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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房丫鬟,世子宠她上瘾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要知道,之前她当粗使丫鬟的时候,可是六个人睡一个大通铺,何尝这样独自拥有过一张大床?
赵曼香唇角带着笑意,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两日,赵曼香除了去赵曼香跟前请安以外,在青山院里只需要歇着,连药都是周嬷嬷煎好了送来的。她实在闲得无聊了,便写写字,背背诗词。
仿佛不是一个小通房,而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了。
赵曼香自嘲地笑着,暗自决定以后要抱紧世子爷的大腿。
月事这几日终于熬了过去。这一日早晨,赵曼香采了荷露回来,发觉赵曼香又回到了书房。
赵曼香将她唤进去,吩咐:“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出去几日。”
出去几日?赵曼香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不愿意?”赵曼香抬眸看着她,问道。
“愿意,奴婢当然愿意。”赵曼香笑答。
自从被卖到赵府,赵曼香偶尔才能告假出去,在附近采买些东西,还从没有出过远门。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像笼子里的鸟一样,不成想还有出去看看的机会。
“还不快收拾,半个时辰以后,我们就出发。”
赵曼香答应了,带着几分雀跃,去收拾了衣物,又装上一些碎银子。
包袱打好之后,她凝眉想了想,得去赵曼香那里告个假。
于是,她拿着另外一瓶荷露,走进了齐芳院。
刚一进去,她就看见了蜜柚。蜜柚今日没有穿粗布衣裳,而是穿了二等丫鬟常穿的棉布衣裳。
看来,蜜柚成功了。
蜜柚手里拿着一个绣绷子,看到赵曼香,她甜甜地笑了笑。
赵曼香微微颔首,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
进了正屋,赵曼香将荷露交给青提,向赵曼香行礼:“少夫人。”
赵曼香慵懒地靠在罗汉椅里,意味深长地打量了赵曼香一番,撇嘴笑道:“气色好了不少。”
赵曼香低头笑着,没有说话。
“看来补气血的汤药的确管用。”赵曼香说。
“也许是吧。”赵曼香温声回道。
内间的珠帘一动,珠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常嬷嬷走了出来。
这可是个老狐狸。
赵曼香心沉了下去,面上却又惊又喜:“常嬷嬷,您老人家何时来了?好久没见过您了。”
常嬷嬷端详了端详赵曼香,虽也笑着,但目光却是冰冷的:“我刚到。可不是许久没见了吗?我还记得你刚被卖进来的时候,又瘦又黄,如今竟出落得这么标致了。”
“都是少夫人待奴婢好,会调教人。”赵曼香感激地看向赵曼香,赵曼香却淡淡的。
“那倒也是,我们当奴婢的,忠于主子、老实本分才是正途。”常嬷嬷语带告诫之意。
赵曼香笑着点头,转而对赵曼香说:“少夫人,世子爷要出门几日,让奴婢跟着伺候,奴婢这几日便不能到齐芳院来侍奉您了。”
赵曼香的面色更沉了几分,与常嬷嬷对视一眼,常嬷嬷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侍奉世子爷是你的本分,你要尽心。常嬷嬷,去我的首饰匣子里拿个金镯子出来,赏给赵曼香。”赵曼香道。
常嬷嬷很快走了进去。
赵曼香忙说:“奴婢当不得这么贵重的赏……”
“少夫人说你当得,你就当得。收着吧。”常嬷嬷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花枝玉叶浮雕缠枝的金镯子,不由分说便给赵曼香戴上了。
金镯子对赵曼香来说,圈口略大了些。
赵曼香惶然道:“多谢少夫人厚赏,奴婢以后一定好好侍奉少夫人。”
“你去吧。”赵曼香挥了挥手。
走出齐芳院,赵曼香看着自己腕上的手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夜里留在这里侍疾?海棠—想就明白了。赵曼香想让她回齐芳院住,被盛怀瑾拒绝之后,就想出了这个办法——用侍疾的名义,把她留在齐芳院。
这由头名正言顺,即便闹到国公夫人那里,赵曼香也不怕。
这样—来,盛怀瑾若是想见她,就必须来齐芳院。既然来了齐芳院,总不能不顺便探望探望赵曼香。
这不就有了相处的机会吗?
海棠暗哂,赵曼香哪里知道,盛怀瑾还不至于对她这个通房牵肠挂肚到非见不可,赵曼香的算盘怕是落空了。
可海棠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被困在这里,被零零碎碎地磋磨。
恰在此时,青提让凤梨帮忙找—个绣花样子,凤梨着急地说:“青提姐姐,我得先去花房搬两盆百合花。”
海棠便上前笑道:“凤梨,我帮你去搬百合。”
“那就谢谢海棠姑娘了。”凤梨感激地朝海棠笑了笑。
海棠笑着拍了拍凤梨的肩膀,便出了齐芳院。
她先回了—趟青山院,拿出文房四宝,在新买的薛涛笺上,用簪花小楷默了玉安居士的—首词。
“……花自飘零水自流。—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写完之后,海棠将笔墨收拾好,将薛涛笺上的字迹吹干,然后用镇纸压住了薛涛笺的—角。
表面看起来,海棠这是练了字以后,随手将薛涛笺压在了暖阁的桌案上。
盛怀瑾夜里回来,进卧房的时候,应该会瞥到这—张深红的薛涛笺吧?会不会进而想起她,随口问—问她的下落呢?
抱着这样的希冀,海棠匆匆去花房抱了两盆百合花,回到了齐芳院。
她刚把花盆放下,净了手,宋嬷嬷就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道:“海棠姑娘,方大夫刚给少夫人诊过脉,你赶紧进屋去吧。”
海棠低头进了屋子,赵曼香笑着对方大夫说:“你顺便也给这个丫鬟把—把脉吧。”
“奴婢身轻体贱,也没有什么不适,不用劳烦方大夫了。”海棠赔笑道。
“诶,反正是顺便的事。海棠,快坐在那里,让方大夫把脉。”赵曼香坚持道。
海棠估摸着,赵曼香想知道她有没有怀上身孕。这样—来,赵曼香必然不会放弃这个念头。
于是,海棠在椅子上坐下,伸出了手。方太医把了会儿脉,然后松手,轻轻地向赵曼香摇了摇头。
赵曼香明显松了—口气。
“那老夫先告辞了。”方大夫行礼道。
赵曼香点了点头。
海棠突然问:“方大夫,少夫人伤风未愈,是需要清淡饮食吧?”
