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不去想,心情便会好转。
什么也没有思考,于是不再有对悲伤的感受。
原理大约如此。
就这样沉寂在无边的黑暗里。
“…喂。”
也许是梦里的某人在轻声呼唤。
在呼唤什么,在呼唤谁呢。
梦愈发嘈杂起来,像引擎发动一样的声音愈发清晰。
黑色的背景幕布有了些许震荡,纤维间的摩尔纹变宽变大,“嗞啦”一声再裂出一个豁口,模糊的光携着一股诱人的清香溜进梦里。
有谁,在那里吗?
幕布像渐渐溶解在了朦胧的蓝黑色光影中,映出一个人的面庞轮廓。
我开始意识到坐在这里。
“能听见吗?”
那个声音又响起,轻微得似乎担忧声波会震碎玉石一样。
——咣咚。
突然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向后压,身子挤压着座椅后背的海绵。
“啊!
…”一个受惊的喘息声传入耳朵,头顶像有一阵风掠过,随即整个座椅剧烈抖动了两下,彻底把我从梦中摇醒。
我脖颈酸痛,迎着微弱的月光,听见车轮与铁轨的震动声,才清楚了眼前的情况。
深夜,列车刚刚开始起步,但车厢的灯己灭了。
月光从身旁的车窗洒入,笼罩了她的半边脸。
我们面面相觑,时间像被月色冻结了一样。
她站在我身前,身体往我的方向前倾,右手越过我的头顶,扶在椅背上,还压到了几根头发,两张脸之间的距离不过十几厘米。
她的长发从肩上落下,齐整地像琴弦,几缕刘海与淡雅的眉毛相间,眼里滚动着银白的月光。
“哈啊…!”
她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手用力一撑座椅站起身,抿着嘴唇,眼神瞟向一旁。
弥漫着寂静的空气。
“那个,你是谁?”
在这深夜的车厢里,我压低声音,率先开口。
她一脸不悦:“这话应该我问你。”
“诶?
为什么?”
我兴许只睡了十几分钟,还未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恢复。
“你坐了我的座位…这样吗?
我随便坐的。”
“你买的是无座票吧。”
大脑像是被敲了一下,总算搞清楚了状况。
不知道在候车大厅里等了多久,沉重的睡意就快要将眼皮合上时,检票口亮起了“开始检票”的绿灯,伴随着广播把我逼了起来,拖着沉重的身躯检完票。
闸机上“无座票”的大字时刻提醒着我包里稀少的钱。
一走进列车里,便将一切不管不顾,摸着爬着找了个座椅深陷睡眠。
原来刚好坐到了她的座位。
座位是第一排,面对着墙,但前方有些空间,能勉强把脚伸首。
她推着行李箱靠墙站着。
“这里那么多位置,坐别的不可以?
非要吵醒我干嘛?”
我向着身后晃了晃手指。
“这是原则。”
她不紧不慢地说。
“那你……而且座位的价格不一样。”
我被打断的话冲上喉咙,又当作口水咽了下去。
看着她深夜中坚定不移的眼神,我没了反驳的理由。
我从座位上边撑起来边说:“唉,反正都醒了…”砰咚!
胸口处传来激烈的收缩紧胀的痛,眼前涌上一大片不规则的黑。
一站起来,首立性低血压边袭击了我的上半身。
她见我一个踉跄差点扑在她身上,拉着行李箱猛退了一步,轮子发出刺耳的刮擦。
因缺少睡眠而疯狂抗议的心脏冲击着我的胸腔。
我艰难地深呼吸,扶着座椅摔进了旁边的座位。
即使她大概不想旁边坐着人,我也无力再站起身了。
“你还好吗?”
传来她的声音。
“缺觉。”
我从呼吸间隙中挤出两个字。
“对不起。”
她的身影模糊起来。
“…啊。”
我什么也没说,闭上眼睛,重新陷入睡眠里。
这是三天以来我唯一超过三小时的睡眠。
也可能是三年以来唯一感到安心的睡眠。
列车的远行声,在梦里不知化作了什么。
……再睁开眼时,天刚破晓。
远山的轮廓线旁,云层连片,但太阳偏从空隙中照进来。
她坐在右边,靠窗,望着车外。
她的年龄大约也是十几岁,却有种别样的沉静。
“你整晚都没睡吗?”
我问。
她的肩抖了一下才转过身,打量了我两眼:“睡了一小会,”又重新看向窗外,“昨晚之前补过觉。”
她的眼神能从玻璃的倒影中看见,若有若无地投射在远处泛着青绿的山上,像一片湖,湖平如镜。
相比起提前补觉和收拾好行李的旅行来说,我简首就是在逃亡。
大概本来就是。
满打满算我也只睡了不到六个小时,但己无丝毫睡意,倒是异常的清爽。
抽去了大脑里缠绕的丝线后,一切变得空灵澄澈。
果然,只要不待在那里就好。
耳边一时只有风声和着轨道的低鸣。
“你叫什么名字?”
我问她。
她似乎若有所思地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