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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江岚王守义结局免费阅读嫡女惊华:王妃暴躁不好惹番外

怡然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四目相对,谢玉清眼中闪过一抹忧色。在谢家,一个人行事说话太锋利,未必是好事,即便她这个长房长女,也得小心翼翼的做人。二房把人请回来,不过是缓兵之计。一旦那对母女没了用处,只怕下场比从前更惨。三妹妹如果聪明点,就应该顾全大局,藏拙守愚,想办法把府里的长辈哄好,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大姐姐眼里的忧色,谢玉渊看得很清楚,大姐姐在担心什么,她心里也很明白。人啊,千万不要顾全大局,因为大局是顾全不了的。如果退缩,讨巧,卖乖有用的话,她也不会做了六年的吊死鬼。谢玉渊心里幽幽叹气,化悲愤为食欲,不管暖阁里气氛如何诡异,她吃得津津有味,并且连添了两碗饭。谢太太见状,脸上的讽笑之色渐起。到底是乡下来的人,没见过世面,瞧着就是一副穷酸相。……一顿饭吃完,时...

主角:唐江岚王守义   更新:2024-11-14 10: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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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唐江岚王守义的其他类型小说《唐江岚王守义结局免费阅读嫡女惊华:王妃暴躁不好惹番外》,由网络作家“怡然”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四目相对,谢玉清眼中闪过一抹忧色。在谢家,一个人行事说话太锋利,未必是好事,即便她这个长房长女,也得小心翼翼的做人。二房把人请回来,不过是缓兵之计。一旦那对母女没了用处,只怕下场比从前更惨。三妹妹如果聪明点,就应该顾全大局,藏拙守愚,想办法把府里的长辈哄好,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大姐姐眼里的忧色,谢玉渊看得很清楚,大姐姐在担心什么,她心里也很明白。人啊,千万不要顾全大局,因为大局是顾全不了的。如果退缩,讨巧,卖乖有用的话,她也不会做了六年的吊死鬼。谢玉渊心里幽幽叹气,化悲愤为食欲,不管暖阁里气氛如何诡异,她吃得津津有味,并且连添了两碗饭。谢太太见状,脸上的讽笑之色渐起。到底是乡下来的人,没见过世面,瞧着就是一副穷酸相。……一顿饭吃完,时...

《唐江岚王守义结局免费阅读嫡女惊华:王妃暴躁不好惹番外》精彩片段


四目相对,谢玉清眼中闪过一抹忧色。


在谢家,一个人行事说话太锋利,未必是好事,即便她这个长房长女,也得小心翼翼的做人。

二房把人请回来,不过是缓兵之计。一旦那对母女没了用处,只怕下场比从前更惨。

三妹妹如果聪明点,就应该顾全大局,藏拙守愚,想办法把府里的长辈哄好,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大姐姐眼里的忧色,谢玉渊看得很清楚,大姐姐在担心什么,她心里也很明白。

人啊,千万不要顾全大局,因为大局是顾全不了的。

如果退缩,讨巧,卖乖有用的话,她也不会做了六年的吊死鬼。

谢玉渊心里幽幽叹气,化悲愤为食欲,不管暖阁里气氛如何诡异,她吃得津津有味,并且连添了两碗饭。

谢太太见状,脸上的讽笑之色渐起。

到底是乡下来的人,没见过世面,瞧着就是一副穷酸相。

……

一顿饭吃完,时辰不早,众人各自散去。

走出暖阁,邵姨娘亦步亦趋的紧跟在自家男人后面。

谢二爷刚开始还摆了个爷的谱,步子迈得大步流星,走出一段路后,便慢了下来。

邵姨娘双目微红,轻轻柔柔的叫了一声:“二爷!”

谢二爷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道:“回房再说。”

谢玉湄隐在暗处瞧见这一幕,不由连连冷笑。

不是正房又怎样?

只要父亲心里有娘,早晚一天她会把被抢走的东西,一样样还回来,且先让你们得意些日子去。

她朝谢玉渊狠狠的看了一眼,甩了帕子扭身就走。

……

谢玉渊带着李青儿缓缓走回青草堂,权当消食。

青儿这会已经被暖阁里的刀光剑影所伤,整个人低垂着脑袋,走路都有气无力。

哎啊妈啊!

大户人家吵起架来,虽然比不上庄上人泼辣,但句句都戳人心窝子,真的是太可怕了。

“青儿,你记住了,大房的人可以亲近,二房的人远着些。”

“小姐,我记住了。”

“还有,这府里人说的话,不要全信,遇事多问几个为什么?”

李青儿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谢玉渊见青草堂快到了,又低声道:“去吧,去和守门的婆子聊几句。”

“小姐,我去了,等我的好消息。”

谢玉渊回到房里,先去给高氏请安。

高氏用了饭,已经背朝着床里睡下,身体隐在锦被里,莫名有种孤寂感。

谢玉渊在门口站了一会,心堵得像被塞了一团厚厚的棉花。

从前在孙家庄,娘吃完了饭,总要缠着爹去田埂上走一走,累了,便让爹背她回来。

她在房里老远就能听到娘的笑声。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娘的疯病一辈子都不用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清醒而痛苦的活着。

……

谢玉渊回到自己的房里,在丫鬟的侍候下刚洗漱完,李青儿便回来了。



这会,谢玉渊正在替人开方子,心里很想扔了方子跑出去瞧一瞧,屁股却像钉子一样,钉在椅子上。

好奇害死猫。

这叔侄俩可是连侍卫都有的人,自己这个乡野的小丫头,就不要再掺和了。

“丫头,我出趟门啊,两三天后回来,家里照看着些,别忘了替你小师傅行针。”

“师傅。”

谢玉渊这一下坐不住了,冲出去,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消失在马车里的一小截绣着翠竹的锦袍。

张虚怀冲她笑了笑,一提长袍下摆,也钻进马车里。

马蹄子在地上打了几下,青衣车夫一扬缰绳,扬长而去。

“就这么走了?”

谢玉渊自言自语,目光却下意识的往东厢房看过去。

她想了想,走到门口,低声道:“小师傅,师傅他老人家走了。”

“知道了,去忙吧。”

谢玉渊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何,她觉得小师傅刚刚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

……

张虚怀这一走,远不止两天,也未有丁点消息来。

谢玉渊刚开始还能沉着气,第四天的时候,不免暗暗有些心急。

比起她的心浮气躁,东厢房一位却淡定的像百年老僧入定,该吃吃,该睡睡,该行针行针,和往常无异。

第五天清晨。

谢玉渊一走进院子,还没来得及往堂屋去,东厢房的门,突然打开。

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波澜无痕的眼睛,少年如刀刻一样的轮廓浮现在眼底,她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这家伙竟然走出了那间房间。

此时,被阴云肆虐了很久的朝阳,终于破云而出,有一束光正好照在谢玉渊的脸上。

李锦夜第一次,看清楚了面前的女孩。

她穿了一身草绿色春衫,单薄纤细,眉目楚楚。

她的眼睛并非纯黑,颜色有一点浅,在阳光下尤其流光溢彩,直勾勾看人的时候,眼睛总好像有话要说。

谢玉渊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小师傅今天看她的眼神很特别,像是从很遥远的时空望过来,还带着一抹惊喜。

然后,她做了一个很傻的动作。

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师傅,你眼睛有没有好一点?”