方大夫愣了愣,随即笑道:“那是自然。需要避免辛辣油腻之物,多吃些清淡而有养分的食物。”这本是常识,既然问起来了,方大夫总不好当众瞎说,坏了自己的名声。
“多谢方大夫,奴婢记下了。”海棠上前,帮方大夫打开帘子,将他送了出去。
然后,海棠径直去叮嘱小灶房,明日的饭菜务必还要再清淡些。
赵曼香要装病,就得像个病人样。又想装病,又想如往常—样吃香喝辣,甘蔗哪有两头甜?!
屋子里,赵曼香几乎要跃起来阻止海棠,常嬷嬷按住了她:“少夫人,您就稍微忍—忍口腹之欲吧。若是世子爷来了,看见您在这里吃些辛辣甜腻的饭菜,心中岂能不生疑?做戏总要做全套。”
赵曼香无力地躺了下去。没有情爱已经够难受了,连美食都吃不了,日子还有什么趣味?!这病她是—天都装不下去了。
其实,青山院正堂中间有个大会客厅,东边是小会客厅和书房,西边是卧房和暖阁。只是,盛怀瑾嫌麻烦,便既在书房办公事,又在那里睡觉,西边便被闲置了。
如今怎么收拾了出来?
海棠走了过去,简极笑道:“海棠姑娘,世子爷吩咐,让你从今儿起住在暖阁里。”
这似乎有些不合规矩,即便姨娘,也不能在主子屋里过夜,陪侍过主子之后,就要回自己的住处。
何况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通房。
如今,她睡在书房外面的罗汉床上,可以说是为主子值夜,倒不越矩。住到主子卧房,怕是不妥。
难道是因为她昨夜扰了主子睡眠?
想了想,海棠进了书房,行了个礼,轻声道:“主子,奴婢还是住到庑房里去吧。”
正堂对面的庑房,才是下人住的地方。
盛怀瑾抬头凝眉:“爷安排你住暖阁,你就住暖阁好了。”
海棠迟疑着没有动。
“怎么?你不喜欢那里?”盛怀瑾问。
海棠急忙否认:“不是,奴婢是怕僭越了,坏了规矩。”
“爷的话就是规矩。”盛怀瑾抛出这么一句,便低头处理公务了。
这句话霸道,不容置疑。海棠行了个礼退出来,去了西边的暖阁。
暖阁是和大屋子连通,却又有间隔的小房间。地下与其他房间一样,铺设着地龙,里面的大床是一个炕,天气最冷的时候,可以将炕烧上。因为暖阁空间小,会格外暖和。
如今已到初夏,自然不会烧炕,地龙也熄灭了。等到了盛夏,小房间里面用上冰盆,比外面降温快,更凉爽一些。
暖阁的里面,便是一个大卧房。主子可以根据时令,选择住在卧房或是暖阁。
此时,暖阁的炕上被铺了厚厚的褥子,海棠上手摸了摸,发觉格外松软,应该是用新弹出来的棉花做成。
海棠有些受宠若惊,这是主子的恩典。只是,这样一来,夜里便离盛怀瑾远了一些,不方便伺候主子。
想了想,海棠将自己的衣物和小匣子都拿了过来,刚归置好,周嬷嬷便将海棠的药煎好送了过来。
“嬷嬷,我自己煎药就好,怎么好意思让您代劳?”海棠忙说。
“世子爷吩咐我给你煎药,你不用客气,快点喝了吧。”周嬷嬷笑眯眯地说。
海棠还是谢过了周嬷嬷,坐在凳子上,将药喝了个干净,把碗拿出去刷了。
之后,海棠便去了书房谢恩,想着帮盛怀瑾按按脚,盛怀瑾却问:“大夫怎么说?”
海棠垂眸回道:“大夫说奴婢气血两虚,吃些药补一补就好了。”
“那你这几日都歇着吧,不用过来伺候了。”盛怀瑾道。
“奴婢的身子不妨事,这点轻省的活儿还能干。”海棠温柔地笑着。
“那你再歇两日吧,两日之后再到跟前来。”盛怀瑾态度坚决。
海棠只得退回到暖阁里。主子不让她干活,她便背起了玉安居士的词。
夜深了,她洗漱之后,自己灌了汤婆子暖肚子,躺了下来,正准备熄灭蜡烛,却见盛怀瑾走了过来。
海棠忙起身穿鞋,唤道:“世子爷。”
盛怀瑾微微颔首,便径直进了里间。
盛怀瑾也搬来了卧房睡?
这样一来,两人各躺一个床,却只隔着暖阁的木板。
原来,世子爷并没有嫌弃自己扰了他好睡。
海棠微微笑了笑。
这个床松软,被褥都是新的,应该刚刚晒过,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海棠搂着暖暖和和的汤婆子,这一瞬间,她有种幸福的感觉。
“大人找来的秫秸,自然能用。”霍知县低头,心中暗道不好。
这几个泥腿子,怎么找上了盛怀瑾?!
“你缺秫秸,他们来卖秫秸,你为何拒收?”盛怀瑾的声音,有着令人胆寒的威压感。
“下官……下官主要是当时………当时银两不凑手。”霍知县结结巴巴扯了—个借口。
“户部划拨的银两没有到吗?”盛怀瑾盯着霍知县问。
“到……到了,但是,不太够用。”霍知县脸上的汗聚成—道,从他肥腻的脸颊流了下来。
“户部拨下来数万两白银,收这些秫秸都不够?!”盛怀瑾越发生气。
“够,够了。下官马上现银结清,买下这些秫秸。”霍知县抬袖子擦了—把汗。
“慢着!你是不是向这些农夫索贿了?!”盛怀瑾问。
“这……这……下官没有!”霍知县垂首道。
盛怀瑾命人将那几个农夫唤来,农夫们指认出了霍文斌的师爷秦牧。
农夫们陈情,昨日,他们拦住霍知县时,霍知县只说不收,便不再搭理他们。这个叫秦牧的师爷悄悄告诉他们,得孝敬他们银子,他们才肯收这些秫秸。
霍知县眼珠—转,回身瞪秦牧:“大胆!你怎么能向这些农夫索要银子?!”
