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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术

林海徐广涛 著

现代都市连载

以卷帘西风666为主角的都市小说《官术》,是由网文大神“林海徐广涛”所著的,文章内容一波三折,十分虐心,小说无错版梗概:驾驭权力,是一门高深艺术。需识大局、知进退、善谋略,还要懂女人。前三点是为了征服世界,最后一点,则是为了不被女人所征服。...

主角:林海徐广涛   更新:2024-09-01 22: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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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术》精彩片段


但凡是体制内的人,都深知人际关系的复杂性和多变性。

很多时候,看似个普普通通的人和事,但其背后所隐藏的力量却非常强大,稍有不慎,便会招致无穷的麻烦。所以,在没摸清楚对方底细的前提下,说话做事最好留有余地,这样既能掌握主动,又不至于被卷入纷争之中,无法脱身。

刘所长当然不会打电话向杨书记求证,略微思忖片刻,随即换了副脸孔,态度也缓和了下来。

“电话就免了,我看这样吧,林主任和贺老板还是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要是感觉这里说话不舒服,那就换个地方,弄两个菜,再烫上一壶酒,再麻烦的问题,也都是可以解决的嘛。”他道。

林海暗暗松了口气。

这招拉大旗做虎皮,算是把局面暂时稳定住了,但对付刘所长可以,用在贺老六身上就未必管用了,只要这家伙和徐广涛通个电话,那虎皮上立刻就得被戳个大窟窿。

所幸的是还有昨天晚上的录音,只要拿捏住这一点,贺老六也不敢轻举妄动。

“算了吧,贺老板的酒,我是再也不喝了,全是各种坑啊,坑里有水,水下有钉儿,一脚踩进去,非人仰马翻不可,咱道行太浅,只能敬而远之了。”他故意强调了下,说完,还用挑衅的目光看着贺老六。

贺老六的脸色很难看,刚要张嘴说话,可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来看了眼,似乎是想起身出去接,可犹豫了片刻,还是当着几个人的面接了起来。

“广涛啊,我是老六。”他说着,眯缝着眼睛,冷冷的盯着林海。

林海的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飞快的思考着对策。

谁也听不清电话里到底说些什么,只是发现贺老六的表情有点异样,眉头紧锁,连着嗯了几声,然后收起电话,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沮丧。

“徐科长说什么?”刘所长问。

贺老六若无其事的道:“没说什么,闲着没事瞎聊。”说完,转向林海,斟酌着道:“林主任,你看这样行吗?我明天就把租金和水电费的钱送过来,然后咱们补签个租赁合同。”

林海非常意外,按照预想,贺老六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范的,他甚至做好了应付激烈冲突的思想准备,可万万没想到,居然如此顺利,难道是徐广涛那个电话里说什么了?

刘所长也很诧异,盯着贺老六,试探着问道:“老贺啊,你的意思是,明天就把租金补上,是吗?”

贺老六点了点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当初我私自撬开仓库,做法确实不妥,现在林主任既然提出来了,那咱也不能耍臭无赖呀,就这么定了,明天交钱,补签合同。”

本来以为这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不料林海却平静的说道:“谢谢贺老板这么通情达理啊,不过,我还是要把丑话说在前面,你交的是这四年欠的租金,但租赁合同嘛,恐怕不能签。”

“不能签合同,这是啥意思?”贺老六问道。

林海微微一笑:“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不签合同就是仓库不外租呗。你把钱交了,三天之内,将仓库清空。”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贺老六的脸色铁青,死死的盯着林海,咬牙切齿的说道:“林主任,你在跟我开玩笑嘛?”

“我从来不开玩笑,林场有自己的规划,仓库另有用途,实在不便外租,还请你多多谅解。”林海郑重其事的说道:“至于清空的事嘛,或许三天的时间有点紧张,还可以商量,但最迟不能超过一周。”

贺老六冷笑一声:“你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林海把双手一摊:“贺老板,派出所的民警同志可以作证,我刚刚的话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怎么能叫做欺人太甚呢?仓库是国有资产,林场有自己的用途,凭啥就一定要租给你呢?”