“谢玉渊,草绿这个颜色不适合你。”

谢玉渊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轻轻颤动,随即,她略浅的眼睛像照进了一束光,突然一下子亮了起来。

“小师傅,你眼睛能看见了。”

李锦夜眯了眯眼,用手背挡了一下残阳斜照过来的光,淡淡道:“谢玉渊,你眼睛里好像有颗眼屎。”

轰!

谢玉渊忙背过身揉了下眼睛,揉了两下,见什么都没有,气得身子一扭,“小师傅,你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李锦夜笑了笑,提起长袍走到院里,一脸混账地说:“我闭着眼睛也能说瞎话。”

这人竟然会笑,而且会说笑话,是受了什么刺激?谢玉渊想。

大概是眼睛治好了,高兴的吧。

不过……

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谢玉渊,今天我们吃什么?”

谢玉渊:“……”

怎么眼睛一好,就想着吃呢,以前瞎的时候,小师傅是多么云淡风轻,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个人。

“你想吃什么?”

“鲫鱼豆腐汤,红烧肉,韭菜炒鸡蛋,大煮干丝。”

谢玉渊沉默了一会,心想,俗就俗吧,小师傅俗的有人味儿,感觉可以亲近。

不像从前绷着一张棺材脸。

“行,我一会让青儿做。”

话音刚落,李青儿拎着食盒从堂屋里走出来,看到院里的少年,吓得“嗷呜”一声,把食盒往地上一扔,竟扭头就要跑。

“青儿,别跑,他是我师傅的侄儿。”

李青儿将将止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再看了一眼,红着脸跑进了灶间。

“我的天神爷爷啊,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莫非是神仙下凡。”

神仙下凡的李锦夜在院里站了仅仅一息的时间,便又进了东厢房,只是在进门前,他对谢玉渊说。

“早饭不用送进来了,送堂屋吧。”

……

“小姐,你说张郎中那样一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侄儿?”

谢玉渊咬了咬唇:“这叫歹竹出好笋。”

“那郎中这根竹子,长得也太歪了点。”李青儿忿忿道。

“行了,把刚刚那四个菜记在心里,中午小师傅要吃的。”

李青儿朝堂屋里看一眼,“等着,我让高叔去河里打最新鲜的鱼。”

谢玉渊目送她离开,走到八仙桌前,“小师傅,要再添碗粥吗?”

李锦夜眼皮都没抬:“不用。”

李锦夜的睫毛很长,低着头的时候显得眉清目秀,眼皮的形状清晰的好像是画出来的。

谢玉渊挪过视线:“那……针还要再行吗?”

眼睛能看见,也就意味着身体里毒去得差不多,,按理是不用再行针了,但师傅交待,她不敢贸贸然作主。

李锦夜爱搭不理地一挑眼皮,眼角如淡墨横扫,长而带翘,无端扫出一片柔色。

“今天晚上再行最后一次,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谢玉渊没有吱声,她仿佛从这话里听出一丝离别的意味,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李锦夜放下碗筷,站起来,“我出去走走,你看家吧。”

“小师傅,你这个样子出去……”

“怎么?”

“怕是会勾得孙家庄所有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来围观的。”谢玉渊实话实说。

“你倒是伶俐,那便入夜再看吧。”

谢玉渊感觉这话不像夸她,没敢接口,只好微笑。

……

中饭,三菜一汤,都是乡间最普通的家常菜。

谢玉渊敢大大咧咧和张郎中坐一桌,在李锦夜面前却不敢放肆。

面前的少年虽然一身粗布衣裳,但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优雅,这让她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多讲一句话,都是对他的亵渎。

于是她手也不会放了,脚也不会放了,菜也不会夹了。

干巴巴的扒了半碗饭,她都快噎死了。

李锦夜像眼前没有谢玉渊这个人,自顾自吃得很香。

吃完,他才掀了眼皮看她一眼,“原来你每顿饭,都不用吃菜的。”

谢玉渊:“……”还不是被你吓的。


孙家这一通闹,让谢玉渊这一天的心情都好极了。

夜幕快降临时,她提着食盒走进师傅家。

师傅家的年夜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要把菜温在锅里。

谢玉渊走到灶间,愣住了。

灶台上摆着一只托盘,托盘里的饭菜是满的,已经冷成冰渣子,显然一口未动。

奇怪,每次端进去的饭菜,小师傅总是吃得一口不剩,今天是没胃口,还是身子不舒服?

谢玉渊想着小师傅的怪脾气,不敢多问,烧了锅热水,把菜都温上,又温一壶酒。

刚净手打算去东厢房行针时,张虚怀从东厢房走出来。

“丫头,回去吧,我已经替他行过针了。”

谢玉渊想了想,走到门口,垂下头。

“小师傅,那我就不进来,锅里温着米酒,和师傅一道喝几盅吧。今儿除夕,咱们得高高兴兴的过。明年春暖花开,我一定让你看到师傅长啥样。”

庭院里,除了北风呼呼刮过外,无人应她的话。

谢玉渊也不恼,盈盈一笑,转身冲师傅弯腰鞠了个躬,一溜烟的跑开了。

张虚怀推门而入,冲着床上的人幽幽叹了一声,“怎么不答应一声呢,你就没那丫头想得开,你看看人家……”

李锦夜脸色一沉,浑身上下透出凌厉,目光如刀割锋般的冰冷。

张虚怀轻叹了一声,不知死活的又添了一句,“暮之啊,人得往前看,才能活下去。”

……

谢玉渊回到家,家里人都在等着她。

满满一桌菜,闻着都香。

高重端起酒杯,想说几句,偏他又是个木讷的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除夕,是他活这么大,过得最踏实、最满足的一个除夕,

“爹,咱们啥也不说,就放开吃,放开了喝,放开了乐。”

“对,对。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高重好不容易从肚子憋出来一句祝福的话。

“会越来越好。”高氏在一旁跟了一句。

高重柔柔地看她一眼,想把她杯中的酒倒些出来,怕她喝多了。

高氏吓得赶紧把酒杯藏起来,嘴一嘟,嗔怨道:“我要喝,不许抢。”

“好,好,你喝,你喝。”高重拿她没办法。

高氏喜滋滋端起酒杯,自己喝了半盅,又把半盅喂到男人嘴边,“你喝。”

高重笑得见牙不见脸,就着女人白嫩的手,将热酒一口喝完。

高氏眼波流转,把酒盅往前一送,樱唇儿一动,娇嗔的吐出两个字:“还要。”

这一眼,何止把高重的魂儿都看酥了,连李青儿的魂儿都酥麻了半天。

天啊!

高婶到底是哪里长出来的仙女儿,长得标致不说,一举手,一抬眉都像戏文里唱的娇小姐,简直……简直……

“青儿,吃啊,愣着干什么?”

“噢!”

李青儿忙收回视线,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

谢玉渊此刻已经自斟自饮了两杯米酒。

这酒是从镇上买来的,家里的荒田才开垦好,麦子才刚刚播下去,得等着明年才能让爹在家酿些米酒。

过了这个除夕,她就得动心思找落脚的地方,是往西边去呢,还是再往南走走,找个水乡小镇定居下来?

