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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路过的那些光阴

伊枫 著

美文同人连载

读大学的时候,有人说我是理想主义者,而我觉得,我只是有梦:我想在城市里落下根来,我想写作,我想当编辑。其实笨的是我吧,到我动笔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故事到底算不算故事。可能在更多人眼里,我就是个笨蛋,谁都看得出这个男人没有真心对过我,我却还要千方百计地替他寻找借口。他没那么爱我,是我太爱他。我说我要写这个故事,苏桓说:“你小说里的那个人,是你回忆中的那个人,不要把他和现实中的那个人等同。”爱情只在我的回忆中,也许,它从来就没有在现实中出现过。我只知道,这是我生命里最后和爱情有关的记忆。我还年轻,本来不该说到“最后”。我的年轻让我的话听起来多了那么几分诙谐。可是有些伤口真的一辈子也好不起来,你们相信吗?

主角:林湘王帆   更新:2023-08-07 19: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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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林湘王帆的美文同人小说《你路过的那些光阴》,由网络作家“伊枫”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读大学的时候,有人说我是理想主义者,而我觉得,我只是有梦:我想在城市里落下根来,我想写作,我想当编辑。其实笨的是我吧,到我动笔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故事到底算不算故事。可能在更多人眼里,我就是个笨蛋,谁都看得出这个男人没有真心对过我,我却还要千方百计地替他寻找借口。他没那么爱我,是我太爱他。我说我要写这个故事,苏桓说:“你小说里的那个人,是你回忆中的那个人,不要把他和现实中的那个人等同。”爱情只在我的回忆中,也许,它从来就没有在现实中出现过。我只知道,这是我生命里最后和爱情有关的记忆。我还年轻,本来不该说到“最后”。我的年轻让我的话听起来多了那么几分诙谐。可是有些伤口真的一辈子也好不起来,你们相信吗?

《你路过的那些光阴》精彩片段

我在2006年7月从S大毕业以后,混得很不好。
当时我怨天尤人,觉得自己运气不好,现在过去5年了,想起来,明白了这得怪我自己。我在全省有名的师范大学读书,成绩一般般,但社团活动参加得多,算个风云人物,家乡对本地人门槛不算高,毕业的时候,只要我回家唯唯诺诺一翻,混进中学教书不成问题。可是我不愿意。我不喜欢教书,我想当编辑,我想和文字打交道。就这样,我违背了家人的愿望,只身一人留在了G城。
一个女孩子,想在G城这样繁华的大都市里生存,要不就很有关系,要不就很有手腕,要不就很坚强。前面两样,我都没有,最后一样,我以为我有很多很多,后来被现实打败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如此脆弱,我自以为的坚强,都是用来武装脆弱的。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很有理想和空话同时欠债累累的私企里任媒策,试用期工资一千,过了一个月的试用期后涨到一千五,扣除公司提供的午餐、宿舍费,大概可以拿到一千一。说是媒策,其实也是打杂,我们给学艺术的学生和没有钱的艺术家提供场地、承办活动,由于公司人少,工作量大,我常常无偿加班到晚上9、10点。工作苦、报酬低,这都不是我最在意的,我是那种能吃苦的人,这话不是吹的,即使后来失败得一败涂地,这一点依然获得他人的认同。我就一个想法,不管多苦多累,先积累工作经验,谁让我既没关系又不懂拍马屁呢?让我放弃这份工作的,是工资一而再再而三地拖欠着,让我到了举债度日的地步。一个比我早两个月离职的女孩子对我说过一句话:“你知道在G城,一千块意味着什么吗?”我没给她回答,我们都是心照不宣的。2006年,G城的房价还是七千一平方,到了2011年,房价已经破万了。