贺老六无语,半晌,缓缓的站起身,说道:“好!没问题,就这么定了,明天交钱,一周之内清空。”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等一下。”林海喊了句。

贺老六停下脚步,转过身问道:“还有什么指示?”

“现在是上班时间,你是林场的正式职工,走的时候是不是该请个假呢。”林海认真的说道。

贺老六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这才说道:“我没有请假的习惯,你按旷工处理吧,开除也可以。”说完,一脚踹开办公室的门,扬长而去。

刘所长和年轻警官面面相觑,好一阵,这才讪笑着说道:“还是别把矛盾搞激化吧,大家都不容易,尽量互相理解吧。”

“不是要激化矛盾,关键我也有难处呀,杨书记催得特别紧,我这边工作如果跟不上,是要挨板子的。”他愁眉苦脸说道。

刘所长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道:“杨书记为啥对林场这么重视,是有什么新打算吗?”

林海眼珠转了转:“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我来之前是立下军令状的,一个月之内要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否则,就地免职,所以,现在压力非常大,只能黑着脸做事了。”

两名警官互相对视了眼,都微笑着表示可以理解,又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还没忘记叮嘱二肥,让他抽时间去派出所做个笔录。

送走了两名警官,林海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虽然搞不清楚贺老六的态度为啥突然转变,但毕竟这头一脚算是连蒙带唬的踢出去了,并基本达到了预想效果,至于后续工作嘛,必须紧锣密鼓的展开,不能给贺老六任何喘息的时间。

反正是背水一战,有进无退!总之,与其坐以待毙,等着徐广涛的各种算计,还不如主动把水搅浑,然后来个浑水摸鱼呢。

“林哥,从今往后,我就跟着你干了!不要工资,给你当保镖行吗?”二肥颠颠的跟在屁股后面说道。

林海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眼这个壮得跟牛犊子似的小伙子,笑着道:“瞧你那点出息,当个保镖,还不要工资,这不是心甘情愿被剥削吗?”

“我就是心甘情愿,林哥,你太牛逼了,连刘老屁都被你训了,我彻底服了。”二肥说道。

林海愣了下:“刘所长外号叫刘老屁?”

“对啊,这家伙就爱放屁,而且还贼响,所以大家就给起了这么个外号。”

林海听罢,不禁哑然失笑。

二肥则一本正经的说道:“林哥,我不是说着玩的,刚才在楼下,老高说护林员根本不够用,如果林场正常运营的话,肯定还需要招聘兼职护林员,我第一个报名,工钱你看着给,不给也中,反正以后就跟着你了,不为别的,就图个心情愉快。”

林海歪着头想了想。

“说得没错,你小子人高马大的,还真能派上点用场。”


与众人的欢呼雀跃不同,林海的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忧,他很清楚,较量才刚刚开始,虽然初次交手没落下风,但距离最终的目标,还相差甚远。

首先要搞清楚的是,贺老六为什么在接完徐广涛的电话之后,态度迅速发生了转变,只有弄明白了这一点,才能决定下一步的方向。

他关上办公室的门,把电话打给了综合科的同事老刘。

电话刚响了一声,老刘就接了起来。

“海啊,我也正想给你打个电话呢,怎么样,那边工作还顺利嘛?”老刘关切的问道。

他故意叹了口气:“这荒山野岭的,除了空气新鲜之外,剩下就没一样看着顺眼的,无所谓顺不顺利,凑合着混吧。”

老刘听罢,略微停顿了下,压低声音说道:“人生就是这样,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所有人都以为你被发配了,可没准机会就在下一个路口招手呢。”

“刘哥,你就别安慰我了,我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莽莽山林,哪里有什么下一个路口,机会更是背道而驰,渐行渐远,就算招手,估计也是跟我说拜拜呢!”他苦笑着道。

老刘神秘的一笑:“别那么悲观,给你透露个好消息,听完之后,保证你就有精神了。”

“啥好消息?”他连忙问道。

老刘继续说道:“在昨天下午召开的常委会上,杨书记正式提出了抓住契机,振兴黄岭经济的口号,并将未来的工作重点放在了对林业资源的开发和利用上,这是个非常重要的信号,未来几年,至少在杨书记任期之内,黄岭县很有可能走上以林业资源带动经济发展的道路,所以说,并非你想象的,机会渐行渐远,要我说,你还真得把眼睛瞪起来,工作上不能任何含糊,沉下心来,做好准备,等待时机的到来。”