秦牧哭丧着脸,抬头看了看霍知县,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对着盛怀瑾磕头道:“小的—时财迷心窍,求钦差大人恕罪!”
这时候,盛怀瑾的卫队到了。
盛怀瑾的目光掠过秦牧:“好,来人,把他带下去,先打三十板子,然后送去牢房严加看管,本官要亲自审问。”
两个侍卫上前,将秦牧押了下去。
“霍知县,你把修建堤坝的详细账目交给本官。”
霍知县赔笑:“下官立刻去取。”
“本官记得,修建堤坝的款项中,包括给劳工们绿豆汤之类福利吧?此处怎么没有?”
“下官思量着,不如折成银子,发给劳工们。”霍知县道。
“银子发过了吗?”
霍知县眼珠转了转,他来时,看到盛怀瑾与劳工们交谈了,想必他已经知道,不宜撒谎。
“正打算发。”
“不必发了,就弄成绿豆汤,给他们解暑。”盛怀瑾道。
“是,下官遵命。”
盛怀瑾略等了等,拿到账本以后,便要离开。
霍文斌起身跟上,赔笑道:“盛大人,下官已经在县衙为您准备好了下榻之处,下官这就陪您过去。”
“不必了,我住官驿就好。”盛怀瑾不再理会他,径直往前走去。
待身后没人了,海棠笑道:“世子爷,您太厉害了。”
“厉害什么?那秦牧分明是被推出来顶罪的。”盛怀瑾依旧眉头紧锁。
“世子爷—审,自然能审出来。”海棠低头轻笑。
盛怀瑾回头,微微眯眼看了看她,道:“穿得太过简素了,走,给你买些衣物去。”
“给我?”海棠面上受宠若惊,心里却明白,盛怀瑾既然要把她推出来挡桃花,自然要给她打扮打扮。
“对,走吧!”盛怀瑾唇角微微上扬,大踏步向马车走去。
盛怀瑾先带海棠来到了—处成衣铺子。看这店铺的大小和陈设,便知这应该是县城最好的成衣铺子了。
“你随意挑选吧。”盛怀瑾找了个地方坐下。
海棠在铺子里转了转,挑了最贵的几件,颜色自然基本都是或浅或淡的紫。
在她试穿最后—身衣裳的时候,盛怀瑾走了过来。
盛怀瑾上下打量了,唇角带了—抹笑意:“很好,就这样穿着吧。”
海棠面上飞来了—片红霞。
掌柜暗暗高兴,把其他衣裳包好,给了简极,简极付了银票。
之后,盛怀瑾带着海棠去了金楼。
海棠咬了咬嘴唇,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怯怯地说:“少夫人这段时间让杜鹃姐姐好好养伤吧,就当是给世子爷表明您的态度。等过段时间,风头过了,您再让她来贴身伺候。”
赵曼香低头看着海棠,海棠话里有私心,这她明白,毕竟杜鹃用私铸币陷害了她,连自己都被蒙骗了。
但是,这提议,也有些道理。
杜鹃那个蠢货,沉不住气,拖累了主子,是该给她些教训。
想到这里,赵曼香放缓了语气:“杜鹃那个小蹄子,原也该好好反省反省。只是之前委屈了你。”
海棠受宠若惊:“奴婢粗鄙卑贱,少夫人提携奴婢,杜鹃姐姐心里一时转不过来弯,也是人之常情。只要能伺候少夫人,奴婢怎么样都不会觉得委屈。”
赵曼香笑了笑:“起来。把避子汤喝了就回去吧。”
赵曼香为了求放心,也不问海棠哪日侍寝了,哪日没有侍寝,每日都让海棠喝避子汤。这样最保险稳妥。
海棠表现得很听话,每次都毫不犹豫地喝下,尽管喝完之后,她会难受许久。
出去的时候,海棠特意绕到杜鹃住的下人房。
杜鹃的惨叫传了出来:“轻点!轻点啊!上个药都不会,真是蠢上天的小贱蹄子!”
海棠暗骂:“活该!都这样了,还耍威风呢!”
她打开帘子,走了进去,笑道:“杜鹃姐姐,我来看看你。”
正在给杜鹃臀部上药的凤梨抬眼看了看海棠,她的眼睛通红,显然被骂得委屈极了,却又不敢哭出来。
“你来看我笑话是吗?滚!”杜鹃又羞又恼。
海棠丝毫不恼,依旧笑着,对凤梨说:“把药给我,你出去吧。”
凤梨如遇大赦,忙不迭地将药给了海棠,低着头出去了。
海棠关上了门,坐在杜鹃床边,笑着说:“你省省力气,别再骂了,别动,我给你上药。”
说着,海棠便垫着棉布,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按压杜鹃血肉模糊的伤处……
杜鹃疼得惨叫了起来。
“你别叫唤了,你已经叫唤了多时,可有人来理你?你若闭嘴,我或许还能轻一些。”海棠在杜鹃耳边低语,声音幽幽,却有着说不出的狠劲儿。
杜鹃心头一凛,居然真的害怕地闭了嘴,死死咬住嘴唇强忍着疼。
海棠依旧没有松手,在杜鹃耳边说:“你这是自作自受。你要是就此悔改,不再为难我,我们以后就相安无事。你要是再害我,我也不会坐以待毙,我就是死,也得拉着你一起!”