“阿渊姐,少喝点,米酒后劲大着呢,会醉的。”李青儿小声劝。

谢玉渊嘴角牵上一抹笑意,“青儿,有酒喝,有饭吃,爹娘都在,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了,醉一场又何妨?”

做鬼的六年里,年年除夕夜,她听着前院传来的欢笑声,鞭炮声,心里总忍不住抱怨,这样的好日子,她一天都没有过过。

而现在……

谢玉渊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以后年年的除夕,她都要这么痛快的过。

……

扬州城过除夕,有守岁一说。

乡野村民没钱买烟花炮竹,团圆饭吃完,一家人吃了点瓜子花生,早早的烫了脚上床。

李青儿忙了一天,又喝了点米酒,酒劲上来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谢玉渊翻了两个身,刚要入睡,突然感觉房间里有异样。

她睁开眼睛,只见一条黑影直直的站在床前,她吓得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嘴一张,正要大叫。

黑衣人出手如电,点了她的哑穴,“公子发病,郎中请小姐过去,得罪了。”

说完,黑衣人把她从被窝里揪出来,把盖在床后头的棉袄往她身上一裹,脚步轻点几下,人就飞出院子。

谢玉渊被灌了一嘴的凉风,抖了个机灵,三魂五魄才归了原位,心说:小师傅还真不是一般人,竟然有护卫,还会轻功。

黑衣人像个飘飘荡荡的幽灵,落脚却极为精准,短短片刻,人就已经落在东厢房里。

张虚怀听到动静,抬眼正要说话,却见那丫头穿着中衣,像是被拔了毛的小鸡一样,冻得瑟瑟发抖。

“胡闹,也没急到那个份上,总得让人家穿了衣服啊。徒弟啊,你快来瞧瞧,你家小师傅他脸色发青,发黑,不对啊。”

张虚怀一侧身,谢玉渊就着微末的光看到小师傅的脸色,心里打了个突,这是怒急毒攻心。

“他……他受了什么刺激?”

张虚怀剜了李锦夜一眼,遮掩的笑笑。

“和我抢鸡腿,我没给他吃,可能是因为这个受了点刺激。我刚刚用了针,压制不下去,你看看有什么法子。”

谢玉渊心里的疑惑一闪而过,迅速把棉袄穿好,走到床前。

走得近了,才发现小师傅整个人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蜷缩着,拳头握的很紧,手背上青筋根根暴出,额头一层细细的汗,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此刻苍白的像只鬼。

“小师傅,小师傅……”

喊了两遍无人答应,谢玉渊也没了主意。

张虚怀这一下急了,“你就研究了这一套针法吗?还有没有别的了?”

“有是有,但也不能乱使啊。”

“使吧,使吧,死马当活马医。”

谢玉渊面不改色的沉吟道:“唔,让我想想……”

张虚怀当场差点疯了。

什么时候了,还想?

你这丫头到底是不是玄晏投胎啊!

谢玉渊此刻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吊死鬼教过她的那些针法,她下意识的走到床后,一掀被子。


谢玉渊被骂得很冤枉,正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却见张郎中阴沉的脸上,笼着一抹悲伤。

心,不由的往下一沉。

“郎中,你行针吧,别耽误时间了。”

张郎中心想,我大概是被这丫头给气糊涂了。他三下五除二,把床上的少年剥得只剩一条短裤,露出精壮的上身。

谢玉渊赶紧低下头,盯着脚下的方寸之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然而,眼睛却像不受控制一样,忍不住抬起去看。

她想看看张郎中如何行针。

张郎中此刻心无旁骛,手起针落,快若闪电,没多久,李锦夜身上便插满了银针。

谢玉渊鼻尖闻到一抹血腥味,一低头,少年垂下的指尖慢慢渗出黑血来,一滴,两滴,三滴……

“他是中了毒吗?”谢玉渊脱口而出。

张郎中猛地转过身,眼睛直直地看向谢玉渊。

谢玉渊第一次看到张郎中有这样的眼神,仿佛带着沉甸甸的铁锈味,让人心生寒意。

她不由的倒退了一步,脸上却笑得云淡风轻。

“师傅你忘了,你给我的医书上写着呢,血色发黑,是毒发之症。”

张郎中冷哼一声,“你倒是用功。”

谢玉渊陪了个笑,低垂下头,遮住了眼中的一抹冷意。

做鬼六年,那个异世的吊死鬼同她讲得最多的,便是毒。

医毒不分家。医为救人,毒为害人,但反其道而行,医也可害人,毒也可救人。

他说世上有八大毒药,断肠草,鹤顶红,钩吻,鸩酒,砒霜,见血封喉,乌头,情花。

除这八大毒药以外,还有无数数不清奇门异毒,故医者的最高水平,便是解天下奇毒。

受吊死鬼的荼毒,谢玉渊看病不行,对解毒却是了熟于心。

刚刚张郎中的那一套针法,大部分的行针穴位是对的,但最后五针有错,倘若……

谢玉渊想到这里,用力的咬了咬牙,疼痛如约而至,脑子一下子清楚不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眼前这两个人神秘兮兮,好坏不分,她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这时,床上的少年嘴里闷哼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微弱的唤了一声:“虚怀?”

张郎中一听到这声叫,直接炸毛,像个娘们似的往腰上一插,破口大骂。

“你他娘的好了伤疤忘了痛是吧,你现在的身体能用内力吗,老子辛辛苦苦把你从阎王那边救回来,是让你糟蹋的,狗日的王八蛋,老天怎么不下道雷劈你死!”

唾沫星子溅在谢玉渊的脸上,她最大限度的控制住自己想冲去捂住他嘴巴的冲动,勉强维持住因为震惊而怦怦直跳的心。

脚步却一点点往外移。

她想溜。

“谁?”

谢玉渊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床上的少年。

张郎中看了谢玉渊一眼,“是我那个丫头。”

李锦夜脸色变了几变,慢慢闭上了眼睛。

此刻,谢玉渊心中震惊无异于天崩地裂。

怪不得他房中连个油灯都没有,怪不得师傅要寻明目草。原来……原来他是个瞎子。

但那双眼睛实在是太过深邃,不像是瞎的啊!

她忍着内心汹涌不觉狐疑,硬生生扯出个笑容:“师傅,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急啥?”

张郎中摸了一把胡子,意味深长的吐出两个字。

谢玉渊:“……”他这副样子,是打算将她杀人灭口的意思?