黄岭县素有七山二水一分田之称,境内主要以山区为主,林业资源非常丰富,共有国营林场四个,其中以老爷岭面积最大。相比林地,农田不仅少得可怜,而且分布零散,无法形成规模作业。

其实,历任领导也很清楚这种情况,任期内的工作基本都在围绕林业资源做文章,但收效甚微,多年以来,始终没取得什么显著的成效。

“这都老生常谈了,徐书记在的时候,不也是这个打法嘛,没用的。”林海笑着说道。

“你错了,徐书记那阵是搞化整为零,主张调动农民的积极性,而杨书记的思路是集约化经营,强调规模效应,在常委会上,他明确提出,要对四个国营林场进行资源整合和统一规划,充分发挥国营林场的优势,不搞小打小闹。为了实现这个战略目标,决定成立个工作组,由陈副县长亲自挂帅,县林业局具体负责,同时从县委和县政府抽调精干人员,近期对林场的所有设施搞一次排查摸底,确认产权归属,有争议的限期解决,对在林区内私自修建的房屋和设施一律强制拆除,怎么样,这动作可不算小啊。”

林海听罢,恍然大悟,怪不得贺老六接完电话,态度立刻就变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黄岭的四个国营林场中,除了老爷岭地处偏远之外,剩下的三个都距离县城较近,交通相对方便,经过十多年的封山育林,生态环境和自然环境都得以改善,用风景如画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其中七星山林场占地面积虽小,但却是远近闻名的风水宝地,历来是黄岭县有头有脸的人修建阴宅的首选之地。这么多年,大家各显神通,或瞒天过海,或巧取豪夺,整个林场都快成了豪华墓园了,各种大型家族墓地的奢华程度,甚至堪比古代的王公贵族。

而另外两座林场中虽然没有墓地的困扰,但各种私自占用修建房屋却多如牛毛,很多小别墅依山傍水,宛如世外桃源。

由于交通不便,上述问题在老爷岭林场并不突出,但贺老六强占仓库,垄断经营,肯定也在整顿之列。

徐广涛身为县委办公室综合科科长,对此当然知晓,为了不陷入被动,只好命令贺老六赶紧收敛了。

这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徐广涛的如意算盘,却被杨书记的雷厉风行给打乱了。

“要这么说,我还因祸得福了呗?看来,还真不能含糊啊。”林海笑着道。

老刘也笑:“是否因祸得福,现在还无法下定论,但我当时就说过,毕竟是往上走了一步嘛,总比原地踏步强,而且,你和徐科长关系那么紧张,窝在县委,这辈子也没出头之日,还不如出去闯一闯呢!”

“我知道了刘哥,你先忙着吧,改天我回县里,请你喝酒。”林海说道。

挂断电话,皱着眉头思忖片刻,又给县工商局的一个朋友打了通电话,然后把老高和贺远喊了上来。

“你们俩得辛苦一趟。”他道:“下午动身去县里,去县工商局办理营业执照。”

“办什么营业执照?”两人都是一愣。

林海微微一笑:“我准备成立个老爷岭特产贸易有限公司,由咱们林场全资控股,具体如何注册都打听明白了,相关的材料让王心莲找给你们,我在县工商局那边有个朋友,他会帮忙的,需要什么,咱们再电话联系。”

贺远眼珠转了转:“林主任,你这是打算跟贺老六公开竞争嘛?”