杜鹃疼得额头直冒汗,她害怕地回头看海棠一眼,此时此刻,平时窝窝囊囊的海棠看起来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表情很是瘆人。
“你……你放开我。我不……不害你了。”杜鹃结结巴巴地讨饶。
她此刻伤势重,哪里拗得过海棠这个做惯了粗活的人?喊也没有用,她刚才已经喊疼了半天,此刻再喊,外面的人听到了,也不会当回事。
形势比人强,她只能认怂。
海棠又使劲按了几下,才松开手,胡乱地用压板把药膏抹在杜鹃伤处,杜鹃忍不住哎呦哎呦了几声,却到底没敢大声嚷嚷。
海棠将剩下的药放在桌子上,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故意大声说:“杜鹃姐姐,药抹好了,你且歇着吧。”
说完,海棠冷冷瞪了杜鹃一眼,走了出去。
报了针刑的仇,海棠心里说不出有多痛快。杜鹃这样的人,畏威不畏德,吃硬不吃软,讨好她没有任何用处,就得让她疼,让她怕。
要是杜鹃识趣,就此改了也就罢了,如果杜鹃执迷不悟,非要和她作对到底,那她必须先想办法除去杜鹃。
一晃数日过去了。
这一日,海棠端了一盏燕窝粥,放在盛怀瑾的桌案前。
盛怀瑾把书合上,一边用调羹搅动燕窝粥,一边笑道:“你提醒得很及时。安庆伯府、王侍郎府、嘉和长公主府都查出了奴才倒腾私铸币,皇上大怒,把他们叫进宫训斥了一通。”
“世子爷雷厉风行,简极等人办事得力,我们的府上才没出事,奴婢可不敢居功。”海棠低着头,微微笑着。
盛怀瑾神情轻松,唇角带着笑,喝了一口燕窝粥。
自打来了青山院,海棠还是第一次见盛怀瑾这样温和地笑,心里很是高兴,低着头轻手轻脚退了出来。
第二日,海棠送盛怀瑾出门时,简极告诉海棠:“尚衣处要开始为世子爷缝制夏衣了,你过去挑选挑选布料,定下样式吧。”
海棠惊讶:“我?”
往常,这是当家主母赵曼香的职责。
简极说:“世子爷让你管这事儿,你放开手做就是。”
世子爷的信任,使得海棠受宠若惊。
她要加把劲,把夏衣的事情做好!
送走盛怀瑾,海棠又头疼起来。
这是要从赵曼香手里抢活儿干啊!肯定要先回禀了赵曼香。可是,怎么回禀才能让她不生气呢?
看着天色还没有亮,海棠急忙回青山院拿了一个琉璃瓶,提着灯笼,匆匆往府里的梅林走去。
这个时候,府里的梅花开得正好。
海棠徜徉在梅林,小心翼翼地让梅花上的露水流进瓶子里。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她终于收集好了一瓶梅露,便急忙往齐芳院走去。
她刚走到正堂,就听见杜鹃在里面说话:“少夫人,奴婢的伤已经养好了,也知错了,今后再不敢了。您让奴婢回来伺候吧。海棠哪里会真心待您?她都是装的。您看看,今日这个时辰了,她还没来给您请安。”
海棠这段时间低三下四地讨好赵曼香,好不容易赵曼香待她心平气和了一些,岂能让杜鹃全毁了?
想到这里,海棠打开帘子走了进去,行礼道:“少夫人,奴婢来迟了。”
赵曼香眼神复杂地打量了打量海棠,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是梅露,奴婢刚刚才去梅林采的。昨日奴婢见少夫人似乎有些上火,想着梅露沏茶清甜去火,便采些孝敬您。”
海棠上前,将梅露放在了桌子上。
赵曼香凑近嗅了一下,果然有淡淡的梅花香味。
杜鹃含恨看向海棠,海棠压根不瞅她。
想让她出丑受罚吗?
海棠将手中的本子合上,笑着说:“王嬷嬷,去年夏天,世子爷一共做了六身寝衣,八身家常服,十二身外出服。世子爷爱干净,夏日容易出汗,衣服需要多备一些。您方才说的,比这个数目少了许多吧?”
王嬷嬷没想到海棠了解得这么清楚,心虚地掩饰道:“是吗?我去查一查旧档,许是我记错了。”
“那劳烦您把旧档找出来,我看一看吧。”海棠的语气很客气。
王嬷嬷眼珠转了转,讪讪笑道:“哎呦,真是不巧,我没带文档柜的钥匙。”
“是吗?” 海棠直视王嬷嬷的眼睛:“王嬷嬷,您记错的似乎不止方才那一处。”
王嬷嬷眼神闪躲。
她的模样,一看就是有鬼。
“王嬷嬷,世子爷夏日喜欢纱衣和葛衣,轻薄凉快。您方才说世子爷喜欢宋锦中的重锦,那么厚重,岂不会捂出痱子来?重锦本就不适合做衣裳。”
“方孔曰纱,椒孔曰罗,您方才恰好说反。还有,这种料子是妆花纱,而不是实地纱。能做到逐花异色的,是云锦,不是蜀锦。您数数,光这就几处错了?”
海棠看着王嬷嬷。
王嬷嬷没想到,不过一天时间,海棠居然学会了这么多!
她挑的这几处错,的确是自己故意浑说的。
倒是小看她了。
见王嬷嬷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海棠决定见好就收。她并不想把王嬷嬷得罪狠了,毕竟她没有处置人的权力,只是想告诫王嬷嬷,自己并不好糊弄。
于是,海棠缓和了语气,赔笑道:“王嬷嬷,您方才是故意考我吧?您看我学得怎么样?”
这话已经把台阶送到了王嬷嬷脚底下。她要是有心,接住话头,两人就算说开了。毕竟,世子爷的差事,尚衣处还得接着办不是?办砸了,尚衣处也得担责。
谁料,王嬷嬷哼了一声,站起身,瞟海棠一眼:“我也是府里十来年的老奴了,你竟然半点不懂尊重,挑起我这个尚衣处管事嬷嬷的毛病来了。到底海棠姑娘发达了,我们尚衣处的人不配伺候您。”
说完,她将海棠晾下,转身离开!
海棠快步跟上,语气更恭敬了些:“王嬷嬷,您不是为我办事,是为世子爷和少夫人办事。世子爷的夏衣要是做不出来,耽误了穿,您也落不了好不是?”
王嬷嬷轻蔑地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海棠心中气极,目光扫视尚衣处的其他人。
有的人在偷偷嗤笑她,有的人脸上带着敌意,有的人躲闪开目光,不敢与她对视,也有不少人眼神里带着几分同情。
收回视线,海棠拿起一块布头摩挲着,思索着对策。
王嬷嬷管了尚衣处多年,不会真的什么都不懂,她一开始就没打算配合。
为什么?
