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脸上还在隐隐作痛,浑身也有不少青紫的痕迹。
上了飞机,我戴上眼罩,终于昏昏沉沉地睡着。
梦里,一会儿浮现出傅煜年向我求婚时的场景,一会儿又出现他挡在许悦滢面前,对我动手的画面。
我在梦中对傅煜年说,“我不要你了。”
下了飞机,再转大巴,换成摩托车后再乘坐三轮车,最后步行,终于到了支教的山村。
学姐和支教队的大家已经在等待我。
学姐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欢迎你的加入,你瘦了,婉婉。”
我的鼻头有些酸涩。
这里的条件艰苦,日常的教学也比较忙碌。
但忙起来刚好能让我忘记心灵上的创伤。
山村孩子们的教育条件和资源都不好,所以当城里来了支教队,孩子们都欢欣雀跃。
我能感受到他们对知识的渴望和热忱。
看着一张张稚嫩纯真的脸,和他们叽叽喳喳的笑语,我内心的伤痛逐渐愈合。
这里的孩子们年纪比较小,教学内容相对来说也算简单。
支教队里的每个老师都可谓是全能型人才,语数英,美术音乐体育,哪一门课都可以教。
工作之余,我打开手机记录下我在这里的日常,剪辑成视频放到网上。
一方面能给大家看到山村孩子生活的真实情况,另一方面,多少可以扩大影响力,募捐一些善款,给孩子们购买教育用品。
生活的阴霾逐渐散去,阳光照了进来。
充实的生活治愈了我。
正当我沉浸在忙碌的美好中,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傅煜年憔悴不堪地出现在贫瘠的山村里,看到我后,眼神瞬间亮了。
“婉婉,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我找你找得好辛苦,要不是看到你发的视频,我根本就摸不着你的影子!
你走了之后,我脑海里出现的全是你,我发现自己根本就离不开你!
跟我回去吧,我好想你!
婉婉!”
他冲上来大力地抱住我,头埋在我的颈窝,声音哽咽。
滚烫的泪珠落到我的皮肤上,刺得我一激灵。
傅煜年深情地诉说着对我的思念。
我皱起眉头,用力挣脱开他的怀抱,目光礼貌而疏离。
“傅先生,请自重。”
我淡淡地冲着他说。
傅煜年看到我的态度,目光黯淡了几分。
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东西递过来。
“婉婉,你奶奶的手镯,我重新买了一个给你。
把它给滢滢,是我不对,我找了很久很久,这个和奶奶留给你的一模一样。”
他眼含希冀,像极了我以前费尽心思对他好的模样。
往事回溯心头,不堪的记忆再度袭来。
我忽然有些厌倦。
一把推开他送来的东西,我盯着他冷笑。
“我奶奶留下的遗物,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拿去讨好许悦滢,你有什么资格再提手镯!
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我鼻腔酸涩。
我是弃婴,奶奶把我捡来,一点一点喂大。
当我带着傅煜年回去看她时,小老太太特别高兴,挣扎着要站起身来给我们做好吃的。
临终之际,她将腕上的手镯褪下给我。
那时,傅煜年在奶奶面前发誓一定会永远对我好。
手镯于我,象征着奶奶和他的爱意。
可现在,我都失去了。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听到我话中的恨意,傅煜年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8傅煜年带来的东西,我终究没有收下。
面对他要我回去的苦苦哀求,我也视而不见。
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他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傅煜年并没有被我的冷淡击退,而是留了下来,陪我一起支教。
他会带着小朋友们做各种各样的手工,然后委托孩子把手工送给我。
恋爱期间,傅煜年自己动手给我做过很多精致的手作。
最让我惊喜的一次,是他自己做了一枚戒指送给了我。
上面刻着我和他的名字缩写,中间是一个爱心。
当时我如获至宝,小心地收藏起来。
但现在看来,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真心实在易变。
我和煦地笑着接下小孩子的转送来的礼物,不想拒绝那纯真的笑脸。
傅煜年看到后,眼神里燃起了希望。
私下,我却又将它们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傅煜年。
他眼圈微红,委屈巴巴地看着我。
“婉婉,之前我做这些送给你,你明明都很开心的。”
我平静地对上他的视线,勾起唇角,话语里带上一丝讥讽。
“以前爱你,所以你送我什么都高兴。
但现在,不爱了。”
傅煜年想过来拥抱我,我却警觉地后退了几步。
我不肯回去,傅煜年也不肯走。
我们就这样僵持不下。
许悦滢却追了过来。
她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站在傅煜年面前,语气焦急。
“阿年,现在公司一团糟,你快跟我回去。”
许悦滢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张口就是嘲讽。
“婉婉姐,这么久不见,你老了很多啊。
女人还是得多保养自己,这样才能抓住男人的心。”
的确,支教的生活条件艰苦,我每天风吹日晒,皮肤是黝黑了不少。
但远离了他们之后,我的心情却十分明媚。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傅煜年一巴掌打到了许悦滢脸上。
“你给我闭嘴!
