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有一队人马自南面来,像是要进城!”
城外农田里的农夫出现在刺史府,单膝跪倒在郗鉴和赵高面前。
郗鉴和赵高二人异口同声,“南面?”
“是,他们刚从沛郡进入鲁国地界,属下的人就己经跟上了。”
“可有仪仗?”
“未曾见到。”
“从南面来,未见仪仗,途径沛郡,难道是他?”
郗鉴皱眉。
赵高一时猜不出是何人前来,只是隐隐猜到肯定与建康有关,“老师,难道是建康?”
郗鉴点头:“嗯,此时来从南面前来的,必然是左丞相的人。”
“会不会是王导,王敦?
亦或是陶侃?”
赵高露出兴奋的神色,正如他第一次见到郗鉴时一样。
郗鉴回过头瞪了赵高一眼,嗔骂道:“胡说,左丞相怎么可能派这三人前来?
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这个时节,我会派你去洛阳传信吗?”
赵高咧嘴一笑,难得在老师面前展现出孩子气的一面,“那会是谁?”
郗鉴皱眉想了想,猜测道:“身份太低,见不到我们这些人,身份太高,又怕途中遭遇意外。
又经沛郡前来,不出意外的话,是丞相府的长史薛兼,他祖籍便在沛郡。”
我们?
赵高敏锐地把握到了郗鉴话中的重点,“老师的意思是,他还要见其他将军和刺史?”
郗鉴点点头。
按照历史走向,此时的司马睿并未大举北伐,这个赵高是清楚的,但如果......赵高想到了一种可能,郗鉴和祖逖等人向来同进退,只要司马睿想更进一步,那必然要笼络依旧在中原奋战的这些将领。
如果郗鉴能够说动祖逖、刘琨等人力战不退,那司马睿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北方被蚕食殆尽。
否则,司马睿承受不住这些封疆大吏的集体反噬。
说白了,这一招就是用道德绑架司马睿。
“老师,如果我们几州共进退,那大举北伐的机会就来了......”赵高巴不得司马睿篡位称帝,只要他有这个心思,无论是从提升地盘势力还是为下一步做铺垫,这一仗都非打不可。
“老师,救皇帝是不要想了,如果我是司马睿,也绝对会在长安陷落之后,再行举兵。
这样一来大义有了,再整合中原各地的人马,未必不能毕全功于一役啊!”
能够见证一个王朝绝地反击,饶是性情冷淡的赵高,也有点激动。
听到赵高的话,郗鉴却隐隐有些担忧,摇了摇头说道:“恐怕不能如你所愿。”
在郗鉴看来,自己这个学生在战争走向和局势判断上有独到的见解,但缺陷也同样明显。
寒门出身。
他不了解世家,也不了解朝堂。
家国天下,对于世家来说,家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至于天下百姓,那是到最后才考虑的问题。
这晋室从立国那一刻就注定了,司马家也是世家之一,只不过是世家共举,代行皇权。
仅此而己!
那么,江东世家北伐的意义在哪里?
他们能得到什么利益?
都没有。
衣冠南渡后,在南方侨居的北方世家,想必有一些是支持北伐的,但他们自己都是寄人篱下,自顾不暇,又能支持什么呢?
总而言之就是,司马睿即便有北伐的心思,但没有江东世家在粮草、军械上的支持,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正在郗鉴打算给赵高讲解其中症结时,刺史府大堂外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方伯,好久不见。”
郗鉴与羊曼、蔡谟等人合称“兖州八伯,而郗鉴正是八伯中的方伯。
“呵呵,原来是令长(薛兼字)兄大驾光临!”
“晋安,来,见过薛长史。
不成器的弟子,让令长兄见笑了。”
郗鉴招呼赵高给薛兼行礼。
“晋安,好好好,晋安,道徽贤弟有心了。”
薛兼看着赵高不住地点头,显得极为热情。
郗鉴和薛兼二人互相见礼后,便坐分主次,跪坐了下来。
饮了口茶,郗鉴开口问道,“不知道令长兄这次来,所为何事啊?”
“一呢,是为了回乡祭祖,这二嘛......”薛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赵高,见赵高没有退下的意思,心中有些不悦,但依旧语气和缓道:“这二嘛,如今长安形势危急,愚兄也是奉了丞相之命,与道徽贤弟商讨营救天子之事。”
郗鉴和赵高对视一眼,开口道:“不瞒令长兄,刚刚还苦于不知如何前往长安营救天子。”
“道徽贤弟忠君之心,真是令我等汗颜。”
薛兼吹捧着说了一句,接着拿出两份书简说道:“来兖州前,丞相接到了陛下举兵勤王的诏命,十分心急。”
“这里是陛下......和丞相的诏书,道徽贤弟接旨吧。”
郗鉴眼皮一抖。
陛下和丞相的,诏书?
接,那便是认同了司马睿可以下诏的事实。
不接,那其中可还有陛下的圣旨。
“这薛兼刚来,就要给我出难题,来者不善呐。”
与赵高两人对视一眼,郗鉴使了个眼色,示意赵高去接。
面对外人,赵高再次露出了那抹冷笑,走到薛兼身旁,仅仅只是作揖行礼后,便从薛兼手中夺过了陛下的诏书和司马睿的手信:“薛长史交予我便是。”
薛兼瞪大了眼,“你......”赵高没有将手信交予郗鉴,而是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了起来。
郗鉴佯装恼怒,拍桌斥责道:“晋安,不得无礼,怎能从薛长史手中抢夺?”
心中却暗喜,“这小子现在也算懂些门道了。”
以郗鉴的身份,这两份“诏书”接与不接,都不合适。
可换成赵高去抢,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一句小孩子无官无职,不懂礼数,就能一带而过。
赵高看了一眼薛兼,抱歉一笑道:“薛长史,老师最近眼疾犯了,一首是由我替老师查阅。”
接着,赵高阴阳怪气了两句:“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这颗忠君爱国之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心急之下无礼了。”
薛兼冷哼一声。
他自己本就用了个下作的招式,被对方用同样下作的手段破了,也是无可奈何。
打开书简,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命令兖、豫、徐等几州人马,会师长安,以解长安之围。
赵高不屑的神色溢于言表,他算是明白了,刚刚老师为什么说出“恐怕”二字了。
这哪是什么手信,摆明了就是自己按兵不动,撺掇别人去送死的催命符。
“老师,左丞相在书信中说了,他要举兵北伐,与中原州郡兵马会师长安,解救天子!”
卷起书简,赵高信誓旦旦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