我的第一次离职让我很痛苦,我想的不是换个工作那么简单的问题,我想的是理想与现实的问题,我是发自内心地敬重我的雇主、上司和同事的,他们对艺术如此执着,不正如我对写作的执着吗?可是当我捏着口袋里借来的仅余的一两百块,我觉得这个世界荒凉得可怕。我饿。
我不抽烟,可是这次我抽了一夜的烟,在路边烟摊里买来的细长的More,安妮宝贝在小说里常写的那种,我抽不出真假,只抽得一房间烟幕。待得烟幕散时,我决定了离开。
第二份工作,我如愿以偿地当上了编辑。这是一家刚成立几个月的图书公司,规模小,但规章制度健全,工资也不高,但发放准时,老板也很坦诚:做图书得走一个很长的流程,按照公司目前的情况,给不起很高的工资。我抱着当开国功臣的豪迈心态,过起了朝九晚五双休日的编辑生活。我租了个十三平米的小单间,收拾得干净整洁,在墙上钉了照片,让这个小窝看起来温馨而舒适。我还备齐了炊具,每天下班炒菜做饭,早上也炒一份,用饭盒装了带公司去作中饭,隔三岔五熬汤和调理痛经的中药,小日子过得平淡而坚忍。我以为这样的小日子可以过得很长久,可是三个月后,我拿着两千多的遣散费,拥抱了共事的两个女孩子,又一次离开了公司倒闭了。
这一次我是笑着离开的,这三个月的平淡生活让我觉得我又活了过来,我又是那个什么都不怕的女孩子了,我自信我可以很快找到另一份工作。我投入了比我低一届的孩子们的应聘大军,跑招聘会、面试,忙个不停。然而,我的自信来得有多快,就有多快地流失在一份份石沉大海的简历以及一个个“我们主管对你印象不错,请回去等我们通知”的虚假诺言中。在G城的最后一场面试,我踏进了一家DM杂志的门口,在将近半小时的等候后,我强撑着笑脸,向主编吹嘘我有多么熟悉编辑出版的流程,我有过硬的写作功底……主编说,像他这样写了几十年文章的人,都不敢说自己写作功底过硬,我一个小女孩儿,就敢说自己功底过硬了,真厉害。最后,他总结说:“你血气方刚,不适合当编辑。”应该说,这是我所经历的最不虚假的一次面试,我很不争气地哭着走出了主编室。
这时我手里捏着的两千多块遣散费花得所剩无几,依旧没有着落的工作以及被打散的自信让我脆弱不已。我哭了一夜,毕业后受的这许多委屈排山倒海般涌出眼眶,我哭肿了眼。我觉得自己真没用,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我想回家了。
我的家在Z城,一个号称正在崛起的和谐城市。但对我来说,Z城与G城相比,G城适合装载梦想,而Z城,适合养老。我生在Z城长在Z城,我大学以前在Z城生活的那些日子里,我的同龄人大多不识余华不懂王朔没听过海子,他们热衷于港台明星的离离合合还有自己与年少的男女朋友的离离合合,我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我清高得可耻,我的孤独助长了我离开的情结。然而,现在,我想回家了。
回家的路既平坦又坎坷。平坦的是,周末回家时抱着转转应届生招聘会的心态,我给一家策划公司投了简历,无心插柳柳成荫,那家公司居然录用我了。公司在市区,离家有相当一段路,签试用合同当天,我就在公司附近顺利租到了一间民房,第二天,爸爸亲自到G城替我把所有家当搬到了我的新宿舍。不过五天时间,我就狼狈而成功地从G城逃回了Z城。没带走一片云彩,也没留下一丝理想。坎坷的是,这份工作,我依旧没有干长久。
