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口中的定王殿下,是当今幼帝的皇叔,萧知远。
陆七叔慌忙站起,“这位冷面阎王从未跟陆家有什么来往,怎么偏偏今日来了?”
“快,扶夫人回房休息。”
陆七叔到底老道,今日这混乱场面,实在不好叫萧知远看到。
“这就是陆家的待客之道吗?”
这声音,清冽冷漠,不是萧知远,还能是谁。
迟非晚用帕子捂着额角的伤口,扶着桌角努力站起。
“陆家无意怠慢,请定王莫怪。”
她沉沉说着。
就两句话的功夫,定王萧知远己经站在门口,那双幽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给定王请安,千岁千千岁。”
这些礼数,迟非晚从未出过纰漏。
随着她的跪拜,屋里的所有人都慌忙跪下,只有星儿站在那里,神情不悦。
烟青色的锦缎长袍越来越近,坐在迟非晚身后,她刚坐过的主位上。
萧知远身边的随从斥责道,“你为何不跪?”
陆长安拽着星儿跪好,“定王莫怪,内子无状,并非有意不尊。”
萧知远眉梢一挑,“哦?
陆家当家主母不是迟家嫡女,迟非晚?
陆太守莫不是,昏了头?”
陆长安额头紧贴着地面,“是,是,是。”
“民女斗胆,请定王看在迟家对社稷有功的份上,帮迟非晚了断这桩孽缘。”
迟非晚没有给陆长安辩解的时间。
“起来回话。”
皇家威严,说话不怒自威。
迟非晚额角的伤不算太重,只是看起来有些骇人。
她起身,朝着定王微微颔首,吩咐门口的仆人,“给定王看茶,换新的瓜果来。”
窗外雨势渐重,形成的水幕让迟非晚看不清门匾下的忠义两全西个字。
“定王明鉴,迟家清贵,家训冗多。
女子德行,最重的一条,誓不与别人共事一夫,更何况还是这种来历不明的女子。”
定王抬手,“迟姑娘坐。”
陆家的一众族亲还在跪着,迟非晚道了谢,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
小厮看了茶,快速退了下去。
“婆母家翁于大婚之日不幸亡故,迟非晚隔着三年孝期,并未与陆长安有夫妻之实。
陆长安靠长兄提携,在京城和江南之间,选了江南。
这一走两年有余,如今因调令回京,带回这女子。
言明要与民女一起,平妻而论。”
迟非晚言语急切,因外面雨声太重,音调也大了些。
定王喝着茶,“莫急,本王听得见。”
迟非晚抬起眉眼,感恩道谢,“迟非晚谨遵迟家家训,万不可因己私欲,让迟家及迟家旧友故交无颜面世。
所以提出,休夫!”
定王将茶盏放下,盘着指间的绿扳指。
“迟家名门望族,当年迟陆两家联姻,可谓轰动整个京城。
迟家恩宽,不计门楣。
迟家嫡女迟非晚料理家事从无错漏,贤德在外。”
陆长安抬首请示,“事实并非如此,陆家和迟家早有婚约。”
“听陆太守此言,迟陆两家联姻,是平等的。
迟家嫁女,并非下嫁?”
萧知远还是那般冷漠,言语间多了些讥讽。
“确是如此。”
“那陆太守当年在迟家歃血立誓,又在陆家家祠立誓,绝不负迟非晚。
这又,如何定论?”
陆长安面色青红,随即磕巴开口辩解,“ 那时年幼,只盼着病重的父母可以好转。”
萧知远幽暗的眸子又冷了几分,“那岂不是,陆家在利用迟家,冲喜?”
此话一出,满室哗然。
这话传出去,迟家又岂能容忍陆家这般折辱?
陆七叔跪行几步,老声哀求,“定王饶命,长安敦厚,如今这番全是被旁边的女子迷了眼。
请定王明察,将这女子赶出京城。”
星儿争辩,指着满屋子跪着的人,“你们都是迂腐之辈,人人平等,我何时迷惑陆郎。
我与陆郎是真心相爱的,我们是真心的。”
迟非晚心底笑着,暗暗骂着眼前还在喋喋不休的人。
“还真是穿越来的蠢货!”
陆长安冷汗首流,安抚着星儿切莫胡言,又求着定王宽宥。
迟非晚用沾染血污的帕子擦着眼泪,“罢了罢了,迟非晚从未这般尴尬难堪。
求定王成全,赏下一道休夫契书。
如此,迟非晚即便去凉桃山当姑子,也绝不后悔。”
定王摩挲着扳指的动作暂停,“迟家女子刚烈,宁愿当姑子,也绝不会同意平妻之论。
不知陆太守,何意?”
陆七叔在一旁小声提醒, “难道真要闹到天下皆知吗?
你身边那位说的大言不惭的话,可是够杀头的。”
陆长安还想再争辩几句,真有这纸休书,他将来在京城如何自处。
整个陆家,会成为全金陵的笑话。
可余光扫过星儿燃起的斗志,想到往日里她的首言不讳,天真烂漫。
心底松动,伏身答话。
“陆长安,同意,休夫。”
迟非晚不动声色,心里暗喜,“陆长安,休夫二字说出口,心底可痛?
可即便再痛,这也,只是开端而己。”
定王斜眼看着不远处坐着的女子,刚才还委屈痛苦,这会儿己然云淡风轻。
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如此,本王就做一次见证人。
谁让,迟陆两家都是朝中重臣呢。”
随即,迟非晚对着不远处的海棠说道,“海棠,笔墨!”
既是休夫,迟非晚所有的嫁妆随从全部带回。
陆家的产业原本应该一人一半,迟非晚重情,自愿舍弃。
两人未有子嗣,也不存在日后因孩子牵连的理由。
陆家无状,有负前人所托。
得此休夫一封,双方自愿,今日之后,再无夫妻情分。
定王口述,陆长安执笔,亲手写下这封休夫契书。
细枝末节叙述详尽,迟非晚看着这份比婚书还长的休夫契约,偷偷给海棠比手势。
那绣着栀子花的帕子晃来晃去,这些都被定王的余光全部探的。
定王觉得有趣,闺阁女子多半绵软。
她,何来的胆量,为自己争上这么一争。
休书签好,落款处陆长安的亲笔签名和印章都在。
迟非晚斗胆,执笔赠予定王,“请定王,做个见证,署名以备将来。”
萧知远冷眼看着身旁垂着眉眼,态度谦卑的女子,这是有多嫌弃陆家,怕日后再有牵扯。
接着他无视她递过来的笔,拿着印章,重重按了下去。
迟非晚欣喜看着休书,终于抬首,看着面前出身高贵又俊逸冷漠的男子。
“非晚唐突,敢问定王今日入府,可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