他淡淡一笑:“当然啊,咱们守着五千亩的山林,为啥不搞多种经营呢?我想了,贸易公司成立起来,就由你们俩人负责。”

没有什么比这个承诺更有动员效果了,二人听罢,眼睛立刻就开始放光了。

片刻之后,王心莲也来了,按照要求,将各种材料逐一找了出来,林海想了想,又拿出了五百块钱现金,说道:“这些钱拿着,吃饭住宿用,记得要发票,回来报销。”

两个人接过钱,欢天喜地的走了。王心莲也跟了出去,不大一会,又重新回来,将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放在了床上。

“我都给你洗干净了。”她柔声说道。

林海笑了下:“你太客气了,其实没这个必要的,我在县里的时候,衣服脏了一般不马上洗,都是换下来扔在那里,等实在没得换了,再重新穿一轮。”

王心莲扑哧下笑了。

“那怎么行,以后我给你洗。”说完,脸微微有些红了。

林海也感觉有点不自然,于是连忙把话题岔开了。

“你脚怎么样了?”

王心莲浅笑着道:“基本没什么事了,就是还不敢太用力,对了,昨天晚上张大鼻子来过了吗?”

林海这才想起那个邋邋遢遢的老头,无奈的笑道:“来了,连吃带喝的,临走还嘟嘟囔囔的,好像还不怎么高兴。”

“他就那样,一天三顿饭,顿顿离不开酒。”王心莲低声说道:“那你们聊得不怎么对心思嘛?”

“没聊什么,他醉醺醺的,说话颠三倒四,再说我也有点累了。”林海回道。

王心莲哦了声,似乎有点失望。沉吟着说道:“他不是咱们本地人,是六十年代下放到老爷岭的,听说还是个大学教授呢。”

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在那个热火朝天的年代,确实有很多城里的知识分子被下放到黄岭,不过后来都落实政策回去了,这张大鼻子怎么会留下来呢?而且,满嘴黄腔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啊。


“大学教授,不太可能吧,当年我们村子也有下放户,拖家带口的,后来落实政策之后,早就都回去了。”林海笑着道:“估计是以讹传讹,要不就是他自己吹牛。”

王心莲却摇了摇头:“是我爹亲口说的,绝对不会错,他是省城大学的历史教授,当年因为成分不好,就被下放到农村接受再教育,其实,他本来是在邻县的,与我们村子一山之隔,由于懂中医,便被借过来帮忙培训赤脚医生。”

“后来呢?”林海饶有兴趣的问。

“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就在咱们这边住下了,生产队还分给他一处房子,等到落实政策那阵,他就有点疯疯癫癫的了,整天背着个包,也不回家,就在山里转悠,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镇里曾经主动找过他,说要省城的学校在四处找他,可他却说自己的工作没做完,哪都不去。转眼五六年过去了,渐渐也就没人提了。”王心莲说道。

闹了半天,这个倚老卖老的张大鼻子,还真是个知识分子。林海在心里默默的想。

王心莲又接着说道:“他只是看上去疯疯癫癫,其实,人可厉害了,不仅懂中医,还能掐会算,每逢过年,十里八村找他给算命的人都得排队呢,这还不算,对林下参养殖也非常在行,自己总结出了规律,免费教给村民,但大家都不咋买账,他特别生气,说村子里的人就是群会说话的猪,然后就搬到关帝庙住了,一晃七八年,谁劝都不肯回来。”

东北是人参的故乡和主产区。

人参对自然环境的要求很高,海拔高度,光照时间,温度湿度,土壤养分等等,缺一不可,所谓林下参,就是在适合人参生长的林区人工种植的参,处于半野生状态,在野山参几乎难觅踪迹的今天,林下参已经成为市场的主流。

“种植林下参很赚钱的,大家为啥不买账呢?”林海好奇的问。

王心莲想了想:“品质好一点的林下参,至少要十年甚至十五年左右才能采摘,这么长的时间,变数和风险都很大,村民们都不愿承担,说是十年下来,还不如去城里打工赚钱呢。最重要的是邻县那边都是大棚种植人参,产量高,把价格拉得很低,所以就更没人愿意种了。”

原来如此。

人参园大规模种植,产量确实能上去,但药用价值难免打折扣,价格自然就低,林下参的种植时间长,风险确实大一些,但如果是林场统一管理,就可以通过规模效应来降低风险,只不过 前期投入比较大,目前的经济状况难以承受,但以后就不好说了,可以作为远景规划,至少,在给杨书记的汇报中,完全可以大书特书一笔。