入职后,老总让我接手了一部政府某部门宣传图书的编辑工作。这是一部规模宏大的图书,从收集资料到编撰成稿,经历了两年多的时间,交到我手里的时候,这部书已成雏形,我的任务是,从两大书柜的原始资料中找出书稿的对应内容作最后的校准、增补,再将原书稿的拼凑式语言重新编写润色,最后排版成稿。这部书在我之前,数人经手,就像一场马拉松接力跑,我是最后一棒。我后来知道,这些人之所以没有完成这部书,因为他们都是在入职没多久后就离职了的,没有足够的时间,也没有足够的心去完成。三个月后,我坚持完成了这部图书的时候,公司里几乎所有员工已经换了一批,身边的人都是刚熟悉就散。而我觉得,我离开的时间似乎也到了。可是,我又要跑到哪里去?我已经参加工作大半年了,我频频地换着工作,换着住的地方,从一个地区到另一个地区,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我从没有领过高于一千五的月薪,我要租房,要吃饭,要交水电费网费电话费,坐个公交,一来一回就是四块钱,路边见个乞丐,我也自卑得绕着路走,因为我兜里掏不出多余的一角钱扔到他伸过来的饭钵里去现在,我连换工作的钱都没有了。换工作,就意味着我可能有几个月没有收入,即使我马上找到工作,几乎所有的私企都有押工资这一做法,最仁慈的也得押半个月,也就是说,我至少得干一个半月才能拿到工资。我没有钱支撑哪怕是能找到新工作的最理想状态下的这一个半月。
在我进退维艰的时候,我和老谈见了面。老谈是我大学时的哥们,毕业后,来到了Z城任公务员。老谈很讲义气,知道我回到了Z城工作,招呼着吃饭喝酒,没有因为我的落魄而看不起我,反而二话不说地借了我一千块,他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我:“你也不是真喜欢给政府部门编这些东西,你就是喜欢文学,喜欢写小说,你还真不如回到学校里教书,生活稳定了,才有写作的可能。像现在基本生活都保障不了,你能写多久?再说当教师时间还是相对充裕,寒暑假,你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对女孩子来说,教书还是不错的选择……你现在和家里关系不好,多少和你的任性有关,家里都盼着你回去教书,你现在顺了家人的意回去,还可以改善和家人的关系。而且你又是本地人,要教书应该还是有办法的,不过这事得早,你明白,再耗个一两年,学校就不好进了……”
老谈的话让我作了一番深思。确实是这样,在许多关心我的人看来,我过得并不好,他们希望我过得好。我无知,我任性,我狂妄,我血气方刚,我凭什么认为这个世界会和想象的一样?我尝试过了,这个世界确实和想象的不一样,差很远很远。也许,我是该妥协了。
和妈妈说起我想回来教书这一问题的时候,我少不了战战兢兢,因为少不了受一番数落:“早就说了你……”我的自尊心剥落了一点点,我心里难受,我扛了下来。
妈妈带着我去把能求的人求了个遍,我少不了战战兢兢,因为少不了受一番数落:“你早就应该……”我的自尊心剥落了许多许多,我噙着泪,我扛了下来。
我好不容易在村里的秀岭小学得到了试教的机会,这是我的母校,是村里唯一的小学。当我踏着曾走了六年的校道,多少年后第一次再走进校门的时候,心里的宿命感油然而生:从小我就渴望离开这个生我养我的小村庄,我绕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一大圈,最终,我回来了。
我不知道这次试教算不算成功,毕竟我不熟悉手上拿到的教材,大四实习后,我也没再站过讲台。可是校长给了我机会:我被录用了。签约前,为了我那已弄丢的就业协议书,我又奔波了一段。我回到G城,去S大求我的辅导员再给我一份就业协议书,没有这份协议书,我无法进入教育系统。辅导员帮助了我,她还留给我一句话:“人有时候需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在G城的这一夜,我坐在S大校园铺满青草的小山坡上,反复琢磨着这句话。我做过的事情是错的吗,我坚持留在G城是错的吗,我追求自己的理想是错的吗?因为我失败了,我的过去都成了错误,这个世界,失败者没有话语权,失败者需要朝着人们认可的方向前行,某些时候,还得受点嘲弄,把自己的自尊心玩弄一遍。我看着我眼前的路,一切都不容易,但一切看起来又那么顺理成章。越活,我越不懂我所存活的这个世界。
