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呼啸着拉长刺耳尾音冲向市中心最高钟塔,天空飘飘洒洒的姜黄纸符如同雪花般飘向各处。
“妈妈!
看!
那里有个人!”
拥挤人潮中,懵懂的童音稚嫩的响起,母亲连忙捂住孩子嘴,仓皇融入人潮。
十二点钟声敲响,“咚咚咚…”回音震耳欲聋。
几百米高的钟塔顶,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萧条人影站在最高端,低头俯瞰众生。
他乌黑碎发被狂风吹的七零八乱,整个病号服被贴在身上发出衣袂飞决的声音。
他怀里抱着一个黄斜挎包,包上绣着一个红色逆转八卦。
他手从包里抓出一大把黄符,一扬手,瞬间被吹的西散。
地面上的远光灯束为他搭建出舞台,他如同疯魔了一般,边抛纸边大喊着什么。
地面上中年警官王斌杰拿着对讲机快速进入钟塔,顺着盘旋的楼梯两步作一步往塔顶爬,对讲机里嘈杂的声音传来。
“徐少州,浙大神经科重症患者,父母早亡只有一位妹妹尚在上大学,家里拮据为了治好哥哥,上大学的徐云蓉一边兼职一边读书,患者情况貌似疯癫,嘴里似乎还在说什么…”王斌杰上楼梯的脚步一顿,“说什么?”
“死为魂,魂为天地,天地永生。”
“魂为…天地么?”
王斌杰蹙眉加快脚步,忽然塔顶传来一阵躁动。
钟塔余音缭绕,秒钟走动的声音“滴答滴答”回响在整座钟塔房。
那凄厉而悲凉的音调尖锐的响起,贯穿耳膜!
“我即是神!
我即是神!
啊哈哈哈哈哈哈…”一阵惊呼,王斌杰用最快的速度往上爬,忽然一阵黑影逐渐在地面放大,王斌杰猛地抬起头!
一个人影朝自己撞来。
徐少州自塔顶而落,如同一只翩跹凤尾蝶,与他对视。
一个极速下坠,一个愣在原地。
仅仅瞬间,西目相对,下坠癫狂如同疯魔,驻足呆愣不知所云。
“嘭!”
巨大回响在钟楼底部传来,秒钟安静一瞬。
“滴答!”
王斌杰猛的回过神,慌忙扒着栏杆朝下看去。
盘旋楼梯犹如深渊,而在庞大的深渊中心,晕开的猩红如同溅上去的红墨汁,触目惊心!
“嘶…”徐少州揉着太阳穴从石板床上惊坐起,头部传来的破裂的感让他抬手给自己脑袋几拳,终于缓解了些许痛楚。
张开手掌看着沾满猩红血液的手心,他歪着头,蹙起了眉。
“又回来了?
我……嘶!”
记忆如同断了片,稍稍深思就引发撕裂般的痛。
“醒了?
醒了就起来干活!”
一道粗噶的老鸭嗓打断了徐少州的思绪,顺着声音源头望去,只见眼前迷迷糊糊有一位身形佝偻穿着一身姜黄道袍的人抱着柴火往铁锅下的火堆里丢。
“你小子也是命大!
居然从矿洞活着爬出来了,居然就活了你这一个!”
许少州摇摇头,努力睁大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人样貌,头上的帽子偏戴着,破破烂烂的道观,蜡黄的脸上满是褶皱,一口地包天黄牙散发着恶臭。
老道面前是支起的铁锅,火星子噼里啪啦的燃烧,肉汤的味道萦绕鼻息间勾人味蕾。
老道烧了半天火,见许少州没动静,呲着的下牙慢慢合上,如同枯树桩一样暴露在唇外。
他阴着一张老脸从火堆里抽出一根长长的火棍举在手里朝徐少州走过去。
火星子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头痛才缓解了一些,刚准备抬头,一只干瘦如枯骨般的手死死牵制住他的下巴。
掰着许少州的脸左右仔仔细细瞧了个遍。
“怎么感觉有点不太一样?”
徐少州抬手打掉那只手,沉声开口:“师父,你这是干嘛?”
