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牵着毛驴从三节地向家走。
毛驴儿很温顺。
出力地打着响鼻。
棕色的棕毛上渗出了汗珠。
我在心里也给他使劲儿。
毛驴被姥爷驯服得很温顺。
我也很心疼它,努力地拉着缰绳。
毛驴三岁。
老爷说他跟你的年龄一样大。
那时我十岁。
呀,这毛驴自己要走最坎坷的路,让车轱辘走最光滑的路面。
双蹄还时不时的磕磕绊绊。
泥土路上随处都是坑坑洼洼。
车辙又深浅不一。
看来这毛驴真是挨累的命啊。
我心里想着又怕翻车。
车上五舅给装上的青草己经歪斜了。
车子的重心己经不太稳了。
我不敢让车走的太快。
心里又焦急,想早些到家。
五舅还在田里劳作,不能跟我一起回去。
小时候这个毛驴给了我很深的记忆。
在我以后的生活里,我也感到跟毛驴一样。
活得艰难。
常感到生命中的不易。
长大后在家中我也以灰驴子自居。
这是一种自嘲和无奈吧。
生活中走过了坎坷的路,以后走起路来才不惧风雨。
我经常想这只驴很孤单。
不是拉磨就是拉车。
我看着他很可怜。
就像可怜自己一样。
田野里的乡村土路两侧都是杨树,秋风哗哗的刮着。
树叶沙沙的作响。
一条路上没有人,只有我一个人牵着驴在路上小心翼翼地走着。
水沟的水哗哗的流着。
田野里静谧。
不时传出了很多鸟叫声。
也不知是什么鸟。
前面的树林有一块坟地。
路要经过那里。
我心里有点儿发毛。
那是下午3点多钟。
阳光还正烈的时候,阳光从树杆中间照进来树干的暗影一阴一阳的错落有致。
驾喔吁,驾喔吁,是五舅告诉我的,怎么赶驴的方法?
别看我长得瘦小。
我和驴天天在一个院子里,是一起长大的。
在我眼里驴就像我的兄弟一样。
但这兄弟很不听话,车辙大的时候他就不肯走,站着不动。
我说好兄弟快点儿走吧,拿着树条向它的臀部轻轻的打去,他还是不动,我就使劲抽了它。
它撂蹶子就跑。
我很心疼他的屁股。
就像打到自己的身上一样。
他西条腿儿紧捣动往前跑,我也紧跟着往前跑。
要不然会把我刮倒的。
跑了20多米,它跑不动了,慢慢的就走开了。
我心疼它,用手摸摸他的屁股。
他的屁股热热的,有些汗从毛里渗出来。
小驴子,小驴子你要听话。
早点儿回家我好用清草喂你。
我一边说一边牵着缰绳。
往前走。
也累得气喘吁吁。
田间的乡土路不好走,路上也没有铺砂石。
只有两条车轮的痕迹。
坑坑洼洼的。
突然从前面跑出来一只老鼠。
穿到路的那边的壕沟里。
把我吓了一跳。
田里的蝈蝈和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
玉米己经比大人都高了。
到处都是郁郁葱葱。
杨树叶子哗啦啦的响着。
风吹过来却有一丝沁人心脾的凉爽,这也是给我降了火。
我心里着急,还是有一丁点儿恐惧。
毕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就我一个小孩儿在离屯子有5里地的田间土路上走。
还赶着驴车。
如果没有这个驴车,我可以上田间抓抓青蛙。
捉捉蜻蜓。
田野里有野生的菇娘和悠悠。
会收获满满的。
但现在我不能扔下我的驴呀!
听五舅说田野里有狐狸,还有袍子。
那边儿的坟地里好像就有狐狸的洞穴。
我曾经也看见过狐狸在黄豆垄上一跃而过的身影。
再过三里地。
就是前面的村庄。
土豆岗,就是我住的屯子。
远处看着那些大榆树,就在村的后边。
我心里想着不远了,不远了,一会儿就到了。
再过前面儿那个横道的拐弯儿。
就是笔首的路了。
也没这些浓密的青纱帐。
那我的心就踏实多了。
不过那条道拐弯处离那个坟地也就是有100多米。
拐弯儿的壕沟里有一个村里建的烧砖的地下砖窖,过了那个拐弯儿也就离家不远了。
越往前走也越接近那块坟地。
越往前走也是越接近村庄。
看来人生的路上到处是凶险,也处处有希望,那是前方的路啊。
要回家必须经过那一段弯路。
也必须经过那一片坟地。
老爷说坟地是最后要去的家。
想到那里也不很容易,不想到那里不经意间就去了。
那里有奈何桥,还要喝孟婆汤。
也像村庄一样很拥挤。
前面是村庄,后边儿是村庄的墓地。
老爷说不要怕,那都是早间村庄里的人。
他们都活够了,到那歇歇脚,他们是不会害我们的。
我心中打着鼓砰砰乱跳。
不得不牵着驴往前走。
用最大的声喊着驴。
怕它不听我的话。
也是为自己壮胆。
路旁有只青蛙。
悠哉悠哉的向前跳着。
癞蛤蟆鼓着大腮帮子。
赖皮的身子。
发出咕咕的声音。
我很讨厌这个癞蛤蟆。
看着就恶心。
就喜欢那些小青蛙。
绿绿的。
叫他们青乖子。
一个十岁的小孩儿跟一头驴走在乡村的土路上。
在现在看来很不可思议。
也不能让人理解。
但那就是我真实的经历。
(如果某个画家能把我和毛驴这个元素画出来那应该是一个很好的题材。
质朴的农村画景色)大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
其实这头驴太听话了,也感谢姥爷把他调教得非常温顺。
要不然五舅他也不敢让我去牵这头驴。
我跟这头驴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天天看着它,真没看到他有倔脾气。
这是一条小毛驴儿,并不是老驴。
从出生老爷就把他驯化的很服帖的了。
其实我也很听话,听任何人的话。
姥爷和五舅是我最近边的人。
经常跟他们到田里玩耍,有时也能打把活儿。
一样一样的农活我都看在眼里。
我也陶醉于乡村的这种田园气息。
绿色的田野就像是我的宝藏,我总想在那里寻找些什么?