谢玉渊心漏一拍,忙道:“师傅,我口风很紧的,刚刚什么都没有听到,也什么都没有看到。”

张郎中一愣。

“还有,师傅杀了徒弟,是会遭天打雷劈的,你千万千万别动那个心思,咱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这丫头是脑残了吧,他说过要把她杀人灭口这话吗?张郎中眼白翻出天际。

“你去打点热水来,帮我侄儿擦一下身体。反正这屋子你也进来了,以后除了和我学医外,就帮衬着照料一下我这侄儿。”

谢玉渊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从嘴里闷出一句话,“师傅,男女授受不亲。”

“你毛还没有长齐呢,还想着这个,快滚!”张郎中气得跳脚。

谢玉渊麻利的滚了,到灶间的时候,她的脚步慢了下来。

如果她刚刚没有看错,那少年中的毒应该是牵机。

牵机药的出名之处,在于它曾经毒死过南唐李后主,吃下去后,人的头部会开始抽搐,最后与足部相接而死,状似牵机。

按理说,中这种毒的人,不出七日,必死无疑。

但那少年还活得好好的,应该是有人用银针封住了他的七经八脉以及内力。

然而,药性还在,七经八脉走不通,便会往上走,使得人双目失明,失聪,然后七窍生血。

谢玉渊幽幽叹了口气,心想,谁会给一个少年,下这么阴狠的毒?

……

东厢房里。

张郎中一改刚刚讨人厌的样子,在李锦夜身上这儿摸摸,那儿摸摸。

等确认这货身上的装备还齐全后,方叹出口气,屁股往床上一挪,无声的坐了下来。

李锦夜忍着周身上下的剧痛,沉声道:“去让人打听一下,这拨官兵是谁派来的。”

“还特么用你说。”张郎中梗着脖子回了句嘴。

“那丫头可靠吗?”

“比你可靠,也比你机灵,还比你嘴甜。”

李锦夜无声笑笑,修长的手指动了一下,发现浑身上下半分力气都没有。

“李锦夜,我和你说啊,你现在的毒已经攻到眼睛,很快就蔓延到耳朵,然后是七窍,再然后是五脏六腑。”

“离死不远,对吧。”

“你……”

张虚怀气得眼珠子一瞪,手伸出去就想活活掐死这个瞎子。

然而,手伸到一半,看到瞎子浑身被他插得像个刺猬一样,心里一阵难以名状的难过。

“瞎子,听我一句劝,咱回去吧,万一哪天你做了孤魂野鬼,我没脸向他们交代。”

李锦夜神色冷漠,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张虚怀心里又滋生出掐死这瞎子的念头。

就在这时,谢玉渊端了脸盆走进来,放在地上,“师傅,热水来了,是现在擦,还是等拔了针以后再擦。”

张虚怀木然地看了她一眼,一甩袖子,飘飘然离去。


“在的时候,天天呼来喝去,这个看不顺眼,那个看不顺眼,这会分开了,就别装大尾巴狼了。”

“你……”

张虚怀气得想掐死这货,心里跃跃欲试了几下,觉得自己被掐死的可能性更大一点,满腔愤怒只化作了幽幽一声长叹。

“我张虚怀这辈子就收她这一个徒弟,要不是因为你……”

李锦夜含着刀锋的眼神飘过去,张虚怀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巴,心里却骂了句:小畜生。

……

第二日清早,张郎中离开孙家庄的消息不胫而走。

谢玉渊刚洗漱完毕,就见李青儿匆匆跑进来,“阿渊姐,里正大人来了。”

难道说是镇上的房子有消息了?

谢玉渊忙走到堂屋,还没开口,就听里正说:“谢丫头,张郎中走了,这孙家庄没了看病的人,你行不行,给我句实话。”

谢玉渊想了想,“里正大人,实话是--我不行。”

里正脸色变了几变,“以前郎中在的时候,我见你不是很有几分样子吗?”

“那是因为有师傅在背后撑着,诊不对左右还有师傅呢。”

谢玉渊愧疚的低下了头:“里正大人,我跟着师傅看病的时间还短,再来我今年才十一岁,您仔细想想,哪有十一岁的丫头开堂诊脉的。”

最主要的是,如果她说会,那么等到那一日,她们一家就没办法做到悄无声息的离开。

里正长长叹了口气,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谢丫头满打满算也就跟张郎中学了大半年的时间,小小年纪能看什么病。

唉!

原本还指望着和这个丫头处好了,能在郎中那边占点便宜,现在看来,又是做了无用功。

谢玉渊见里正脸色不太好看,心里很清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跑回房里拿了二两碎银子。

“里正大人,孙家搬走了,那镇上的房子我也就不用再买了,这银子你拿着,就当是辛苦钱。”

“那怎么好意思,这事儿也没办成。”里正嘴上说不好意思,手上拿银子的速度却飞快。

谢玉渊笑道:“里正大人心里惦记着就是情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里正起身,正要离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顿住脚问:“你师傅的房子可有说留给谁?”

谢玉渊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师傅还会再回来吗?”

谢玉渊依旧摇摇头。

“无主的房子,留个半年,半年后要是还没有动静,那庄上就征收了。”

“全凭里正大人做主。”

里正背着手离开,谢玉渊慢慢在椅子上坐下来。

李青儿走到她跟儿前,低声道:“小姐,什么镇上的房子,什么不用还银子了,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

谢玉渊轻轻一笑:“青儿,爹和娘呢?”

“他们去地里了。”

“青儿啊,以后咱们一家得关起门来过日子了。”

李青儿一脸的不明白,难道说从前他们就没有关起门来过日子吗?

……

几日后,李青儿总算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关起门来过日子。”

无事不出门,有事少出门,村里的热闹不看,不听,不瞧,不掺和,就如同老和尚隐居山林一样。

一晃春去夏来,稻子收了一茬。

因为是荒田,比不得良田收成好,但在高重的精心侍弄下,几亩地还是收了两百斤稻子,足够一家人一年的嚼头,

夏去秋来的时候,谢玉渊拉着爹去了趟镇上,按着地契上的地址,花了半天的时间,找到了师傅留给她的房子。

看到房子的瞬间,她乐了。

房子不大,小小的一个门头,外加后面两个房间,很适合坐堂开诊。

谢玉渊把房子的来龙去脉,还有她今后的打算,一一说来,直把她那个憨厚的爹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高重做梦都没想到,他的女儿为了不被谢家人找到,早就在盘算着远走高飞了。

谢玉渊含笑看着他,“爹,等重阳一过,咱们就动身可好?”

“既不在庄上住,也不在镇上住,咱们要往哪里去?”高重总觉得背井离乡像是在逃难。

“往南,可去杭州府,西湖之畔,景色怡人,是个宜居的好地方;往西可往边关,那里大漠风沙,苦是苦了点,却又是另一番景象。爹喜欢哪里?”

高重这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孙家庄,最远的地方也是走几里路去煤矿。

他用他贫瘠的想象力想了下,喃喃道:“要不,就往南方去吧,西北风沙大,你娘受不住。”

“爹和我想一起了,那就往南方去。”

高重见女儿含笑看着他,心里的结又打成一团,“南边好是好,可咱们的银子……”

“银子的事情爹不用怕,只要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总饿不死。”

“阿渊啊,你就这么怕谢家的人找上门吗?”

谢玉渊打了个寒颤,“爹,女儿是真怕,难道你不怕?”

