸色的变换上下抽搐,闻言不敢怠慢,当即将下人模仿我笔迹所抄写的那些文书一一奉上,赔笑道:“父皇见笑了,这些大部分都是晋王一人写的,儿媳字迹丑陋,写得不好,求父皇责罚。”

陈皇后也取了一些去看,翻了几页,道:“这些事情,有心做便是好的,你们有这份孝心,本宫同陛下已经深感满足,又怎么忍心责怪?”

“王妃这字迹倒还娟秀工整,不愧是兰陵张氏后人。”

宇文坚的话中含了笑意。

兰陵张氏曾是西汉时期的名门望族,四大顶级门阀之一,出过九朝宰相,世家之盛,古未有之。

然而如今么……盛极必衰,兰陵张家已经大大没落,不可同日而语了。

我眨着眼睛向宇文坚粲然一笑,“父皇不嫌儿媳字丑,儿媳便甚感欢心了!”

其实,对于这个幽禁我大哥的闵国皇帝,我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为他抄颂什么祈福文书的。

原本陈皇后送来的信中只是要我同宇文昶抄写几页,略微示意即可,但是宇文昶为免宇文坚疑心,竟真的安安静静坐下,一字一句为他的好父皇抄着这根本不能颐寿万年的祈福文书,当时我提起笔大半个时辰,一个字都没在纸上落下,宇文昶便知我的心结,令王枢另外找下人模仿我的笔迹,连夜抄写了几十页出来。

料想王枢找的人心灵手巧,模仿出的笔迹有八九分相似,再加上宇文坚从前不曾见过我的字,因此此刻也没有多疑,真当这些是我写的了。

之后连着数天,宇文坚同陈皇后都在王府歇下。

宇文昶提出伴二人出城游玩一番,均被宇文坚一口回绝。

至于帝后二人在王府的吃穿用度,倒是没有多做要求,全部交由我一人安排,而我谨秉节俭朴素的原则,没有特意提高品度,陈皇后与宇文坚丝毫没有流露出不满。

白日里,宇文坚同陈皇后与我们闲话家常,喝茶谈天,讲一些宇文昶幼年时的趣事给我听。

诸如有一回,宇文坚随军出征,留下四岁的宇文昶独自一人在府内,待得宇文坚凯旋归来,宇文昶扯着宇文坚的胡须问:“父亲为何只带大哥一人出去,是阿永做错了什么吗?”

我听了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原来从那么小的时候开始,宇文坚就如此偏心宇文暄而冷落宇文昶,我不免为自己的夫君感到心酸。

当然,陈皇后也时常说些宇文昶幼年的淘气事给我听,也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风度翩翩的晋王殿下,小时候竟那么顽劣不堪。

上树掏鸟蛋,在学堂揪师傅的辫子,生病不愿喝药而嚎啕大哭,等等事迹,都逗得我捧腹大笑,不能自抑。

见我笑了,宇文昶、宇文坚同陈皇后往往也是一同哈哈大笑。

时日久了,我俨然要以为我们四人只是平凡人家一对普普通通的公婆与儿媳罢了,间或也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快快活活大半天。

其实这样的生活,也很美好。


红颜祸水,国灭宫倾。

我出生时正值二月,漫天飞雪,名动天下的相士方和为我占卜,得此谶言。

朝臣向我的父亲,姜国的孝慧明皇帝进言:“怀瑾公主生于二月,是为不吉,又得此谶言,恐为姜国不利。”

当时,姜国的民间盛传一种说法,女子生于二月,乃“败而不吉”之相,大凶。

母亲宇文皇后唯恐父亲听信馋言,将我除之而后快,便擅下懿旨,召叔父东平王张劼入宫,携我连夜逃出王宫。

叔父携我匆匆出逃,忧惧于父亲追杀,一路担惊受怕,一年之后,便得病去世了。

母亲收到这消息,当即大病,三日不曾饮食,形容憔悴。

父亲往未央宫探望时,母亲涕泪横流,哭诉道:“怀瑾不过一岁大小,何能勘出国灭宫倾之兆?

想那相士不过信口雌黄,以求圣宠,可怜我怀瑾,生下来至今,竟不曾有一日在我身边!”