她得了齐芳院的指示?或者她纯粹就是看不起自己通房的身份?
海棠打算试一试,到底是王嬷嬷本人不配合,还是整个尚衣处都得了话。
海棠拿着布头,走到一个看起来和善的绣娘面前,笑着问:“姐姐,这种珍珠缎香云纱……”
她的话没有说完,那名绣娘就警惕地瞥了瞥四周,一脸害怕地站起身离开了座位。
竟然像是躲瘟神一样!
旁边传来一阵嗤笑。
海棠抬眼看去的时候,她们又都低下了头。
这一刻,尴尬又无助的情绪吞噬了海棠!很明显,整个尚衣处,不会再有一个人搭理她。
她转身回到那些搭着的锦绣绸缎之间,微微仰着头,逼自己将眼泪忍回去。
她才不要在这些人面前哭!
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在华贵的丝绸上,每一根丝线都流光溢彩。布匹像流动的河水般丝滑,又像婴儿的肌肤一样细腻。
太美了!
这样美好的事物,激发着海棠的上进心。死过一回的人,不能被这点困难打倒!
海棠按了按眉心。
诚然,她可以回去向盛怀瑾告状,说这些人孤立她,不肯配合。
但是,盛怀瑾本身已经够忙了,如果自己次次遇到麻烦就去向他求助,他能有多少耐心?
那也显得她自己太无能了!
去向赵曼香求助吗?她不确定事情的缘由,不知道会不会是自取其辱,给赵曼香借口处罚她。
罢了,她要想办法靠自己解决这件事!
打定主意之后,海棠平静了下来。她拿着手札,对着面前五彩斑斓的布料,独自琢磨了起来。
越看手札,她越觉得周嬷嬷昨日讲得极好,很详细,一点都没有因为她只是一个小小的通房丫鬟而轻慢懒怠。
周嬷嬷今日为何没有来?真的是生病了吗?
海棠想起来,周嬷嬷似乎在府外有宅子。无论如何,她打算出府探望一下周嬷嬷。
入夜时分,海棠悄悄找内务处管事告假出了府,买了一些糕点,叩响了周嬷嬷家的门。
看到海棠,周嬷嬷有些吃惊。
海棠笑道:“嬷嬷,听说您病了,我来探望探望您。这是一些糕点,不值什么,希望嬷嬷不要嫌弃。”
周嬷嬷脸上带着了然的笑,将海棠请了进去。
“今日不好过吧?”周嬷嬷一边倒茶,一边问海棠。
海棠愣了愣,苦笑:“嬷嬷猜到了?”
“昨日,我见杜鹃悄悄找王婆子过去说话,就猜到了。”周嬷嬷将茶递给海棠,坐了下来。
杜鹃?果然是她!
只是不知道杜鹃这次是不是自作主张。
海棠站起身,朝周嬷嬷行了个福礼:“嬷嬷,求您帮我。”
周嬷嬷急忙将海棠扶了起来:“你快坐下。海棠姑娘,不是我不肯帮你,实在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她是尚衣处总管,我是副总管。她那个人,向来喜欢趋炎附势,拉帮结派,谁要是不顺从她,就会被孤立霸凌。”
“这我也看出来了。但是,有一点我特别好奇,王嬷嬷这样直接将我晾着,就不怕耽误了世子爷的夏衣吗?”海棠虚心求教。
周嬷嬷轻笑一声:“我猜想,王婆子是等着你认输走人。你要是坚持留在尚衣处,为了不耽误工期,她应该会悄悄向杜鹃请示衣料、样式之类的,先将布料带回家里做。反正,她笃定,你肯定斗不过杜鹃。”
被锁链捆在那张破架子床上的时候,她后悔了,哭喊着愿意去侍奉世子爷,杜鹃狠狠掌掴了她几下,唾弃道:“晚了。再说,你要是去了,哪里还能有我什么事?你乖乖伺候这几个汉子吧。”
好不容易被从杂物间放出来,也是杜鹃在一旁说:“少夫人,奴婢以为,还是把她毒哑了比较好,省得她到处乱说什么。”
想着想着,海棠不由得呼吸困难起来,疼痛的感觉再一次将她吞噬。她悄悄掐了自己一下,让自己从回忆中出来,尽力维持表面的平静。
今日赵曼香处置了杜鹃,虽然痛快,可是她不能放松分毫,这些仇,不死不休。
正想着,赵曼香打了个哈欠:“好了,我也乏了,你回去伺候世子爷吧。记得跟他说一声,我已经把杜鹃打发出去了。”
“是。”海棠行了个礼,退了出来。
院子里,灯笼随风摇曳,送来阵阵花香。
下人住的庑房门口,二等丫鬟金蕊正在压低声音训斥粗使丫鬟蜜柚:“不过让你帮忙打点热水而已,你推脱个什么劲儿?!让你躲懒!让你躲懒!”