无论如何我回去了,彻彻底底地回去了,不管我愿不愿意,不管我是否真心诚意。
是的我不喜欢教书,我也不可能当一个好的教书匠。可是在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是以为自己能把分内的事情做好,我又犯了理想化的毛病,我以为自己能一袭白裙飘飘地站上讲台,优雅地讲课。我怎么知道一群三年级的小学生能把课堂吵翻了天,敢握着拳头挺着胸膛对抗老师的批评?我管不了他们,我不会管,哄不会,骂不会,打不敢下重手,学生背地里都说我不凶,他们不怕我,有些调皮的学生最喜欢上我的课,因为我上课他们干什么我也管不了,有些认真的学生回家跟父母说,语文课太吵,都听不到老师讲什么。我被学生欺负得够呛,被家长隔三岔五地投诉。校长、主任一次次地找我谈心,希望我尽快找到方法管理学生。
我异常苦闷。我之前的三份工作虽然都没干长久,但都和工作能力无关,我的能力一直是获得雇主认可的,这是我第一次对工作感到力不从心,我惧怕因为做不好工作而被扫地出门。失业我是不怕的,我怕的是得不到别人的认同。在领导、同事面前,我抬不起头来,眼看同事们能把学生管得服服帖帖,而我即使把别人的方法偷过来依旧对学生一筹莫展,我自卑得不敢在办公室里哼一个字。我还是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做不到自己走自己的路,何况这不是特立独行,这是一败涂地。
不能说我不努力。为了上好课,我一宿一宿地备课至凌晨一两点,为了琢磨管理学生的方法,我一宿一宿地失眠。我每天都在学校呆到晚上七点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后,吞几口饭洗个澡继续工作。哪怕周末,我也泡在备课本和作业堆里,我几乎完全没有休息的时间,更谈不上写作。只是,这又怎样呢?我还是做不好。我经常在课堂上被学生气得破口大骂,继而在一双双稚嫩的眼睛注视下不争气地流泪,甚至有一次,我竟然昏倒了在讲台上,被校长和同事一起扛到了接待室的沙发上躺着。教书没多久,我就把我为了这一职业形象而准备的那些洁白飘逸的裙子塞进了柜子里层,换上了旧兮兮的T恤牛仔裤。我感觉,邋遢点的形象更适合那个时候我在课堂上的表现。
为了缓解我的困境,在这一学期结束的时候,校长给我换了班。我知道这是一次让我改头换面的机会,也是一次警告:再教不好这个班,我再也没有颜面留在秀岭小学了。经历了这一学期的苦闷,我自己也不是没有想法的,我觉得我不适合教书,也确实不喜欢这种与学生“斗智斗勇”的生活。我又脆弱得想逃避。然而,我也不愿意在我最失败的时候离开,我坦然地接受了校长换班的安排,我要抓住这次翻身的机会,证明给所有人看,我不是教不好。
我下死了决心,可以说,教学生涯的第二个学期,我是拼了命去教。到第二个学期结束的时候,我的教学成绩还是很一般,课堂也不见得管得有多好,但用陈芝婉主任的话来说,我开始上正轨了。我不想再说为了别人眼里的正轨,我在背后吃了多少苦头,我心里的挣扎只有自己知道。暑假里,我开始考虑自己的去向问题。一来,我还算不得什么成功,现在离开,我还是感觉灰溜溜的。二来,走到哪里去,依然是一个问题。如果回家的路都尽了,我还可以去哪里?再走出去,去追自己所谓的理想吗?我的最后一个顾虑,是我不愿意再让我的家人为我操心了。
眼前是一片迷雾,留或不留,我都看不清前路,我喘不过气来。我只好躲进图书馆里,每天抱着一本文学史,一本笔记本和一支笔,排解抑郁。我对乐瑶说,我想考研。假期里,我做了满满一本笔记,比上学的时候要努力得多。考研这个想法在我心里像一颗流星,我是这么想过,但不是真的想。我只是觉得无助,给自己找点事情忙忙而已。
在我还没有把自己的思绪理顺的时候,上班的日子又到了。我们在8月29日上的班,早上来到空置了将近两个月的办公室,第一件事是忙着擦拭桌椅上厚厚的灰尘。我拿着抹布走出办公室门口,一个将双臂倚在走廊栏杆上的男人响亮地朝我嚷了一声:“老师您好!”