“我……”

高重话出一半,又咽了下去。

他也是怕的,每次梦里醒来,总要看看怀里的高氏还在不在。这种怕已经深入骨髓,透入血液。

“罢了,罢了,爹什么都听你的。”

高重抬手想拍拍女儿的脑袋,手伸到一半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顿住了。

谢玉渊不动声色的把脑袋往前凑了凑。

高重怔愣住,生涩的拍了她两下。

……

一趟镇上回来后,父女俩便偷偷开始着手准备远行的事情。

离重阳还有小半个月的时候,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着吃完重阳糕,趁夜出发。

父女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安稳下来。

而此刻的孙家,孙老爹喝完一碗薄得不能再薄的稀粥后,便被第三个亲家公客气的请出家门。

和前两回被人赶出来的狼狈相比,第三个亲家公的态度已经算是好到了极点。

话也讲得很斯文--孙老爹啊,家里穷,养不起那么多的闲人,你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要还是赖着不走,那就把你女儿索性一起带走吧。

孙老爹一听连女儿都要被赶走了,只能拍拍屁股带着一家老小,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离开之前,还不忘从亲家公那里讹了几吊钱,只把他亲家公气了个倒仰,前脚人刚走,后脚一口浓痰狠狠的吐到地上。




孙老娘:“……”她就是见不得老大一家赚了银子,故意上门讹银子的。

“别废话,不管哪个山坳都是我们家的。”孙老娘扯着尖锐的嗓子喊。

谢玉渊:“孙老娘,县太爷都不敢说这种话,你这脸皮也是够厚的。”

“小畜生,老娘我就厚给你看,他爹,给我抢,抢回家再说。”

“我看谁敢!!”

孙老大手握着榔头走上前,脸上是滔天的愤怒。

孙老娘一看养大的崽子竟然要动手,气得眼珠子翻翻。

“畜生,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竟然敢对我动手,来啊,你动个试试看,来啊!”

“啪--”一声脆响,所有人都呆住了。

谢玉渊甩了甩发疼的手,笑笑:“孙老娘,我满足你的要求。不过你脸上皮肤又粗又老,手感很一般。”

孙老娘几乎要呕死。

她“嗷嗷”了两声,把谢玉渊重重一推,冲到孙老大面前,甩起手就是两巴掌,然后像条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的缠住了他。

“该死的畜生,你看我今儿不打死你!他爹,给我抢。”

孙老大对着孙老娘,多少还有几分孝心,手里的榔头哪里舍得敲下去,只能做个木头桩子杵在那里。

孙老爹像阵风一样冲进东屋,眼睛贪婪的四处搜寻,恨不得瞧见什么都拿回去。

高氏吓得嘴里呜哽两声,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谢玉渊到底小看了孙家人的脸皮,她咬了咬牙,一扭头就跑开了。

“抢东西啦!光天化日,有人抢东西拉,各位街坊邻居都过来瞧一瞧啊,里正大人,您可得为我们作主啊!”

声音凄惨无比,把刚刚吃完饭闲着没事的村人都勾出来,所有人一窝蜂往这里跑。

谢玉渊一口气跑到里正家,眼睛哭得通红,“大人,你帮帮我,他们明抢来了,我要报官。”

自己管辖的村庄从来都是五好村庄,什么时候有人敢明抢。

里正脸一横,“别哭了,走,我跟你去瞧瞧。”

两人走到屋前,孙老娘见小畜生回来了,拿起一旁的扁担就要打过来。

“住手,你这是做什么?”

里正一声怒喝,把孙老娘吓得赶紧收回扁担.

“里正大人,这丫头偷奸耍滑,我正在教训她呢。”

“里正大人,他们是到我家来明抢的,还打了我爹。”

“放你娘的屁!”

孙老娘一叉腰,气得口不择言,“你们的东西,就是老娘的东西,连你的狗命,都是老娘的。”

“已经分家,五十两银子都拿了,还什么你的就是我的,臊不臊啊!”

“老娘们想钱想疯了吧!”

“听说孙老大连户籍都迁出来了,还有个屁关系啊!”

“明抢这种事情,还是早点报官吧。”

“你们……你们……统统都给我闭嘴。”

孙老娘见势不妙,胸脯一挺:“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关你们这些闲人屁事。”

话音刚落,孙老爹从屋子里冲出来,手里捧着一块猪肉,“他娘,猪肉,这是猪肉啊,咱们抢回去。”

“要点脸啊,孙老爹。”

“连肉都抢,你们家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

谢玉渊见状,心想无论如何这一回,都要把孙家解决掉,再也不能让他们踩在自己的头上。

她怯生生的抹了一把泪,“里正大人,他们……他们……”

女孩莹白的小脸,滑落两行晶莹,一双眼睛里都是惶恐,看得里正怒从心起。

“放肆!光天化日抢东西,你们一个个的不把我里正大人放在眼里了?”

里正大人发怒,孙老爹脸色煞白,孙老娘见势不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干嚎起来。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一把屎,一把尿的把老大养到这么大,拿块肉怎么了?这是他欠我的啊!”

“就是,五十两银子就想了结养恩,天下哪有那么便宜事情,要没有我,他早死了,”孙老爹叫嚣着。

谢玉渊见这两人一唱一和,心中说不出的厌恶。

她冷笑着上前一步的,“孙老爹,没有你,我爹活得比现在好上百倍,怎么着,他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

话落,所有人目瞪口呆。

孙老大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阿渊,你胡说什么?”

谢玉渊走到他身边,小手牵了牵他的衣摆。

“爹,你不在家的时候,有一次回家听孙老娘偷偷问过孙老爹,说几十年过去了,那家人不会再找来了吧,还说什么命好,偷了个少爷放在家里做苦力。”

听到这里,孙老大整个人懵了。

谢玉渊朝他怜悯的看了一眼,心里涌上一抹悲痛。

爹哪里是捡来的,根本就是孙老爹生不出儿子,怕绝了后,趁着那家家奴带着小少爷上街玩,想办法把人偷出来的。

这事,也是前世爹死后,那家人家打听到点风声摸上门,她才知道的。

只可惜,这么多年的寻找,到最后只寻到了一具尸体,谢玉渊清楚的记得那个老妇人哭得昏死过去。

孙老娘见事情败露,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冲到谢玉渊面前,抄起手就要抽下去。

手,在半空被牢牢握住,一抬头,是孙老大怒不可遏的脸。

孙老娘吓得眼皮一跳,“你……你想干什么?”

“是不是真的?”

“什么是不是真的?”

孙老大赤红着眼睛,目光如寒冰一样死死的盯着孙老娘,从嘴里一字一句咬出:“阿渊说的是不是真的?”

“小贱人的话怎么能信,你是我们……”

“说--”孙老大吼得撕心裂肺。

孙老娘被他吃人的样子吓了半死,哪还说得出半句话。

街坊邻居一看,个个心里有数。

“我日他个七舅姥爷,竟然真的是偷来的,良心都给喂狗了。”

“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啊,赶紧报官坐牢吧,没王法了。”

“丢孩子的父母怕是要急死了吧。”

月光下,孙老大眼中闪烁着冰冷锐利的锋芒,感觉胸口像是被榔头狠狠的敲了一记,锥心刺骨的痛,如同行走在地狱间。

他嘴一张,喷出一股热血来。

那血,将孙老娘淋了个满头满脸,如同鬼魅一般,连哭都哭不出来。




“张郎中,我想买你一副银针,多少银子。”

“咳咳咳,屁点大的小毛娃,买银针干什么?”

“帮人看病啊!”