多年从事文字工作,林海深知写材料的重要性,像类似这些事,不论将来是否能实现,只要能写出个一二三来,就会被视为工作能力的体现。

“看来,我对这位张先生有失恭敬啊,抽空得专程去拜访下。”他笑着道。

“好呀,到时候我陪你去。”王心莲高兴的得道。

林海微微一笑,点头答应了。

在贺老六的租金交上来之前,林海所能做的,就只能是搞卫生了。吃过了午饭,他带着众人来了次彻底大扫除,忙了一下午,将破败不堪的办公楼收拾得焕然一新,有了生机。

四点半,大家都陆陆续续的回家了,二肥主动请缨,表示要带着几个哥们晚上在仓库值班,以免贺老六暗地里了动手脚,林海也有这方面的顾虑,略微犹豫了下,也就点头答应了。

他挑选了三个年轻机灵的小伙子,算上二肥,总计四人,正好能凑一桌麻将,也省得长夜漫漫,无法消磨时间。

将四个人安顿好了,他这才返回办公楼,却发现王心莲没走,也不知道在食堂里忙活什么。

他推门走了进去,问道:“你咋还不回家?”

王心莲擦了把额头上汗,笑吟吟的说道:“我不走了,明天早上给你和二肥他们几个做早饭。”

“不用,你赶紧回家吧,几个大男人,少吃一顿饿不坏的。”他笑着道。

王心莲却摇了摇头:“不吃饭怎么行,你不用管了。”

“可是,你住哪儿呀?”他问。

王心莲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折叠床:“我早就准备好了。”说完,抿嘴一笑,嘴角的两个小酒窝愈发迷人,不容分说,便将林海推了出去。

“楼下太凉了,要不,你上楼睡吧,我住下面。”林海说道。

“不用,我都习惯了。”王心莲头也不回的说道。

看着那纤细的背影,林海会心一笑,转身回了办公室,打开笔记本电脑,将自己的一些思路和构想记下来,这是他多年从事文字工作养成的习惯,别小看这些看似零散的碎片,但积攒多了,把这些碎片综合起来,就能形成一份非常有说服力的文字材料。

不知不觉之间,天已经彻底黑了。

他合上电脑,正打算在去仓库那边转一圈,王心莲拎着个大号的水壶和一个塑料盆推门走了进来。

“我刚刚来过一次,看你正忙着,就没进来。”王心莲说道。

“有事?”他问

王心莲很认真的说道:“烫脚啊,你忙了一天,很解乏的。我还特意采了些草药,都是有助睡眠的,保你能睡得跟头小猪似的。”

说完,将水倒入盆中,调试好水温,便端了过来。干了一天的活儿,林海也确实有点倦意,有人伺候,自然乐得享受,于是便将鞋子脱了,刚把脚放进去,就听外面有人扯着脖子喊道。

“大莲儿,你他妈的跑哪去了?”

那声音略显沙哑,却穿透力极强,一听就是张大鼻子的。

王心莲听罢,连忙起身打开了房门,说道:“我在这儿呢。”

“妈了个巴子的,让你给老子炒几个菜,你跑楼上干嘛去了。”张大鼻子一边嘟囔,一边走径直上楼,推开门往里看了眼,两个浑浊的小眼珠转了转,笑着道:“怪不得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小鲶鱼要钻莲花瓣儿,我是不是有点碍眼呢?”


王心莲的脸顿时就红了,说道:“老张头,你一大把年纪了,能不能有点正经的,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真是愁人!”

“混账,我哪句话不正经了?许你们俩个心怀鬼胎,不许老子说出来呀,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张大鼻子倒是理直气壮。说完,斜着眼睛,看看王心莲,又瞅瞅林海,拈着下巴上几个稀疏的胡子,若有所思。

王心莲又羞又恼,也不吱声,低着头快步出去了,林海则赶紧把脚擦干,站起身,尴尬的笑着,打招呼让座。

张大鼻子也不客气,拉过把椅子,将两只鞋甩了,然后大大咧咧便脚放进了盆里,口中还发出嘶嘶哈哈的声音,那副很享受的模样,把林海都看傻眼了。

不晓得多长时间没洗过脚了,张大鼻子的脚刚放进盆里,一盆清水立刻变得浑浊不堪,不到半分钟,便成了泥汤状,林海不禁目瞪口呆,连连咂舌。

“我说老爷子,你上次洗脚是啥时候?”他好奇的问道,

张大鼻子皱着眉头:“记不太准了,依稀是上个世纪末,九八年前后吧,怎么,有什么说道吗?”