要不是你自作主张摔了婉婉的手镯,她就不会离开我!”
许悦滢不可置信地看着眼里满是血丝的傅煜年,眼泪滚滚而下。
“阿年,你竟然为了黎婉打我!
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啊!”
傅煜年冷冷地看着捂着脸的许悦滢,没有半分心疼。
对我来说,他们两个都没有资格再让我为他们难过。
许悦滢哭哭啼啼地留了下来。
晚上,傅煜年叫我出来,神神秘秘地说要给我一个惊喜。
我实在不想再应付他。
他却拉着我的手跑到了山坡上。
没过一会儿,天上就绽放起了绚丽的烟花。
它们在漆黑的夜幕炸开,照亮了夜空,又消逝在风中。
傅煜年的脸被烟花照亮,又暗淡下去。
“婉婉,我记得你最喜欢看烟花,我白天跑了好多地方才买到这些!
原谅我吧婉婉,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一心一意地对你好的!”
傅煜年紧紧握住我的手,眼神炙热滚烫。
我内心却泛不起一丝波澜。
结婚后,我们的感情进入平淡期。
我想和他一起去看烟花,他却想都没想拒绝了我。
“都多大了,还这么幼稚!”
可转天,我刷到了许悦滢的朋友圈,才知道傅煜年为她筹办了一场豪华的烟花会。
那时我渐渐明白,在傅煜年心里,我比不上许悦滢。
9我掰开傅煜年的手,平静地摇了摇头。
“我已经过了幼稚的年纪了。”
傅煜年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嘴唇翕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转身离去。
隔天,傅煜年就和许悦滢一起离开了。
许悦滢冲着我得意地笑着,眼中的得意呼之欲出。
我看着她紧紧贴在傅煜年的身边,内心无波地笑了笑。
“婉婉,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傅煜年的视线久久落在我身上,我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
“不必再回来了。”
我又投入到忙碌的生活中,和孩子们相处得越来越好。
并且,开始有人参加我发起的为山村孩子爱心捐款的活动。
日子像悠悠的流水,平静地过去。
平静到傅煜年再次站在我面前时,我差点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他手中拿着一个蛋糕,还带了精致的礼物。
“婉婉,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目光中染上了许久未见的羞涩。
我仔细想了想,但一无所获,冲他摇了摇头。
傅煜年的失望溢于言表,他的声音闷闷的。
“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我不禁失笑。
在这里久了,和傅煜年的一些往事慢慢都记得不清楚了。
我的记忆在刻意地遗忘他。
以往每逢结婚纪念日,我总要缠着傅煜年一起过。
吃大餐,准备礼物,黏在一起。
可自从他的小青梅许悦滢出现后,他就总是推脱忙,再也没有陪我过了。
现在我不再记得,他却开始上心。
真是讽刺。
看到我毫无反应,傅煜年急急地从公务包里掏出一沓证件。
股份转让,房屋合同,财产划分。
各种文件上被赠与人的名字,无一例外都是“黎婉”。
“婉婉,这是我所有的财产,全部都给你!
只希望你能看清我对你的真心,别不理我。”
他的目光里写满了哀求。
我轻轻笑了两声。
原来他回去,是着急把财产转让给我。
许悦滢随便哭闹就能获得的东西,我只有真的下定决心离开,傅煜年才会给我。
我收下几套房屋的合同,剩下的都还给了傅煜年。
“我拿该得的,剩下的我不要。”
“婉婉,你不要对我这么冷漠。
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我们真心相爱了这么多年,你难道就舍得抛下我一个人吗?