蜜柚被金蕊的手指戳得站不住,趔趄一下:“金蕊姐姐,奴婢方才给少夫人送沐浴用的热水了,没得空……”
“你别净想着往主子屋里面凑!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快给我打热水!”金蕊哼了一声,甩开帘子进了屋。
蜜柚擦了一把眼泪,便拿起水桶,去火炉房提热水去了。
海棠很想上前帮蜜柚一把。前世,她被打发到杂院洗恭桶,只有蜜柚会悄悄去看望她,给她带好吃的。
后来,不知道蜜柚出了什么事,就再没去过,她担心了好久,却没办法打探消息。
再三思量,海棠还是没有过去帮蜜柚。如今,她是走绳索的人,明面上跟蜜柚走得近了,恐怕会给蜜柚招祸。
她得想个什么法子,暗地里帮帮蜜柚。
往青山院走的路上,海棠突然觉得腰腹处凉嗖嗖的,小肚子坠得厉害,腿也酸软。
算算时间,是该来月事了。
但是,她身子一向健康,以往来月事从来没这样难受过。
她强撑着,回到了青山院,还好盛怀瑾还没有睡。
这些时日,盛怀瑾习惯了睡前让她按按脚、按按肩膀,这样,他一夜都会睡得安稳香甜。
海棠急忙去茅厕用上月事垫,净了手,便去服侍盛怀瑾。
盛怀瑾一边任由海棠给他按脚,一边看着书。他无意中看了海棠一眼,便微微皱眉问:“你今日气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海棠轻轻摇摇头,笑着回道:“没不舒服。”
盛怀瑾道:“好了,就这样,你早些去歇着吧。”
“奴婢还没有给您按肩膀。”海棠迟疑着没有动。
“不用了,你今日也累了,睡去吧。”盛怀瑾扯了扯锦被,躺到了床上。
海棠将木盆端出来,把水泼了,将木盆刷了刷放好,又洗了洗手,进到书房把床边的书拿回去,便熄了书房的蜡烛,退了出来。
小腹处疼的越发厉害,海棠想了想,提着灯笼轻手轻脚去灶房取了一些红糖,放在自己的茶盏里,用热水冲着喝了,才回到外间,和衣睡下。
不一会儿,她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似乎又回到了灵溪村村边的小树林。满脸肥肉的牙婆死命拽着她,爹爹在她面前,红着眼睛,哽咽着说对不住她。
不一会儿,她又像是来到了国公府,几个婆子强按着她,其中一人用钩子刺进她的眼眶,剧痛袭来,眼前血色一片,很快,红色变成了黑色。明明是同一个人的两只眼睛,看到的,一边是刺眼的光,一边是混沌的黑……
海棠赔笑:“杜鹃姐姐,我来侍奉少夫人。”
“呸!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少夫人用得着你伺候?!”杜鹃指着海棠的鼻子骂了起来。
屋里响起一个慵懒的声音:“海棠来了?让她进来!”
杜鹃这才住了嘴。
海棠急忙打开帘子走了进去。
赵曼香坐在床上,靠着软枕,一边抚摸着自己披散的长发,一边上下打量海棠,含酸问:“事成了吗?”
海棠自觉地跪在地上,垂首回答:“没有。世子爷没有碰奴婢。”
赵曼香明显松了一口气。海棠这样的姿色,第一夜都不能拿下盛怀瑾,可见盛怀瑾的确冷心冷情,不是她赵曼香魅力不够。
转念想想派海棠去的目的,赵曼香又懊恼起来,训斥道:“废物!爬床这点事都办不好,我要你何用?!”
海棠身子一抖,跪伏在地上,颤抖着声音回道:“奴婢蠢笨,没能跟世子爷圆房。求求少夫人,还让奴婢回来伺候您吧,奴婢还想侍奉您。”
赵曼香神色一滞。
这贱婢雪肤花貌,艳若桃李,别说国公府和尚书府,整个大梁怕是也难找到比她更好看的人了。
虽说没能爬上盛怀瑾的床,但好歹盛怀瑾也没把她赶出来。
怎么也比之前那两个废物丫鬟强。
想到这里,赵曼香放缓了语气:“罢了,起来吧。我多给你几日时间,你务必要尽快圆房。”
海棠松了口气,站起来,垂首说:“是。”
赵曼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斜睨海棠一眼:“你把书房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给我听。”
海棠讲了。
只是,她略过了说赵曼香拿性命威胁她的事,只说自己苦苦哀求,求世子顾念少夫人一片心,留下自己。
赵曼香不厌其烦地问,问得极其详细,她要知道世子听到每句话的时候有什么动作,是什么神情,说每个字的时候是什么语气……
海棠反反复复地回答,她都说得唇焦口燥了,赵曼香还在问。
海棠觉得,赵曼香是不是想盛怀瑾想疯了?
这么问答下去也不是办法,反反复复地说,容易对不上,前后矛盾,万一哪一点儿圆不上就惨了。
海棠小心应付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前世的这一天,她被铁链子捆着,躺在放杂物的屋子里,被丑陋的臭男人糟蹋着。羞愤之下,她诅咒起了赵曼香。
那下人一边耸动,一边狞笑着告诉她:“你骂有屁用,少夫人高兴着呢!世子爷今天一下早朝就回了齐芳院,还陪着少夫人吃了午饭,说不定也干了咱们这事儿呢!嘿嘿,俩主子这是要和好了!”
没有错,就是今天。
海棠瞥了一眼日头,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赵曼香坐在铜镜前,还在问:“你说我是为了公府子嗣的时候,世子爷是什么表情?”
海棠低着头,为难地小声回答:“少夫人,您别再问了,奴婢真的不记得了。奴婢嗓子都冒烟了……”
像是一头母狮子突然被激怒了,赵曼香抓起一旁桌案上的茶盏,朝海棠投掷了过来。
海棠本能地躲了一下,茶盏没能砸到她,但热茶泼了她一身。
“贱婢,你给我跪下,仔仔细细地想!要是想不起来,就一直跪着!”
被热茶打湿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很是令人难受,连头发上都沾了茶叶,海棠暗想,这样子一定狼狈。
她害怕地俯身,头磕在地上:“少夫人息怒!您饶了奴婢吧!”
赵曼香用怨毒的眼神望着海棠:“怎么样?回忆起来了吗?他当时是什么神情?”
海棠带着哭腔:“奴婢真的想不起来了。”
“那就接着跪!跪到你想起来为止!”赵曼香气恼地低吼。
赵曼香瞪着海棠。被冷落的怨气、不得不送女人给盛怀瑾的委屈一起袭来,她心里烦躁得要命。
这时,响起了脚步声,一个人打开帘子走了进来。
赵曼香猛地站了起来。
脸上的愤怒变成了惊讶,又变成了惶恐不安,随后变成了讨好的笑。
她快步上前,行了个福礼,含泪柔声唤道:“世子爷。”
要知道,他已经许久不来齐芳院了。自己去青山院见他,每次都被拦在门外。实在有正事要找他,只能派丫鬟去,倒是丫鬟还能进一进青山院。
此刻,赵曼香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深情地望着盛怀瑾。
谁料,盛怀瑾从她身旁走了过去,压根没有看她一眼。
海棠垂眸跪着,一动不动。
脚步声渐近。
宝蓝色的衣角拂过,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分明,很是好看。
“起来吧。”
他的声音,如同林籁泉韵。
这出乎了海棠的预料。
她今日这样做,倒不是怕盛怀瑾跟赵曼香和好,重活一世的她知道,那压根不可能。十有八九是国公夫人逼着盛怀瑾来看赵曼香。
海棠只是想让赵曼香不要再追问,另外,她希望盛怀瑾看看赵曼香有多暴虐,以后兴许能多怜悯她几分。
没想到,盛怀瑾居然要牵她起来。
海棠迟疑了一下,搭上去,会被赵曼香嫉恨,不搭上去,岂不令世子不快?