“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林海笑着说道。

张大鼻子哼了声,说道:“合计啥呢!再来点热水呀,有些凉了,泡着不过瘾。”

有过昨天的经验,林海倒也不以为怪,只是摇了摇头道:“没有热水了,你凑合着泡会算了。”

张大鼻子却把眼睛一瞪:“还不赶紧去烧,愣着干嘛?”

林海哭笑不得,有些怼他两句,但想想还是算了,起身下楼,推开食堂的门。

见他来了,王心莲连忙迎了上来,也不敢抬头,只是低声问道:“你咋也下来了?”

“让我给烧水。”林海笑着道:“本来不想惯他毛病,可你说他曾经是省城大学的教授,而我是省城大学毕业的,要这么论的话,也算是我的老师,做学生的,给老师烧一次洗脚水也是理所应当,再说,那盆水已经不能用了,跟泥汤似的,不换也不成了。”

王心莲轻轻叹了口气:“他自己连件衣服都不舍得买,吃得跟猪食似的,却花那么多钱修缮关帝庙,而且还是自己动手。真是难以理解。”

“花钱修庙?他哪来的钱啊?”林海愈发好奇。

王心莲摇了摇头:“不知道,我爹说,这七八年下来,至少也要投入几十万元,没当林场主任的时候,经常被他拉去帮工,一干就是好几天。”

“看来,你爹和他倒是很投缘的。”林海说道。

王心莲点了点头:“我爹非常佩服他,说别看他满嘴疯话,但心里却装着大道理。”

林海笑道:“这评价蛮高的啊,一会我跟他好好聊聊。”说着,将水壶接满水后,放在了煤气灶上。一壶水很快就烧开了,正打算拿着上楼,却被王心莲抢了去。

“这种伺候人的话,怎么能让你做呢。”她说着,拎着壶便往门外走去。

林海无奈的笑着道:“我没那么娇贵,在县委工作十年,其实就是每天伺候人的。”

“那不一样,你伺候的都是领导,是有身份的人,张大鼻子就是个疯老头子。”王心莲头也不回的道。

回到了办公室,王心莲先将那盆黑褐色的水倒掉,把盆子里外刷干净,然后又倒上新水。

张大鼻子则大大咧咧的坐着,待差不多了,这才笑着说道:“大莲,你过来,我跟你说点事。”

王心莲并没过去,而是皱着眉头问道:“不听,谁知道你又要说什么疯话。”


在他看来,成立林业总公司与自己的关系并不大,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苦差事,肯定是要落到现任林业局局长的脑袋上。

当林海踏入县委会议室的那一刻,他尚未意识到,这个看似寻常的会议,即将成为他人生的转折点。

屋里已经坐着两个人,正在说着什么,见有人进来,抬头看了眼,发现并不认识,便没说什么,仍旧低声交谈。

林海很识趣,并没凑过去,而是找了个角落坐下,拿出自己的笔记本,默默的翻看起来。

片刻之后,徐广涛带着几个工作人员率先走了进来。作为即将上任的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布置会场自然是他的工作。林海实在懒得跟这个家伙打招呼,索性就低下了头,佯作不知。

按照与会领导的级别依次将名签在会议桌上放好,再摆上一瓶矿泉水,布置好了一切,这才快步走到了林海面前,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啥时候回来的,咋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林海无奈,只好抬头淡淡的道:“上午就回来了。”

“晚上有安排没?”徐广涛低声问道。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要是没安排的话,咱俩找个地方坐一坐呗,我请客。”徐广涛微笑着道。

林海想了想:“不好意思,我晚上我约了朋友了,要不改天吧。”

徐广涛微微皱了下眉:“是真约了人,还是不给面子?”