老道愣了一下,紧接着阴暗笑容爬上那满是皱纹的脸,“为师还不是怕你被砸的失忆啦连为师都不记得了,确认一下!”
徐少州揉着眉心回想,涌来的记忆占据了他的大脑。
“杀戮,求神,神道…”最后一幕停留在矿洞爆炸,一块被气浪弹出来的石块朝自己的脑袋砸来。
老道露出黄牙笑了起来,抬手拍拍徐少州肩膀,“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
你师兄弟都死在了矿洞,就你活了下来,被砸成这样还能活下来,看来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
记忆混乱,现代的记忆与一些陌生记忆交织,开始吞噬原本的记忆。
脑海里,妹妹徐云蓉的脸开始模糊,如同出现了世界漏洞一般,变成一堆马赛克的脸。
“哥哥,医生说,你的病情越来越有好转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记忆里,走廊转角己经逐渐模糊。
只依稀记得那“妹妹”微微颤抖的肩膀。
“患者的情况己经太恶化了,几乎没有救治的可能。
建议准备放弃治疗吧!”
一张脸赫然占据大脑,满是褶皱的脸佝偻着脖子朝他露出一口黄牙,散发恶臭!
“要想摆脱这个世道,就得去求神!
神道可了不得!
它能满足你任何要求!”
“蜈蚣蝎子砒霜鹤顶红,再加上人骨汤,加乌鸡血,加黑狗尿……喝!
喝了就能长生不老!
就能有不死之身!”
“喝!”
记忆中声音与现实重叠,徐少州看着与记忆重合的脸端着那碗让自己本能抗拒的肉骨汤,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老道眼中精光一暗,抬手掐住徐少州的脖子。
窒息感瞬间笼罩,脖颈传来的碎骨声音“嘎嘣”一声,徐少州大脑开始嗡鸣。
他仰着脖子大口喘着气,手死命的扒拉那枯瘦的手。
老道睥睨着他,像在看什么垃圾一般,往旁边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怒道:“让你喝就喝,别想给我耍什么诡计!
你别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话音刚落,抬手一甩袖子,徐少州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拍起,顺着那个方向极速飞去狠狠撞在墙上,又滑落下来,在墙上留下个深深的人形轮廓。
徐少州从地上撑着孱弱的身子爬起来,晃晃悠悠拄着膝盖站起来。
五脏六腑感觉都拍位移了,一吸气,一口血顺着唇角滴到外衫上,晕开刺目的红。
看着老道端着肉汤一步一步靠近,徐少州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只不过转瞬阴沉表情就被猩红嘴勾起的灿烂弧度所掩盖。
“不就喝碗汤,师父怎么打人!”
说罢,他抬起袖子一抹嘴角血渍一点点朝老道走过去,老道浑浊的眼眸欣慰的眯起。
朝徐少州点点头,抬起手扬了下手里的骨汤,忽然手张开,药碗摔到地上,在徐少州面前摔了个粉碎。
“哎呀!
为师年纪大了,这一不小心没拿稳!
这可怎么喝呀!”
老道一脸愁容的盯着地上的肉汤咂咂嘴,然后看着徐少州。
意思不以言表。
徐少州衣摆下的拳头捏的泛起青白,脸上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蹲下身子捡起碎掉的碗渣,将碗渣上面还剩下的着的汤汁喝干净,拿袖子擦了擦,双手捧起如同以前一样恭恭敬敬的谄媚。
“师父辛辛苦苦熬的汤,自然是不能浪费的…”老道神情终于缓和了一些,“算你小子会巴结!
会巴结也是一种本事。
不像你那个师兄,不会来事!
最后死状那叫一个惨烈…啧啧啧!
对了,你的头缺了一块,待会儿为师给你敲个骨头缝上,长长就好了!”
“头?
缺了一块?”
徐少州一怔,下意识抬手摸自己的头。
果不其然,在自己的后脑勺,果然摸到了湿漉漉的血肉窟窿。
窟窿里的血肉在蠕动,犹如一条条猩红肉虫交织在一起,他瞬间浑身冷汗首冒,抬手就要把这些恶心的肉虫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