不过略一思索,海棠就做出了决定,以世子为先。
海棠将自己柔若无骨的手搭在这只大手上,借力站了起来。
醋意从眼中闪过,赵曼香跻身上前,推开海棠,对盛怀瑾赔笑说:“世子爷,妾身伺候您更衣吧。”
盛怀瑾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没有理会赵曼香,而是看着海棠说:“将我的春衣全都找出,送到书房来。”
海棠温顺地“嗯”了一声。
盛怀瑾转身离开。
赵曼香想留住盛怀瑾,小跑着去追他,可盛怀瑾个子高,腿又长,很快就出了齐芳院。
“扑通!”
赵曼香着急之下,被门槛绊倒了。她又羞又恼,愤愤捶起一旁的门。
海棠急忙走上前去,作势搀扶赵曼香,杜鹃一把推开海棠:“滚!用不着你!”
海棠差点摔倒。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忙低眉顺眼地劝赵曼香:“少夫人,您……”
她刚开口,赵曼香抡起胳膊使劲给了她一记耳光:“贱婢!你是不是知道他这时候会回来?!”
他身上沉水香的气味淡雅清淑,幽幽沁入海棠鼻端,煞是好闻。
海棠不明所以,有些紧张地抬头看盛怀瑾,却只看到他瘦削下巴的棱角。这样好看的下颚,像是巧手工匠雕刻出来的一般。
正晃神中,阔大的衣袖掠过,脖颈侧面猛地疼了一下,海棠轻呼出声,抬手捂住,却见盛怀瑾已经退后了一步。
“好了,剩下的你自己琢磨。”
说完,盛怀瑾转身离开。
海棠从袖子里掏出小铜镜看了看,洁白修长的脖子上,有一块红痕。
这就是薛妈妈讲过的吻痕。
只不过,她脖颈上的这一团红痕,不是吻出来的,而是掐出来的。
海棠脸微微发烫,将铜镜装好,一边快步往齐芳院走,一边寻思着一会儿怎么回话。
到了齐芳院的正堂,海棠行礼。
赵曼香眼周一片青黑,显然一夜不得好睡。恹恹地说:“起来吧。昨夜世子爷又没有碰你?”
海棠低头,假装害羞回道:“不,昨夜世子爷幸了奴婢。”
“真的?”赵曼香身子一震,脱口问道。
海棠回答:“奴婢不敢欺瞒少夫人。”
正堂内安静了片刻。
终于,赵曼香结结巴巴地问:“他……他怎么……怎么幸你的?”
海棠害怕地抬眼望了望赵曼香,然后将脑袋垂得低低的,一句话不说。
“你怕什么?!我让你说,你说就是了!”赵曼香有些着急。
海棠这才一脸不安地开口:“昨夜,世子爷看着书,不知不觉睡着了。奴婢怕世子爷受凉,便去桌案边给世子爷盖毯子。”
“奴婢虽然轻手轻脚,但世子爷还是醒了。世子爷问奴婢用的是什么香,奴婢回答说,用了少夫人赏的月麟香。”
“听到香是少夫人赏的,世子爷似乎有些动容。他凑近了闻奴婢,不知怎的,奴婢就到了世子爷怀里……”
海棠惴惴不安地抬眼偷看赵曼香。
“月麟香,他果然还是喜欢月麟香。” 赵曼香叹息着红了眼眶,怔了片刻,催促道:“接着讲啊!”
再往下讲,可就露骨了!但是没有办法,赵曼香愿意给自己找不痛快,海棠只能接着编了。
“世子爷先是将手伸到了奴婢的短袄里,一边看书一边揉捏奴婢。奴婢想着少夫人的吩咐,就求世子爷别辜负了少夫人一片心,允奴婢伺候他松快松快。”
海棠停下来,暗暗观察赵曼香的反应。
赵曼香愣了片刻,看向海棠:“接着说啊。”
暗叹一声,海棠继续。
“世子爷闻言,合上书,亲了奴婢的额头,然后一路向下,亲了奴婢的眼睛、鼻子、嘴巴、脖子……世子爷亲吻奴婢的脖子很用力,奴婢的身子颤抖起来。世子爷显然更加动情,他抱起奴婢,将奴婢放在了床上。”
海棠实在想不出来,怎么编才能在这里体现出世子爷对少夫人余情未了,只好硬着头皮说了,战战兢兢等着赵曼香发作。
赵曼香出神地看向海棠白皙脖颈上的那处吻痕。
原来,他情动的时候,会这样做。
“继续说!”赵曼香抿了抿嘴唇,扶着椅子的手微微颤抖。
“奴婢不敢!”海棠跪了下来。
“说!”
海棠掐着自己粉嫩的指尖,怯生生说道:“嗯……接下来……世子爷压在奴婢身上,伸手解奴婢的盘扣。盘扣有些紧,不好解,世子爷用力扯烂了奴婢的衣裳。”
“然后,世子爷举着蜡烛,仔仔细细地端详奴婢的身子。奴婢被看得羞红了脸。世子爷说,从没有见过奴婢这么完美的身子,简直像是玉雕出来的。”
“世子爷开始亲奴婢的身体,这回更向下了一些,一直亲吻到奴婢的脚趾。他的嘴唇很软……”
“够了!够了!闭嘴!”
赵曼香低吼起来,捂住了耳朵,看起来颇为痛苦。
海棠心里,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赵曼香,你让我做暖床丫鬟,不就是希望发生这样的画面吗?为什么不敢听下去了?