婉婉,你看看我!
你是爱我的啊!”
傅煜年丢掉了骄傲,低声下气地在我面前哀求,声音里染上了哭腔。
我站起身,再不看他。
“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身后传来细碎的哽咽。
我以为日子要恢复如常时,许悦滢带着恨意找上了我。
多日不见,她没有了上一次的美貌和盛气凌人,而是形容枯槁,整个人散发着阴暗的戾气。
她的肚子,不知为何平坦了下去。
许悦滢注意到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阴森森地开口一笑。
“很奇怪吗?
我和阿年一回去,他就逼着我打胎。
都是你这个贱女人给他吹耳旁风!
你害死我了我们的孩子!”
她癫狂地朝我嘶吼。
我惊诧了一瞬,但马上反应过来。
10“你猜错了,我并没有让他带你去流产。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许悦滢盯着我,良久才挤出一个可怖的笑容,转身走了。
第二天我去家访,回来时天色已晚。
路过一个山坡时,我感觉到背后有人。
接着,那人狠狠推了一下我的背,我瞬间重心不稳,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粗粝的石头划烂了我的衣服,我失去意识前,看见许悦滢在坡顶癫狂地笑着。
再睁眼,我已经躺在了消毒药水刺鼻的医院里。
稍微动一下,身上的疼痛就剧烈地袭来。
“婉婉,你醒了!”
病床旁围了一圈人,看到我醒来,傅煜年首当其冲贴了上来。
我稍稍避开了他。
“我……”还没来得及张嘴,学姐就连珠炮似地告诉我情况。
我滚下山坡后,是傅煜年找到的我,把我送到医院。
然后通知了支教队的伙伴们,大家匆匆赶来看我。
“许悦滢那个贱人,竟然想害你!
我找到你的时候,她就在你旁边眼睁睁看着,我狠狠揍了她一顿,帮你出气!”
傅煜年说得咬牙切齿,手掌紧握成拳,脖子上青筋爆出。
我突然内心有些悲哀,我已经选择退出了他们的生活。
但傅煜年却不肯离开,一直把我卷入他们两个中间。
害我承受无妄之灾。
我疯了一样抄起手边的东西,狠狠砸向傅煜年。
“你和许悦滢的纠葛,为什么要我来承受伤害!
我当初和你结婚就是个天大的错误,我们离婚!
如果你不签字,我就回去起诉。
我已经选择退出,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我恨你!
我恨你!”
我几乎是嘶吼出口。
为什么,为什么在他身边,总要受伤!
我的眼泪疯狂流下。
病房里的人被我吓了一跳,傅煜年站在原地,并不躲闪。
他呆呆地看了我很久。
“好,我明白了……协议书我会签字。
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傅煜年垂下头来,低低地回应我,随后转身,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病房。
学姐慌忙上前来安抚我,我靠着枕头,无声地流着眼泪。
身体和心,都好痛。
过了几天,我没有什么大碍,可以出院了。
却发现做视频的账号私信爆满,点开全部是各种不堪入目的言语攻击。
“要不要脸啊,装得人模狗样,私下竟然虐待学生!”
“拿山区孩子当敛财的借口,姐姐你真是不怕折寿呢。”
“表面上是山村支教的好人,没想到背地里这么龌龊!”
……我不明所以地看评论区的艾特,发现是有人爆料,说我借支教筹钱,却自己私吞了大款的金额。
还说我根本就没有像在视频里表现出的那样温柔,而是对孩子们动辄体罚打骂。
证据就是一段视频,我训斥学生,语气不耐,还罚孩子扎马步。
点进发布者的账号,她的头像和许悦滢的微信头像一模一样。
我勾起唇角。
11网上的传言愈演愈烈,我的账号每天都被谩骂攻击。
之前给山村捐过款的人,也纷纷开始质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甚至有人打听了我所在的位置,寄来了花圈。
一时间,我成为了众矢之的。
许悦滢给我发消息:婉婉姐,开心吗?
每天都挨骂的滋味不好受吧?