林海非常讨厌徐广涛这种咄咄逼人的说话方式,于是笑着道:“你要是这么问的话,那我就只能说不给面子了。”

徐广涛听罢并不恼火,脸上还挂着极具亲和力的笑容:“你小子,永远都这么又臭又硬的。”

林海叹了口气:“差不多吧,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嘛。”

徐广涛歪着头,似笑非笑的道:“话是那么说,但有些习惯是毛病还是要改的,与时俱进嘛,不能一成不变。”说完,意味深长的拍了下他的肩膀,转身往会议室外走去。

望着徐广涛的背影,林海冷笑了一声。

真是个小人得志的时代啊,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却官运亨通,提拔重用,实在是没地方讲理去!

快一点的时候,出席会议的人陆续都到了,林业局书记、局长、第一副局长,主管林业的副县长贺长发等人陆续进入了会议室,大家互相寒暄过后,纷纷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

一点整,会议室的门开了,县委书记杨怀远和县长王忠田快步走了进来了,紧跟其后的徐广涛则紧走几步,麻利的伺候两位领导入座。

杨怀远坐好之后,先是跟身边的王县长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朝徐广涛微微点了下头。

徐广涛随即大声说道:“好了,现在开会,请将手机关机或者调至静音状态。”

众人纷纷照做。

“下面,请王县长讲话。”

众人赶紧鼓掌,待掌声停了,王忠田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先传达一下县委的会议精神吧。”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

所谓会议精神,就是老刘说的那件事,四个国有林场合并,组建黄岭县林业总公司,实行企业化管理,对全县的林业资源进行综合开发利用,自收自支等等。

会议室里非常安静,与会者都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关于成立林业总公司的事,目前还只是务虚阶段,相关细节没有形成最后的决议,今天把同志们找来,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尤其是来自基层的声音,怎么样,谁先谈一谈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忠田打断了:“又不是问具体业务,主要是想听听,你对组建林业总公司有什么想法和建议,还是可以谈一谈的嘛,不要有什么顾虑,畅所欲言,想说啥就说啥,甚至反对意见也是可以的。”

不知道为什么,林海隐隐的感觉有点不对劲,这种感觉源自于十多年县委工作养成的政治敏感。

类似四大国有林场合并、组建林业总公司的这种重大决策,在形成决议之前,一般是需要进行充分调研,然后在常委会上讨论表决,可今天的局面却有点不同寻常。

林业局的整个班子几乎全来了,这还勉强能说得过去,但四个国有林场的负责人也列席,就有点没必要了。

不对,这个会不那么简单,肯定是有什么说道的!

顺着这个思路再往深处一琢磨,心里顿时猜出了个八九分。

中国的官场,历来是山头林立,黄岭自然也不例外。县长王忠田是土生土长的干部,早年曾经担任过县林业局局长,在黄岭县的林业系统中有很深的人脉,在座这些人,几乎都是他的门生故吏,显然是一个山头的。

相比之下,杨怀远则是个地道的外来户,显得形单影只。空降到黄岭这半年多以来,大部分时间都在基层调研,所到之处,经常干一些掀盖子的事,搞得下面颇有微词。这么多年了,哪个书记主政,大家都是这么干的,凭啥你来了,就得换个活法呀!

尤其是老刘刚刚说过的,他要破格提拔一批年轻干部,显然是对黄岭原来的公务员体系不满,要培养自己的心腹。

这局势,咋跟我在林场所面对的情况有点像呢!

这样想着,眼珠转了转,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人这一辈子,不能指望机会四平八稳的出现在面前,很多时候,是需要点赌性的,林海现在就想赌一把。

在此之前,他甚至都没资格坐在人生的赌桌旁,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次机会,当然要牢牢把握住了。

“我个人认为,成立林业总公司势在必行,运作得好,可以带动黄岭的整个经济形势。”他大声说道。

杨怀远本来是低着头的,听林海说了这句话,立刻抬起头,双眼直视着他,目光之中的赞许和期待非常明显。

王忠田则微微皱了下眉头,表情略微有点不自然。

“说说你的理由。”杨怀远饶有兴趣的道。

林海思忖片刻,小心翼翼的说道:“黄岭的林业资源非常丰富,如果县里成立这样一家公司,统筹规划,严格管理,不仅能带来可观的经济效益,社会效益也会非常显著,绝对是一举两得。”