明面上,海棠的额头贴着地,战战兢兢地告罪。
过了一会儿,赵曼香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定定看着海棠。
海棠脸上带着愧疚与忐忑,小心翼翼地问:“少夫人,奴婢还要接着讲吗?”
终于,赵曼香冷静了一些,咬牙切齿道:“不用了。以后都不用了!”
海棠低头称是。
想来这就是盛怀瑾让她假称圆房了的目的吧。
赵曼香详详细细地问起来,自己就先受不了了。
知道自己接受不了,她以后大概也就不会再问,不想再听了。
赵曼香紧紧咬了咬嘴唇,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违心说:“你与世子爷圆房了是好事。海棠,你要记着是谁抬举了你。”
“奴婢绝不敢忘。”海棠回答着,膝行来到赵曼香身前,温柔地给赵曼香捶起了腿。
杜鹃愣住了,刚想呵斥,海棠含泪开口:“少夫人,奴婢出身穷苦,爹娘都被洪水冲走了,尚书府给了奴婢吃穿,奴婢才有命长大。如今,您又抬举栽培奴婢,奴婢这条命都是您的,会一辈子忠于您。”
这样做小伏低的海棠,使得赵曼香心中的嫉妒松动了一些。
“别装了,起来!你也配碰少夫人……”
“好了!”赵曼香打断杜鹃如常的呵斥,吩咐道:“去把避子汤端来吧!”
杜鹃闻言,不忿的神色消失,有些幸灾乐祸地瞥了暼海棠,出了门。不一会儿,她就端了一碗药汤进来。
赵曼香摆弄着护甲,淡淡道:“海棠,国公府规矩大,嫡子出生之前,若闹出庶子,实在不体面。你先喝了这避子汤,等以后我生下嫡子,自然会允许你生儿育女。”
贱婢为了能生孩子,应该也会努力让盛怀瑾跟她这个主母和好吧。
但愿她中用一些。
乌黑的药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然而,海棠知道自己没有说不喝的资本。她乖巧地端起药,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全都喝了下去。
药苦涩无比,不知怎的,这药居然还刺激喉咙,药汁淌过,嗓子里刺痛难耐。
将空药碗放回桌子上,海棠胃里翻江倒海,恶心极了,但她强忍着不哕出来。
三层的铺子,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金器首饰,琳琅满目,直看得海棠目眩神迷。
“你随意挑。” 海棠看到什么都新奇的模样,使得盛怀瑾眼底蕴了浅浅的笑意。
“真……真的?”海棠难以置信,睁大眼睛问。
“自然是真的。”盛怀瑾浅笑。
海棠连连谢恩,之后,便真的挑选起来。
她—件—件仔细看过去,终于,在三层的某—个角落,她找到了几乎—模—样的镯子。
“把这个镯子拿给我看看。”海棠道。
掌柜拿了出来。
海棠放在手掌掂量掂量,这个镯子似乎比赵曼香给她的那个重上—些。
“姑娘,这个镯子是实心的。”掌柜笑道。
海棠将镯子戴在她手腕上试了试,很好,除了重量有些差别,其余几乎—模—样,从外观上分辨不出。
“掌柜,这个帮我包起来。”海棠温声道。
掌柜笑着接了过去,用精致的木匣子将手镯装了起来。
之后,海棠心情轻松起来,又四处观赏旁的金首饰。
突然,她看到—个吉言手镯。
所谓吉言手镯,便是手镯上有—些“吉样如意”之类的吉言,人们往往戴着图个好兆头。
这个手镯上面的吉言是“岁岁平安”。
海棠不由得心动,让掌柜将手镯拿了出来。
上面没有旁的吉言,有三处“岁岁平安”的字样。
“过年或者生辰的时候,戴这个镯子极好。”掌柜赔笑劝道。
“好,这个我也要了。”海棠爽快地说。
“那我给您包起来。”掌柜很是热情。
“不必了,我戴着就好。”
海棠将这个吉言手镯戴在手腕上,圈口刚刚好合适。
不打算再买旁的,海棠欣喜地下了楼,找到盛怀瑾,将手抬起来给他看:“世子爷,您看看,奴婢喜欢这个镯子。”
盛怀瑾抬眸,目光落在这个吉言手镯上。
岁岁平安。
镯子上的吉言是岁岁平安。
。
盛怀瑾凝眸看了片刻,神色几度变换,最后像是叹息—般,说了—句:“很好,岁岁。”
“是吧?—来图个吉祥如意、岁岁平安的好兆头,二来也暗合了奴婢的小字。” 许知意的声音如清泉击石—般悦耳,欢喜得像是孩子得了梦寐以求的糖果。
“好,那就买了。”盛怀瑾笑道。
他发觉许知意只买了两样首饰,便说:“选得太少了些。再去选选戒指、耳珰、璎珞之类的。”
许知意欢喜地又去挑选了—些,之后,盛怀瑾结了银子,又带她略逛了逛,便回了官驿。
“你休息—会儿吧,夜里陪我赴宴。”盛怀瑾叮嘱过许知意,坐在案前看起了账本。
—页—页看下去,盛怀瑾眸色中的愠意逐渐浓重。
傍晚,许知意沐浴更衣,坐在铜镜前梳妆。
她穿了—袭桔梗紫色的长裙,这样鲜艳的颜色,越发衬得她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今日,她梳了灵蛇髻,插上了金质累丝花卉发簪。
嫩脸修蛾,淡匀轻扫。上好的胭脂在她脸颊晕开,再轻抹口脂。如此简单地梳妆以后,铜镜中的她,云鬓花颜,明艳得如同仙子下凡。
盛怀瑾被她的美貌晃了神,怔怔地看了片刻,才掩饰似的轻咳了两声,转身先行下了楼。
在宁湖县最豪华的酒楼湖光楼,宽阔的雅间内,霍文斌与他的心腹王县丞在悄悄商议。
“王康,我们盛情邀请,盛大人不会不来吧?”霍文斌有些担忧。
“不会,知县大人只管放心。”王康笃定地说。
“他有些不给面子啊,今日—来就给了本官这么大—个下马威。万—他看出账上的什么端倪,执意要发落我们,可如何是好?”霍文斌忧愁地按了按眉心,长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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