“走,走,走,别在这儿瞎胡闹。”张郎中气得胡子翘翘。

谢玉渊上前一步,脸上笑眯眯。

“张郎中,你一个人行医挺累的吧,想不想要个粗使丫鬟,我不要工钱,白干活。”

娘的。

冬至快到了,莫非这丫头也被鬼附了身,怎么说的都是鬼话。

张郎中看谢玉渊眼神,就像看一个疯子。

“我会洗衣做饭,还能磨墨缝衣服,郎中不考虑考虑吗?”

“丫头,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张郎中赶苍蝇似的冲谢玉渊挥挥手。

心想,老子我活三十有八,从来只被狗屎砸中过,什么时候有这种好事找上门。

“张郎中,那你……还是卖副银针给我吧,你卖给我,我就走。”谢玉渊垂下脸,一副很受伤的表情。

张郎中被缠烦了,一拍桌子了,狮子大开口,“行,半两银子,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谢玉渊立刻从怀里摸出半块碎银子,“郎中,你看这够吗?”

张郎中:“……”

他没眼花吧,这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丫头片子,竟然掏出了银子?

“郎中,你不会是看我人小,想把这银子抢了,再把我赶走吧?”谢玉渊手一缩,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这丫头片子,狗眼看人低啊!

他张郎中行走江湖二十年,靠的就是个“义”字。

张郎中怒不可遏,从药箱里拿出用布包裹好的银针,冲谢玉渊咆哮道:“拿走。”

“郎中果然童叟无欺。”

谢玉渊把银子往桌上一放,顺势牢牢抓住了银针,宝贝似的往怀里一塞,然后,朝张郎中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

就在这时,里面传来一声细微的咳嗽声。

张郎中猛的身子一颤,懊恼的一拍额头。

他大爷的!

自己才是鬼上身,否则好好的怎么把吃饭的家伙给卖了。

张郎中赶紧追上去,伸手一拦。

谢玉渊着实被他吓了一跳,“张郎中,你这是要留我吃中饭吗?”

张郎中被这个长相秀美的丫头片子,气得一脸三味真火,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那个,小丫头,我和你打个商量,这银针不卖了,我把银子退给你?”

谢玉渊气闷的看着他,“钱货两清,郎中可不能出尔反尔啊!”

张郎中:“……”

我就出尔反尔,怎么着!

心里这么想,话不能这么说:“小丫头,这银针我是要给人治病的,卖给了你,我拿什么给乡亲们治病?”

“郎中,这是你的事情,和我没关系啊。”谢玉渊一脸天真。

“你……”

张郎中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小丫头,恨不得伸手抢回来才好。

谢玉渊定定地看着张郎中,重重的叹了口气,“郎中悬壶济世,心里装着乡亲,那我就把银针还你吧。”

“哎,这就对……”

“了”字还没有出口,谢玉渊水亮灵动的眼睛忽闪了几下:“不过,我有个条件。”

张郎中:“……”还有条件?

“郎中一个人行医太辛苦,就请我做个打粗的丫鬟吧,我不贵的,一个月五文钱就行。郎中你放心,我会洗衣做饭,还能磨墨缝衣服。”




眼中微波闪过,谢玉渊灵机一动,“阿爷,疑难杂症郎中收费三文钱。”

“什么?”孙老娘浑身的肉都在痛,“这不是抢钱吗?”

张郎中一听抢钱两个字,脸立刻沉了下来,“不想看,把人抬走,老子闲着没事干,要来抢你三文钱?”

孙老爹刀子似的眼睛剜了老太婆一眼,陪着笑脸,“想看,想看,就是……能不能便宜点。”

“郎中,我家那死丫头很能干的,什么粗活脏活你都别客气,往死里使唤,抵那三文钱。”孙老娘伸长脖子补了一句。

倒也是个主意,反正那丫头鬼灵精怪的很。

张郎中正要答应,一偏头,他怔住了。

谢玉渊整个人一只脚在门槛外,一只脚在门槛里,烛火挂在她脸上,泛起苍白的光晕。

黑亮的眼睛里,哀伤一闪而过,恰恰好闪进张郎中的眼里。

鬼使神差的,他冷笑一声,“这丫头哪值三文钱?”

孙老娘习惯性抬起手,给了谢玉渊一个耳刮子,“我呸,三文钱都不值,真是个赔钱货。”

谢玉渊挨了打,低眉顺眼地跨过了那道门槛,纤弱的背影看得张郎中眼里冒出万丈的怒火。

他娘的!

别人不知道这谢玉渊的身份,他却刚刚查得一清二楚。

堂堂金枝玉叶的谢家大小姐,竟然被个老太婆打,这狗日的还有天理吗?

还有王法吗?

张郎中怒从脚底心起。

“你儿子这病确实是疑难杂症,要治,三文钱是治不好根的,拿二两银子来,否则,他这辈子都别想站起来。”

二两银子?

这一下,孙老爹肉痛的眼珠子都要弹出来。

家里扒拉扒拉,总共能扒拉出五两银子,看个病二两银子没了,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可又能怎么办?

儿子的命比银子重要,再舍不得,这病还得治啊!

谢玉渊虽然不明白张郎中为什么突然狮子大开口,但孙家倒霉,她就喜欢看。

怕再挨打,她躲到墙角,清幽的目光落在脚下,心思飘得很远。

原以为张郎中只是个江湖郎中,没想到他很有几分真本事。

跟着他学两年,将来女扮男装行医是没问题的。到时候存够了银子,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

突然。

后背有冷汗渗出来。

谢玉渊莫名的有种感觉,后面有什么东西正盯着她看。

她猛的回头。

半掩半开的窗棂前,猝不及防的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特别,让人无端想起飘着浓雾的峡谷,幽深,阴冷。

什么孙家,什么郎中,什么隐居,瞬间化为烟云。

她心口咚咚作响,快得似要从里面跳出来,“你……你……是人……是鬼?”

“砰!”

窗棂猛的关上。

谢玉渊抖了个激灵,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站在了张郎中侄儿的东厢房前。

她捂着胸口,长叹出一口气,“大晚上的,真的要被吓死了,鬼都没他吓人。”

话落。

孙老二杀猪般的嚎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有针刺我!”

谢玉渊刚刚平缓下来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谁刺你的?”张郎中问。

“鬼,鬼刺我的。一阵邪风,呼的一下就吹过去了。”

张郎中心想,这孙老二莫非也是个疯子。

“刺你哪儿了?”

“身上,不对!脚上,也不对!脖子,刺我脖子上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谢玉渊的心,吊到了嗓子眼里。

“我看是你刺你脑门上了。”

张郎中眼中闪过鄙夷,像挥苍蝇一样挥手道:“行了,回去吧,明儿别忘了我把二两银子给我送来。”

……

这通折腾,直到亥时一刻,孙家才安静下来。

“玉渊啊,明儿去张郎中家,你和张郎中好好说说,看看能不能把那二两银子给抵了。”

谢玉渊听着窗外孙老爹的声音,心中冷笑不止,声音却怯怯的,“张郎中说我三文钱都不值,更别说二两银子了。”

孙老爹:“……”

孙老爹布满皱纹的脸有些扭曲,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早些睡吧。”

那副假惺惺的长辈样子,真是既虚伪又恶心。谢玉渊应了一声, 慢慢睁开眼睛。

孙家这个狼窝真的不能再呆下去了,必须要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才行。

……

冬日的清晨。

天气阴寒。

寅时定更的梆子声响,谢玉渊摸黑起身,胡乱披了件薄棉袄,掌了油灯,想把娘叫醒。

“呀!”