父亲素来宠爱母亲,闻得母亲绝食三日已大为痛心,此时亲见母亲为我的身世惶惶不可终日,当下虽不好开口将我迎回王宫,却也命我长居宫外的舅父——散骑常侍宇文岌进宫,于母亲面前许下承诺,将我过继给舅父收养,待及笄之后,再迎回王宫。

母亲尚未入王宫时,与舅父兄妹感情甚笃,见父亲将我过继在舅父名下,大喜过望,不出两日病愈,至此阖宫上下,无人再敢提那相士的谶言。

是时,舅父追随在安平王张晔左右,名义上是公主养父,但僚属众人皆知父亲孝慧明皇帝不愿迎我回宫的真实原因,因此心内不免暗自取笑舅父,故而舅父在安平王手下所获得的待遇并不甚好。

待我懂事,舅父常抚着我的额头叹息:“怀瑾,你本有母仪天下之命,缘何与我囹圄至此,白白给人欺侮?

若是那日的相士不曾勘出那两句谶言,想你如今也不会沦落至这般境遇。

堂堂一个公主,只能在民间凉薄度日,实在不该!”

那时,我尚不懂得母仪天下的意思,更不知自己后来辗转于乱世之中的悲辛无尽,只仰直了脖颈,天真无邪答道:“舅父,母仪天下有什么好,怀瑾情愿一世守在舅父身边,侍奉舅父到老。”

“怀瑾,你命不该此,你母亲从来不曾忘记你,终有一天,你会重回王宫,夺回一位公主应有的荣耀。”

舅父有些松弛的面庞正万般慈爱地注视着我,我实在不忍扫舅父的兴,只好摆动着平民家女儿常穿的粗布裙,一蹦一跳走远了。

这一年,是大定元年,七岁的西岳皇帝张鄯即位,任命那位名噪天下的柱国大将军宇文坚为宰相。

宇文坚当上宰相之后,先后宣召令西岳宗室五王—赵王张招、陈王张纯、越王张盛、代王张达、滕王张逌到邺城,一一除掉五人,又暗中消灭对自己有威胁的政敌,以外戚的身份完全控制了西岳的朝政。

到这年的二月甲子日,张鄯下诏宣布禅位,宇文坚三让而受天命,改国号为闵,宣布大赦天下。

我曾经听舅父说过,这位闵国皇帝,与我母亲还有些表亲关系,只是原本便是不甚亲近的旁支亲戚,加之母亲远嫁姜国多年,便断了联系,一直没有来往。

此时,我尚未明白这位多年不曾来往的表亲与偏居姜国一隅的自己有何关系,直到有一天,舅父将我叫到身边,哽咽着说:“怀瑾,姜国就快亡了,你是时候回去了。

这个国家需要你,只有你,才可以救姜国的万千子民。”

“舅父,姜国不是好好的吗,我回去做什么呢?”

我完全不能理解舅父的话。

我只是一个寄养在宫外、有名无实的公主,连三年前我的父亲去世,我都不能以皇室宗亲的身份前去祭拜,即便如今姜国要亡,那也是我兄长——广运文皇帝张翊之应当操心的事情,偌大一个国家,怎会需要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去拯救?

再者,素闻我的大哥,广运文皇帝治国有方,深得民心,姜国如何会亡?

舅父的脸色深沉,全然不似平时疼爱我、与我嬉戏时的样子,他命我站好:“宇文坚狼子野心,如今姜国已是他盘中之肉,势在必得。

姜国弱小,与闵国相较,不堪一击。

日前,宇文坚征召你大哥前往邺城,只许他带随从两百人,只怕这一去,就再难回来了!”

我立刻想起,宇文坚尚未登基时,便是借口在邺城召见五王,将五人悉数诛杀。

虽然我与广运文皇帝不曾有过多的兄妹之情,但唇亡齿寒的道理我自然不会不明白,当下心如擂鼓,急急追问舅父:“我大哥真的会死吗,那我母亲怎么办,姜国真的会亡国吗?”