哈哈哈哈。
我反手把许悦滢拉黑。
等待着网上的气氛到达高潮,我开始反击。
我把那段被掐头去尾的视频原版放了出来,并讲述了事件的始末。
起因是一个男孩仗着自己的身体比较健壮,就欺负弱小,还总是对班上的女同学动手动脚。
我不得已训斥他,他却不听,嘴里还辱骂不断,我这才罚他扎马步,好好反省。
后来我去家访,发现男孩是留守儿童,家里只有爷爷陪伴,这才养成了不好的习惯。
在我多次的耐心引导下,男孩逐渐改正了坏毛病,和同学们相处融洽。
除此之外,我把筹款的金额和消费记录,一笔笔仔细地po了出来。
给孩子们买文具,课本,学校的桌椅坏了,我也拨出筹款金额去采购……筹集来的每一分钱,我都花在了孩子们身上。
我还把和孩子们的录音放了出来。
“你觉得黎婉老师怎么样?”
“婉婉老师特别好,会给我扎漂亮的小辫子!”
“婉婉老师告诉我男子汉,不可以欺负弱小!”
“婉婉老师好温柔呀,教会我很多知识!”
……网上对我们的风评一下子倒转。
许悦滢的账号被冲,她不仅造谣,还引导网友对我进行网暴。
她各种身份信息全被扒了出来,手机号码泄露,每天都会接到骚扰电话。
走在路上都会有人辱骂她。
我毫无感觉。
这是她应得的。
没过几天,傅煜年再度找上我。
他手里捧着离婚协议。
“婉婉,我再问最后一次,我们……真的没可能了吗?”
傅煜年声音苦涩,脸上沧桑了许多,胡子拉碴,衬衫也皱皱巴巴。
他不再是我记忆中,闪着光的少年了。
我冷静地点头,声调没有丝毫起伏。
“再无可能。”
相爱十年,我选择从傅煜年的世界退出。
曾经的恩爱像过眼云烟消散,从今往后,我们再无瓜葛。
傅煜年闻言,苦笑了两声,把协议书递给我。
他喃喃地说道。
“婉婉,是我对不起你……我给你自由。”
我接过协议书,上面已经写下傅煜年的名字。
“今晚,我留在这里,让我再陪在你身边一会儿。
以后,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可以吗?
婉婉。”
傅煜年眼眶中涌满泪水,低声恳求我。
“你请便。”
我不看他,转身离去。
傅煜年落寞地站在原地,眼神里满是哀伤。
12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好。
房子里总传来窸窸簌簌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半睡半醒之间,我感觉到有黑影在慢慢靠近。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我坐起身来。
下一秒,黑影朝我扑过来,一抹冷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是刀!
我呼吸瞬时紧绷,侧身躲开对方挥过来的刀尖。
“救命!”
我紧张地高呼。
但夜深人静,学姐他们的房子离我不算近。
我手心中冷汗涔涔。
“黎婉!
你抢走阿年,毁了我的孩子,还引导大家网暴我!
你去死!”
我这才认出,来人是许悦滢!
她癫狂地笑着,在黑暗中显得越发诡异。
突然,她再次朝我扑来。
我想逃跑,却被凳子绊倒在地,一时吃痛,站不起身。
霎那间,我感受到凌厉的刀风向我刺来。
却没有想象中的痛感。
有一个怀抱拥住了我。
“婉婉!
报警!”
傅煜年挡在我面前,硬生生替我挨下一刀。
接着,他忍痛迅速起身,和许悦滢厮打起来。
我颤抖着摸到手机报警,跑出屋子呼救。
等大家来时,许悦滢已经昏迷过去。
而傅煜年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
我胆战心惊。
警察很快来临,根据我的供词,得知了是许悦滢提前躲在屋内,伺机报复我。
许悦滢被带走,而傅煜年被推上了救护车。
临走前,他目光沉沉地看向我。
用力地张嘴向我说着什么。
我听不见声音。
“婉——婉,对不起。
原谅我。
我爱你。”
我突然读懂了他的话。
内心忽地狂风大作。
所有的爱恨一齐涌上心头,我有些站不稳。
傅煜年还没被送到医院,就因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而傅煜年之前给我写下的财产转让,全部生效。
我继承了他名下所有的财产,孑然一身一头扎进了支教事业。
从此爱恨情仇,都随风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