我吓了一跳,这才认真看清了这是一个黑黑瘦瘦的男人,他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和运动鞋,衬衫显得有些皱,和他的体格不太相衬,人长得眉目深邃,浓黑的发不短却根根竖起,不笑,但唇边带一丝顽皮,精神得很。他见人便响亮地报一声“老师您好”,然后从头到脚地把人打量一遍。我不禁莞尔。
听见一旁的同事也噗嗤一笑,我问:“这谁啊?”
同事道:“不知道啊!可能是新来的老师吧。”
半个钟头后的教师会议上,他告诉了我们他的名字:“大家好!我叫肖杨!我教体育!”我们都被他晃头晃脑的样子逗笑了。会议在短暂的笑声后继续严肃的进程,之后的一整天,我忙着开学的筹备工作、备新课,无暇他顾。
将近下班的时候,我走在校园里遇到了肖杨,他正和张港一起。在肖杨来之前,张港是学校里唯一的体育老师,四十多岁,挺个大肚子,人很随和。和肖杨站一起,一高一矮,一瘦一肥,看起来很是诙谐。张港先和我打了个招呼:“嘿!快下班咯!”
我随口应道:“是啊!下班去打篮球吧!”
我说打篮球是真的,我连篮球都带来了,这个暑假里,看书、写字累了闷了的时候,我唯一干的事就是拿个篮球去对着篮筐狂砸,在大汗淋漓的时候,我可以大口大口地呼吸,我觉得世界就会离我远一点。可是,我没想到肖杨和张港会一直在校园里等我下班打球。
当我抱着篮球走出教学楼,看到迎上来的肖杨和张港时,我很不好意思:虽然在大学上体育课我也选修过一学期的篮球,但那是玩玩儿骗学分的,真上场打,我就追着球瞎跑连球都碰不着的角色,就我那球技,怎么敢和两个体育老师叫板?
人是我叫的,人家还等了我那么久,我只好硬着头皮上场了。幸而他们也没真和我打的意思,都让着我,只是投篮玩玩。肖杨纠正着我三步投篮的姿势,他一手托着篮球,一手比划着,把我当学生般指使着,我也乐得配合,跑了一趟又一趟,一直到他大喊:“对了!”
我抹着汗说:“出一身汗很舒服。如果每天下班都能这么出一身汗那就好了,生活不仅仅只是为了工作。”
“说得好!”肖杨说道,他瞄准篮筐扔了一个,球“哐当”一声进了。
2008年中国雪灾,汶川,北京奥运,我认识了肖杨和王帆。王帆是个开朗自信的女子,和我同年,我生在84年头,她生在年尾。和肖杨的熟络是个意外,但与王帆的相交相知我是有“预谋”的。
当王帆在08年4月作为应聘者到学校试教的时候,我听了她的课,我直觉得她那身粉蓝色的职业套装不是她的个性,我喜欢她稍微紧张但爽朗的笑容。后来知道校长拍板了要招这个刚毕业的女孩子教语文,我就想,如果我在我能看见的未来,我还不能离开秀岭小学的话,那我就交了这个朋友吧。我需要一个朋友,过去这一年我孤独够了,尽管生长在这个村子,但从小内向的我在成年以后实在没留下多少可以联系的朋友。在同事当中,由于自卑,我也没有多少可以说话的人。而且,在我自己被学生折腾了一年后,我很担心满怀教学热情的王帆站上讲台后发现这一切与想象的差太远,会经历与我共同的失落。我心中不无恻隐,希望尽我所能地去帮助她不走我的老路。
我太清楚一个刚毕业到岗的女孩子需要哪些照顾了,在王帆上班的第一天,我就把我写的期初工作计划主动地借给了她,告诉她上的第一节课必须给学生一个下马威,明确告诉学生自己的课堂规范以及奖惩制度,帮助她理顺期初的工作思路。当陈芝婉在办公室里叫“科任老师帮忙去拿书”的时候,我便直接拉着一脸茫然的王帆坐上了开往书店的货车。
王帆问:“拿我们用的书吗?”