“好!说得不错,就是多少有点笼统!”王忠田微笑着说道。

其实,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你说得都是废话。

林海淡淡一笑:“王县长,是你非要问的呀,我只能这么笼统的回答,毕竟,我对业务还不够熟悉,暂时还谈不出什么具体的东西来。”

“是啊,我有点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了。”王忠田笑着说道。

这句话隐含的意思是:就到此为止吧,你啥也不用说了。

林海在县委工作了十多年,当然听得懂领导的这些潜台词,尽管还有点不甘心,但也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如果一切到此为止,那林海就算是赌输了。


无人应答。

王忠田微笑着道:“没人说,那我就点名了啊,老黄啊,你年龄最大,带个头吧。”

老黄是七星山国营林场的负责人,今年五十四岁了,就是刚刚林海进来时候,遇见的那两个人之一。

“我没啥可说的,县里怎么定,我们就怎么办呗,一切行动听指挥嘛。”老黄说道。

会议室里传来一阵笑声。

王忠田轻轻敲了下桌子,皱着眉头说道:“好你个老奸巨猾的黄大仙!你真是快成精了,不论问啥,就是这句一切行动听指挥,就算是糊弄,好歹也换句词呗。”

黄大仙这个绰号,林海是听过的,只不过今天第一次看到本人。

据说,这位老兄不知道从哪里学了套看风水的本事,尤其擅长阴宅选择,加之对七星山非常熟悉,一来二去,竟然成了远近闻名的风水大师,林场主任反而成了副业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遮遮掩掩,随着名气渐大,干脆就明码标价了。他可不是小打小闹,看一次少则三五千,多则上万,如果再配合一些祈福或者法事的话,收费就更高了。

“王县长,这可不是糊弄,我人微言轻,除了一切行动听指挥之外,也确实无话可说呀。”黄大仙笑着说道。

王忠田哼了声,转而看向另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老郑啊,你谈一谈?”

老郑是洋河林场的负责人,四十多岁,很是干练,见县长点名了,略微思忖片刻,苦笑着道:“领导既然让我说,那我就说几句,我是去年11.7森林大火之后才被任命的,最近一直在搞林木的恢复工作,至于成立林业总公司嘛,暂时没什么太多的想法,就是搞不清楚这公司和林业局之间,应该是个啥关系呢?”

“林业局是行政管理部门,代表国家行使职权,林业总公司是经营单位,依托林业资源,搞多种经营,盘活经济。这两家之间不是隶属关系,林业总公司归县政府直接领导。”王忠田介绍道。

“那林业总公司成立之后,林场现有的正式职工怎么办呢?直接变成公司员工?”老郑又问。

王忠田摇了摇头:“当然不能,总公司要重新定岗定编,现有林场职工经过培训考核之后择优录用,落选职工按照待岗处理。由林业局酌情重新安排。”

“那林场的工作如何交接呢?”

“林场的全部工作,都由林业总公司接管,统一安排协调。”王忠田答道。

“哦,那我就明白了。”老郑说完,低着头不吭声了。

王忠田扫视了一圈:“石庙子林场的人呢?”

“赵主任请假了。”徐广涛连忙说道。

王忠田点了点头:“那就请林业局的几位同志谈一谈吧。”

话音刚落,杨怀远却开口了。

“老爷岭的林海呢?”

林海连忙站了起来:“我在这儿!”

杨怀远哼了声:“你小子是属黄花鱼的啊,动不动就溜边儿,躲在角落里干嘛?坐过来!”

林海笑了笑:“这么多领导,哪有我坐的地儿啊,溜边挺好的。”

王忠田这才看见了林海,指着他道:“小林啊,我还以为你没来呢,快说两句,你有什么想法,我可提醒你啊,绝对不允许出现诸如一切行动听指挥这样的词了!”

林海略微沉吟了片刻,斟酌着说道:“各位领导,我刚刚被任命为老爷岭林场的负责人,满打满算才干了三天,正在熟悉工作阶段,成立林业总公司这么大的事,实在有点摸不到头绪,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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