谢玉渊一惊,见娘正瞪大眼睛瞅着她。

“娘,该起了。”

“他……没回。”高氏喃喃自语。

“爹快回来了,以后我再不让他离开你。”

谢玉渊等高氏起身,迎着呼呼的北风站到正房门口。

“阿公,阿婆,我去郎中家了,那二两银子……”

“……”屋里的老夫妻俩直接装死。

谢玉渊眸子一转。

“阿公,要不带银子过去,郎中说不定就把我赶出来了,好歹每月五文钱呢,也能给家里添个馒头不是。”

话落,房门打开。

孙老爹颤颤巍巍走出来,伸手在袖口里掏啊掏,哆哆嗦嗦摸出两锭碎银子。

谢玉渊接过来,“阿公我去了。”

“记得给郎中!”孙老爹有气无力的叮嘱了一句,两只眼睛涨得通红。

谢玉渊带着高氏到了郎中家。

有了昨天的经验,母女俩一个烧火,一个揉面,不消片刻,热腾腾的薄粥和香喷喷的烙饼便起了锅。

谢玉渊把早饭摆到东厢房的房门前,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双眼睛。

一瞬间才想起,头天晚上的梦境里,那双眼睛出现了好几次。

她心头一颤,片刻都不愿意多逗留,便回了房间。

这时,张郎中慢悠悠地踱着方步跟进来。

谢玉渊从袖口把银子掏出来:“郎中,昨儿的诊金,阿公让我带给你。”

张郎中目光扫过她破破烂烂的袖口,翻了个白眼,“买块料子让你娘给做件棉袄吧。”

堂堂谢家大小姐穿成这副寒酸样,说出去真是丢人现眼。

谢玉渊浓墨般的眸子里,带出一点戒备。

她不明白为什么隔了一个晚上,张郎中对她的态度就截然不同起来。

“以后饭再多煮点,替我张郎中干活还饿肚子,你想恶心谁呢?不少你们娘俩一口吃的。”

谢玉渊猛的睁大了眼睛。


一掀被子,谢玉渊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少年交缠的双足。

张虚怀先是被她掀被子的动作吓了一跳,一跳过后又是一惊,一惊过后脑中有灵光闪过。

他迅速拿起银针,冲着李锦夜脚底心的几个重要穴位狠狠扎了下去。

“噗--”

李锦夜喷出一口黑血。

另一只脚的针扎下去,李锦夜又喷出一口黑血,身子动了几下。

他幽幽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眼前似有一道光,光影影绰绰的照进来,模糊的像清晨刚下的浓雾。

浓雾里,有一个娇俏的身影,不高,很瘦,像春日枝头的细柳,一折就断。

谢玉渊盯着小师傅睁着的两只瞎眼看,不管不顾的抓住他的手,满嘴涩然道:“小师傅,你怎么样?”

李锦夜将一颗悲愤的心重重地砸回胸口,不动声色地抽出手。

“我没事,就是有点饿,想吃碗你做的面条。”

“我马上去做。”

想吃东西就是好事,谢玉渊一扭头就往灶间去。

等脚步声走远了,李锦夜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虚怀,我眼前有点光亮了。”

张虚怀本来扶着床沿打算站起来,一听这话,扑通一声,又直直的坐了下去。

“呜呜呜呜……”

张虚怀突然掩面大哭,“你个小畜生啊,你怎么能一会吓死我,一会又高兴死我,老子真的要被你折磨死了,老子真要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呜呜……”

李锦夜难得的喜形于色,做了两年的瞎子,没想到有重见光明的那一天。

原本已经枯死的心,也好像慢慢跳动起来。

谢玉渊在灶间听到师傅的哭声,悚然一惊,还以为小师傅又快要见阎王了,吓得赶紧从灶间跑出来。

“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行了?”

你才不行呢!

你们全家都不行!

张虚怀一撩眼皮,“走,走,走,下你的面去,老子这是喜极而泣。”

谢玉渊魂归原位,又乖乖离开。

“丫头,真的是喜极而泣。”

张虚怀看着她的背影,手指在空中虚点了几下,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睛里涌出来。

他用力的吸了几下鼻子,拿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

“暮之,我他娘倚老卖老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知道除夕之夜对你来说难熬,可再难熬,还得熬。经年往事不重来,喝眼前的酒,忘从前的事,得学会听天由命。”

李锦夜觉得心坎上最嫩的一块肉,好像是好像被人重重的掐了下。

这十五年来,他哪一天不是听天由命?

张虚怀看着他的反应,顿时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多余。

也是!

自己没有家破人亡,没有灭族之恨,喝了酒,呼呼一觉安睡到天亮,了不得做几个春梦。

暮之不一样。

酒越多,往事越清晰,想忘也是不能忘的。

“还是那句话,学学那丫头。”

那丫头?

李锦夜像是从结了冰的山石上窥见了一簇生在缝隙里的花,语气不由自主的软了几分。

“那丫头还行。”

……

四更的更鼓敲响,谢玉渊被黑衣人送回房里。

李青儿依旧是她离开时的那个睡姿,半扭着身子,屁股撅得老高,睡得很销魂的样子。

谢玉渊悄无声息的爬到了床上,懒懒的闭上眼睛。

小师傅身上的毒,突如其来的病发,师傅他老人家的遮掩和嚎哭……

这种种不寻常之处,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勾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想知道,又怕知道;越怕知道,却越想知道。

哎!

黑暗中,她幽幽叹了一口气。

自己身在这世道中,一脚凉水一脚淤泥,过得举步维艰,就没必要再去管别人的闲事了。

睡吧!

……

深夜子时。

扬州府,谢家大宅。

万籁俱寂!

正房堂屋内灯火通明,房内西北角的铸铜鎏金虚兽熏笼上袅袅生烟。

除夕的热闹,统统被隔在门外。

谢二爷一身灰色锦袍,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上首处,欲言又止。

“说,别吞吞吐吐的。”

“爹,方圆百里找了一圈没找着人,怕是在那场火里给烧死了。”

上首的谢老爷失魂落魄的往椅背上一靠,“谢家……完了。”

“爹--”

谢老二吓得双腿一曲,扑通一声跪倒在蒲团上,“爹,您别急坏了身子,我再派人去找。”

“找个屁!”

谢老爷一巴掌拍在八仙桌上。

“三个月的时间没找着,派再多的人找有什么用,都怪我当年目光短浅,只顾着眼前,谁知道……”

谁知道皇上他老人家突然又提起了高家后人!

高家后人都死绝了,死光了,这让他到哪里再去找高家后人。

完了,谢家彻彻底底完了!

谢老二咬咬牙,“爹,就算找不到,也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才能跟京城交差,否则就是欺君大罪。”

谢老爷一听,像是当头被人淋了盆冷水。

对啊!