我说:“拿我们的书不用那么多人去,是去拿学生的教科书。”
“学生的书得我们自己去拿啊?”
“你以为呢?!”
我们“嘿嘿”地相视一笑。
开学最初的一两个星期准备充分,还不算太忙,我还能在六点钟前下班,拉着王帆陪我去砸一砸球。王帆的球打得比我好,当然,我主要不是为了把球打好,只是为了出点汗。一身大汗淋漓后,我常常到王帆的宿舍里坐坐。
王帆的宿舍在学校礼堂背后。我在秀岭小学读书六年,教书一年,还是第一次绕到礼堂背后,走上这道窄窄的楼梯,见到楼梯尽头一排四间小小的房间,以及房门前约六七平米的露天平台这其实是楼梯侧边厨房的屋顶。我上去的时候,肖杨正赤着上身蹲在平台上抽烟,他身旁站着张港,也在抽烟。烟幕在平台上散得很快,平台正中央放着一张旧茶几,三把折叠椅。茶几上有茶具,地面上散落着几只空啤酒瓶。
看到赤膊抽烟的肖杨,我忽然感到一阵亲切感,我想起了苏桓。苏桓是我大学时最铁的哥们,比我低一届,我叫他弟,他叫我姐,但我仅比他大不到一个月。我是标准的读中文的女子,而他是标准的读中文的男子,我们对待自己的感情和理想都固执得要命,都会呼天抢地地去追逐我们想要的,可是我们的呼天抢地都只有三分钟热度,很快,我们就会无奈地沧桑地看破红尘地坦然地接受一切。在我刀光剑影的大学时光,苏桓陪我写小说陪我喝酒陪我骂看不惯的人事陪我骑着自行车通宵达旦地夜游G城陪我做任何我能想出并做出的疯狂事儿,在我离开大学后,苏桓是唯一一个从来没有与我间断过联系的朋友。2007年,我卷着包袱从G城逃回Z城的时候,苏桓执着毕业证书回到了他的家乡C市一个离Z城7个小时车程的城市。7个小时,不算太远,但对陷于生活的我们来说,7个小时几乎意味着天各一方。我当然想我弟,他和肖杨一样,烟抽了一根接一根,总说戒烟,总戒不了。
肖杨夹着烟招呼着我:“嗨,来了啊!”
我点点头,说:“我来参观一下你们宿舍。”
我走进王帆的宿舍,十多平方的空间,附带着另外三个房间都没有的洗澡间,床是两根条凳一张床板搭成的,铺了软垫和床席,一张旧茶几和一张旧课桌腾放着杂物,另外床尾处放了一张废弃的办公桌,摆着台式电脑,算是写字台。虽然简陋,还是看得出王帆很用心地布置着这个小空间,窗户上用竹竿挂了粉色的布帘,门边挂一只笑嘻嘻的米奇布娃娃,电脑旁是几个可以把玩在手上的小摆设。
相比之下,肖杨的宿舍虽然比王帆的要大,但一塌糊涂得很,我站在门口往里一看,尽是随手扔放的球拍、羽毛球、衣物和其他杂物。
我笑着回头对肖杨说:“你就不会收拾一下东西啊?”
肖杨说:“哎呀,不用收啦,很干净了。你来喝茶啊!”
我走上平台坐到肖杨对面,仰头正好是蓝天白云,天色仍未暗下来,南方九月依旧很烈的阳光渐渐散尽,从围墙外的荔枝林吹来阵阵凉风,好不惬意。仰脸朝天,不自觉地浮起一丝笑容,我打量着头上白云的形状,说:“你们每天晚上都坐在这里喝茶聊天吗,很舒服啊。”
张港已给我沏上了一杯茶,肖杨说:“马马虎虎了,很多蚊子啊!”
张港笑眯眯地说:“林湘,你以后多上来坐坐啊,有机会我给你们炒几个菜!”
