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沧浪山是仙山。
对柳素衣来说，这里是她的红尘故里。
沈季性子疏懒，收徒只凭心情，早年间却是个只管不饿死的主。
后来差点没走火入魔的柳素衣被先掌门拎着脖子踹开门，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才恍然意识到捡回来时小鸟似的小徒弟己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破了心魔。
旁人苦修一生都未必能看破的心魔。
这丫头用了五年。
沈季摸摸并不存在的胡子，乐不可支：“不愧是我的徒弟。”
从那开始，沈季才算真正对她上了心，上哪去都要带着她。
又过了五年，沈季突然在仙门大会上把她推下擂台，笑眯眯地要她拿个头筹回来，柳素衣心里没底，但最后还是成了沧浪一部的掌令。
沈季挥挥手，对她说：“去吧，好好干。”
又回了他自己那座山头。
多亏了他的放养， 柳素衣十岁上了仙山，这沧浪十三峰没有哪个犄角旮旯是她不知道的。
先前听闻十二位长老下了禁令不让她踏入沧浪山一步，她就心中暗自猜测，这禁令是下在十二峰的山门入口处。
沧浪山太大，在全境布下禁令损耗太大，想来老头子们不会“出此下策“柳素衣在山门灵石前沉吟片刻，曲指在上面轻叩三下。
风声忽然静下来。
先是鸟兽的啼鸣之声，其间有溪水汩汩涌动的清凌凌的声响，待听见绕耳的梵音时，柳素衣挑眉。
十二位长老下禁制，可沧浪山有十三名长老。
沈季没有动手。
她沿着山道踱步而行，不似逃避追杀，倒像是游子归家探亲，为美景所流连。
她一连转了两个时辰，走累了便在树枝上躺下，又捏了个诀。
“爬着来的吗。
真慢。”
她嘀咕一声，闭眼养神。
先前在山下她灵台不定，一查却发现有人朝沧浪山的方向而来，那一行中，竟也有人同她一般身负灵骨。
灵骨又称仙骨，传说仙人羽化后将肉身留在凡间，遗骨生灵入了轮回，转世投胎之人较常人更易修行。
按照常理，仙骨生灵便有了完整的魂魄，故而世间出现的仙骨多是一整副，柳素衣情况特殊，她只有半副，可谓是史无前例。
她能感应到，那正在朝沧浪山而来的仙骨同样只有半副。
史无前例的东西，难道会在百年间出现两次吗？
柳素衣在树枝上坐起身，取下耳边一把柳叶银刀化作一只银喉山雀。
小家伙挂在她的流苏坠子上荡秋千，见她神色越来越冷，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柳素衣拍拍它的脑袋，给它喂了自己的一滴血。
“替我看住他们。”
临走还不忘拔那鸟一根尾巴毛。
她又抬手摘了一把柳叶银刀，朝着大殿方向凝神发力。
银刀裹着灵力越过两座山峰，好巧不巧插在窗棂缝里，大殿上众人交谈的声音就清晰传入她耳中。
“他们要沧浪山做什么，我们就一定要做吗？
沧浪山何时需要听人间尊者调遣了！”
“长陵说得不错，柳素衣是沧浪山弟子，我们处罚她是我们的事，该偿的债不会放过她，但这和皇庭没有关系。”
一个更加苍老的声音轻叹道：“剥仙骨，这刑罚未免太残忍了些。”
“我倒是觉得很好。”
尖锐的女声冷哼:“一部里我的关门弟子就有两个，柳素衣干得出出卖同袍的勾当，就当得起剖骨刮魂的罪孽。”
柳素衣仍旧躺在枝头，把玩着手中洁白的尾羽，仿佛那些人讨论的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沈季如今不在山上，想要把那混账抓回来惩治机不可失。”
“……”方才有异议的长老们都住了嘴。
沧浪一部汇聚了各峰翘楚，他们都是长老们倾尽心血培养的孩子，如父如母。
沧浪山的威严再重要，也比不过这些孩子的性命。
“既然如此，就将山下人请上来吧。”
柳素衣呼吸顿了顿，抬手召回了柳叶刀，她用力过猛，锋利的刀刃在手上划出一道血口，若不是回神得快，手指都差点削掉。
柳叶刀愧疚又心急地发出嗡嗡的响声，刀身都弯了。
柳素衣将它挂回耳边，安抚似的敲了敲。
他们想要怎么抓我呢？
靠灵骨吗？
她看着大殿的方向思索片刻，实在是没有在记忆里搜寻到单凭灵骨就能召人的术法。
她翻身下来，缓步朝大殿走去。
何必这么麻烦呢？
柳素衣心道，想抓我，我自己来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