只要把尸身找着,再编几个谎,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糊弄过去。

“找,给我找,挖地三尺都要把这两人的尸体给找出来。”

谢老二忙从地上爬起来,推开沉沉的木门:“你们听见没有,挖地三尺都要给我找出来。”

为首的谢总管一低头,进言道:“二爷,实在不行贴个悬赏启示吧,偷偷摸摸得找到猴年马月,有钱才能使鬼推磨啊!”

谢老二眼睛一亮,忙回头朝上首处看过去。

谢老爷面色狰狞了几下,重重的点了下头。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忌讳的,悬赏就悬赏。

谢总管带着家丁匆匆离去。

谢老二看着天上一轮残月,心里冷不丁冒出个念头:找不到是个死,可万一找到了呢?万一找到的是活的呢?

他当年娶邵氏是以正室之礼,万一找回个活的高氏,这两房正室……

“砰!”

一声清脆的巨响打乱了他的思绪。

谢老二忙进屋,看着一地的碎渣子,战战兢兢道:“爹?”

谢老爷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阴沉地看着儿子。

“邵氏失德,禁足三个月,内宅之事由你大嫂接手。”

谢老二吓得脸色大变,“爹?”

“你最好祈祷能找到,否则……你就是跪下来叫我天皇老子,也救不了谢家满门。”

谢老二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满脸的失魂落魄。




除夕一过,一直到正月十五,谢玉渊都窝在家里苦读医书。

累了就睡,睡醒了再看,一日依旧两次行针,日子过得不紧不慢。

高重则天天往后山捣鼓那两亩荒地,一日里有半日在田梗上晃荡。

功夫不负有心人,地是荒地,苗不是荒苗,两场细雨过后,麦子长势喜人。

高氏上午跟着男人去地里,下午教李青儿绣花,日子一安稳,疯病就再也没发过,

李青儿的针线活也有所长进,至少绣出来的花,已经有点花样了。

正月十五一过,谢玉渊又跟着张郎中出诊。

冬春季节之交,天气乍暖还寒,庄稼人最易染病,两人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回到家中都已夜黑风高。

有一日,谢玉渊踏着夜色走进院里,惊讶的看到东厢房里油灯亮着。

“师傅,小师傅眼睛能看得见了吗?”

张虚怀一甩袖子,冷冷的答了她一句,“哪有那么快。”

谢玉渊算算日子还没到时间,倒也并未放在心上。

惊蛰一过,天气又暖了许多。

谢玉渊吃得好,睡得好,个子比年前高出了半个头。

她的长相和乡野村姑完全不一样,个子一高,便显出些少女的韵味来,别说是男子,就是大姑娘小媳妇的,也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张虚怀心里骂她“招蜂引蝶”,但出诊却不让她跟着了,只让她在家看门。

家里有那个瞎子在,怎么着都安全。

谢玉渊这会已经把七里八乡所有的病症都看了个遍,师傅不让跟,她也就安安静静的在家守着。

其实,她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再过些日子,等小师傅的眼睛能看见了,就打算出师。

上一辈子,谢家是在冬天找到孙家庄来的,现在已经是三月,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为了保险一点,她得早早的预备起来才行。

这日中午,张虚怀没有出诊,谢玉渊趁机告了假,往里正家里去。

里正刚从镇上回来,灰头土脸的在井边打水洗脸。

谢玉渊走到他跟前,“里正大人,我想求你个事儿。”

里正一看是她,不敢怠慢。

前几日自家媳妇身子不利爽,就是这个谢丫头把的脉,开了两副药就吃好了。

“你说,啥事?”

“我家想在镇上置个小房子,不知道里正大人有没有门路。”

里正大吃一惊,“好好的,跑镇上置房子干什么?”

“家里没田没地的,爹也没个营生,眼看就要坐吃山空,想趁着手上还有点银子,在镇上置个能做生意的小门房,等我再跟师傅学几年,就去镇上给人看病。”

“村里就不能给人看病了?”

谢玉渊嘿嘿干笑几声,“总不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吧。”这十里八村是张郎中的地盘。

“这都是好几年后的事儿呢,这么早就置办上了?”

“再晚几年,银子都要被我折腾光了。”

里正倒也没有吃惊。

他可听说谢玉渊给张郎中当药童,是一毛钱也没有的,不仅没钱,还要倒贴一个李青儿做苦力。

“行,我帮你留意着。”

谢玉渊心头一喜,“谢谢里正大人,事成之后我会多给里正大人二两银子,作为酬谢。”

里正心中一动,心道:给这丫头做事,手上从来没落空过,怪会做人的。

谢玉渊凑上前,从口袋里掏出几片当归,“这个给婶子炖汤喝,大补的。”

里正一看是当归,知道是好东西,不客气的拿了过来。

“大人,这事先不要声张,免得孙家那头知道了,又来找我爹闹。”

“放心吧,事没成,我声张个屁。”

“谢谢里正大人,我先回去了。”

里正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盘算开来。

这丫头又会做人,又能看病,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这房子的事情,自己还得尽心尽力的去办,日后也好留条线。

……

谢玉渊走出里正家,一脸的轻松。

无人知道,她托里正大人买镇上的房子,真正的目的并非开医馆看病,而是虚晃一枪,为的是不让谢家找到。

到时候他们先从庄上搬到镇上,再趁着月黑风高从镇上溜走,悄无声息的,任是谁,都无法摸清他们一家的行踪。

这个主意,是她想许久才想到的,损失的也就是那买房子的钱。

天衣无缝!

“谢玉渊,你给我站住。”

一条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一瞧,竟然是孙兰花。

谢玉渊索性退后半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孙兰花,你找我什么事?”

“把衣服脱下来,你这个连爹都不知道的贱种,不配穿这么好的衣服。”

姑娘,你脑子病得不轻吧。

谢玉渊眼神疏离,淡淡的回了她四个字:“你更不配。”

孙兰花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凶恶,“你竟然敢不听我话?”

要是曾经的谢玉渊,早就吓得一团哆嗦,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都答应。

毕竟孙兰花长她几岁,个子高她一个头。

可这会,她面不改色,“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你算哪根葱,哪根蒜啊?”

“反了天了!”

孙兰花眼睛一瞪,大巴掌就要抽上去。

突然,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回头,竟然是她的哥哥孙富贵。

“哥,你怎么在这儿?”

“滚,别欺负我们家阿渊。”孙富贵把人推开,身子往前站了一步,把谢玉渊结结实实护在了身后。

你们家阿渊?

谢玉渊嘲讽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倒要看看,这个孙富贵想干什么?

孙兰花恶狠狠的看着谢玉渊:“别以为有我哥护着,我就治不了你,你给我等着。”

“还不快滚回去!”

不等谢玉渊开口,孙富贵比她先一步爆发。

孙兰花眼里含着一泡泪,鼻子里呼出一个“敢怒不敢言”的哼后,扭头就跑。

脸转过去的瞬间,她的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

……

“阿渊妹妹,你别怕,我把她赶走了,以后谁欺负你,我都帮你出头。”

孙富贵一双三角眼睛放肆的在谢玉渊的脸上扫来扫去。

哎哟喂,我的阿渊怎么就长得越来越好看了呢,脸上水嫩的他都忍不住想上去掐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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