离村庄越来越近了。
终于到了拐弯儿的路,一侧壕沟的水流了出来,流到了道上。
只是一尺多宽的一层浅流。
壕水很清澈。
小毛驴儿见到前面有流过来的水。
不走了,停了下来,低着头,喝着水。
我也怜惜地看着它。
手里紧紧的握着彊绳。
手心的汗,把彊绳都弄得很光滑了,再过50m就要拐弯儿了。
我心中想着,向那边望去。
砖窑和坟地遥遥相对。
间隔也就半里地。
坟地那边荒草凄凄,蒿草都在坟头矗立着。
一个个小土包绵延在沟渠旁。
在绿色的青草中间露出了几块白色的石碑。
字迹却依稀可见。
心中恐惧什么?
心里却又总想着什么?
眼睛不自主的往那儿张望。
我可是个十岁的孩子啊。
心里想着。
我可是长大了。
我要勇敢。
我不能在长辈面前暴露自己是胆小鬼。
我告诉自己。
驾,驾驾,驾,驾驾,我拽着缰绳,用树枝轻轻的打着毛驴儿。
毛驴儿很乖。
不用鞭子。
谁说驴脾气犟?
我的毛驴从来没有挨过鞭子。
马倒是没少挨过鞭打。
然而人们却不说人有马脾气,都在拍马屁。
那些桀骜不驯的烈马。
土豆岗屯真有几匹,我捯是看见过被它的主人鞭挞时的情景,那种仰面长嘶,悲裂长空。
切齿獠牙的那种惊天动地。
那是一种对被束缚的无奈。
对被鞭挞的反抗挣扎,对被虐待的一种控诉。
相对于马,我的小毛驴儿幸福多了。
由于心里恐惧,脑中浮想联翩。
拽着彊绳的手己经麻了。
我左右倒换着手。
嘴里大声的喊着驾,驾,驾。
毛驴儿用力的,拉着车。
车轱辘正好碾上这股流上土路上的溪水。
车轱辘上粘上了不少滑滑的稀泥。
车上的那些青草向内侧歪斜的更严重了。
竟有摇摇欲坠之感。
我心里更忐忑不安。
小毛驴儿也预感到了驴车偏偏的不对劲儿。
似乎也毛了。
加快了向前跑的速度。
喔,喔,喔,正好又拐弯儿,这时坟地边那几棵榆树上向这边飞过来两道黑影。
我不知道是什么?
也没有时间看。
只是用眼睛撩了一下。
听到几声呱呱的叫声。
原来是乱鸦飞处。
啊呀,啊,啊,啊呀,吁,吁吁吁,驴车的青草整垛倾斜下来。
向我压来,我一个趔斜摔了下去。
感觉脚下空空,又轱辘几个滚,伴着青草落下。
跌入两米多深的地下砖窑。
哎呀哎呀!
哎呀呀!
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怎么回事?
我真的懵了。
哎呀呀,哎呀,这也不是我喊叫的声音。
有男有女喊叫的声音。
难道我真的遇见鬼了吗?
我顿时魂飞魄散。
眼泪夺眶而出。
哇哇大叫。
头的上方响着驴的叫声。
乌鸦的哀鸣声,零零星星的青草坠落。
我像个青色的稻草人儿躺在那里。
身下压了两捆儿青草。
我伸手胡乱一摸。
摸着一只手。
软软的像没有骨头似的,又像带着电流一样,电麻我的一条胳膊。
我惊恐地甩开那只手。
又有一只手把我拽了过去。
旁边有一条肉色的影子从我的头顶掠过去。
那是一条光秃秃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