这个宇文坚素来心狠手辣,为了统一天下,所做的谋逆之事不在少数。

如今他的对手只剩下了南方的陈国和位于江陵一隅之地的姜国,倘若大哥有什么不测,只怕姜国真的会面临与西岳一样的下场。

舅父微微蹙眉,不回答我的话,只是颤抖着手从衣袖中拿出一块通体血红的玉佩,端详许久,低声道:“这是当年携你离宫时,你母亲交由我代为保管的。

虽然你母亲不曾多言,但是,我与她兄妹一场,她的心思,我比什么人都清楚。

怀瑾,你母亲当年也是迫不得已,才将你送离王宫。

这块玉佩,是她的贴身之物,今日,我将它交还给你。

如此贵重之物,他日或许将有大用,切莫弄丢。”

那块玉佩通体血红,隐约可见一只金凤翙翙其羽,样若一飞冲天,下面更有金丝璎珞,一见便知是贵重之物,一般人等,绝不可拥有。

这玉佩已在舅父身边私藏了十五年,这个时候拿出来,足以证明舅父将我送走的决心了,他一定是预感到了什么。

我心下不舍,偎到舅父怀中撒娇道:“怀瑾一生一世都只将舅父一人当作亲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留在舅父身边。”

舅父将那块玉佩置于我裙裾下系好,抚着我丝织一样的乌发,沉声道:“怀瑾生来注定要母仪天下,很快,你就不用跟在舅父身边,过这种苦日子了。”

我只以为舅父是年迈糊涂了,否则的话,他怎么会一忽儿为姜国的国运担忧,一忽儿又说出我有母仪天下之相这样不知所云的话?

自古以来,能母仪天下的只有皇后,我一个不为人知的落魄公主,怎么敢奢望当皇后呢!

两个月后,我才知道舅父先前不是在胡言乱语。

这天傍晚,我独自一人从医馆下学回来,忽见一大群人围在刚张贴出的告示前面,兴高采烈议论着什么。

我走上前去想凑个热闹,近了后见那告示上的内容,不由大吃一惊。

宇文坚要从姜国诸位公主里面挑选一位,赐给二儿子晋王宇文昶为妃。

这位晋王的名号我是知晓的,他是宇文坚与陈皇后的次子,不仅俊美异常,而且文武双全,是个不可多得的军政奇才。

宇文坚还没有登基时,他便被册封为雁门郡公,统辖一方。

到了十三岁,已经官拜柱国、并州总管,深得朝臣爱戴,是眼下闵国颇有威望的一个皇子。

据说当日宇文坚称帝后,没有立他为太子,反而立了那个好色无能的宇文暄,不少朝臣对此颇有微辞,私下为宇文昶打抱不平。

只不过,我深感不解的是,堂堂闵国二皇子,缘何要从我们姜国的众位公主中挑选王妃?

且不说我大哥已等同砧上鱼肉,任闵国君臣宰割,便是那位少年老成的晋王,难道也会心甘情愿,娶一个小小的江陵公主吗?

这时天色已经晚了,四周昏暗下来,唯恐回去晚了令舅父担忧,我正欲转身离去,忽闻身后一个女孩笑道:“二哥,看来姜国人对晋王选妃的事情很是关心呢!”

那个被唤做二哥的人此刻正隐在暗处,我看不清他的脸,目光所及只是一个明黄的人影,但见他头戴白玉宝冠,一看也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舅父早就告诫过我,战乱时期,一个女孩子家在外总是不太安全,万一给哪里窜来的寇匪掳了去,就大事不好了。

因此他令我下学之后必须马上回去,不得在外逗留。

今日为了凑这处的热闹,已经耽误不少时间,倘若再晚了,舅父怕就要出门寻我了。

因此,即便这会儿我对那个被唤做二哥的人颇感到好奇,当下也不敢再多做关注。

背了药篓正要走,却听到方才说话的女孩气急败坏道:“我的玉佩呢,怎么不见了?”

我心下一惊,手已经下意识摸向自己裙裾下的玉佩,玉石冰冷的触感从指间传来,我才深深呼出一口气,幸好不曾跟这个倒霉女孩一样,给小贼偷走了。

姜国虽然民风淳朴,但是近年来战乱频起,那些讨不了生计的人不可避免会动歪脑筋,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只是看这一群人气势汹汹,非富即贵的样子,我猜今日的这个小贼,下场定是好不了的。

几个随从在那女孩身畔安抚着,而那位气度不凡的“二哥”也在人群之中逡巡,仿佛要用自己的火眼金睛揪出那个小贼。

我不由哂笑一下,这处如此多人,一个一个查去,怕是天亮了都没结果。

许是周围人都在议论偷玉佩的人是谁,只有我一人心不在焉哂笑,便格外引起了那群人的注意,一道鹰隼般的目光箭一样射过来,叫我立时呆立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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