“好啊!”我爽快地答允了。
后来的日子,我真的成了这个小平台的常客,只是,后来的日子没那么好过了。学生在疯玩了一个假期后,刚开学的两个星期总是特别认真,课堂不开小差,课后不欠交作业,但两个星期过去后,学生的纪律问题作业问题就逐渐呈现,我和王帆渐渐陷入了各自的困境,五花八门的状况烦得我们焦头烂额。
下班后打球的次数少了,但我还是尽量坚持着,只要一有时间,我就下球场,好一阵子,我甚至觉得篮球已经替代了写作,成为我减压的主要手段。可是王帆陪我打球的时候更少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校领导对作为新教师的王帆特别关注,总是隔三岔五地去听她的课,然后提出一大堆意见,说她这里不达标,那里不达要求,让她倍增压力,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来泡教参、教案和教学视频。
这段时间球场上陪着我的常常就只有肖杨。我一般在田径队结束训练的时间下球场我自觉球打得不好,没好意思在学生面前出丑。刚训练完学生的肖杨有时坐在体育室外的条石上休息,有时坐到足球场的草地上,张港一般也在,但他每隔一天就要开着摩托回到菊城的家离我们所在的南水镇要四十分钟的车程。见我来,肖杨就会走到篮球架下,我也说不清到底是他在陪我,还是我在陪他消解着寂寞。
偶然我也会陪他抢抢球,我当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我会耍赖,什么时候抢不过他,我就死命扯着他的衣摆。那么两三次后,他生气了,回身作势要抱我:“怎么样,是不是要啊?”
我赶紧松手避开,我笑着说:“干什么,打球呢!”
他哼哼着带球上篮。但不一会儿,我又故技重施不得不说,这其实是本能反应,看着他两三下就把球从我手上带走,我不扯衣服我能干嘛啊?这次他不饶我了,扔掉球晃着两只手朝我逼近:“来啊,怎么不过来抢了?”
我明知自己理屈,可又不肯就这样求饶,我把双手挡在身前朝他嚷嚷:“你很土啊,你就只会这个啊?”
他拍拍胸膛说:“是啊,我就只有这个啊,那你要不要?”
“不要啦!神经病!”我手一动,已经推在了他身上。见我扁着嘴哭丧着脸,他才嘿嘿笑着饶过了我。
肖杨的恶作剧让我感到脸红耳赤,我虽然24岁了,但还没有正经谈过一次恋爱,如果参照我高中一位舍友的话18岁还没有谈恋爱的人容易心理变态,那么我已经心理变态很多年了。我不是没心没肺,而是总没有遇上合适的人,我总想找到一个会写诗的男子,而且必须有自我,有正义感,有思想,对事物有不盲从他人的看法,必须会抽烟会喝酒,好点色也没关系,我觉得这才像个男人,如果他也写小说,那就更好了。我总幻想着和我心爱的人谈诗论文的情景,多少有点风花雪月。至于身高体重相貌收入房子车子家底,一概不是我考虑的标准。我总觉得我要的不多,只是和别人有点不一样,为什么我总遇不上这样的人?也碰见过一两个像那么回事的,我很勇敢地表白去了,但人家都不喜欢我,这触发了我心底的自卑从小学到高中,我没少被男生讥讽过我的丑。也许丑不是重点,因为说实话我还真觉得自己不算丑,比我丑的人多了去,只是长相比我丑的,都不比我活得张扬。但是丑肯定是被讥讽的其中一个原因,要不咋不见那些又漂亮又张扬的遭到讥讽?对此,我是很耿耿于怀的。
没有哪个男人以这样的方式靠近过我,所以当肖杨逼近我时,我真的感到害怕,即使明知道他只是耍我。他就像个大孩子一样,整天蹦蹦跳跳的,总有点不分轻重的意思。有一次他说我和王帆两个人一起也防不住他,王帆不服气,说打不赢,前后封死了总防得住。“那就试试咯!”肖杨喊着运起球来,王帆在前面正儿八经地防守,我当然是在后面耍赖了。我扯住肖杨的球衣,使劲往后面拖,我就是要把他拽出场外的意思,看他还狂。刚一开始,他还能逆着我把我往前面带,后来我动了真格,他不能不受点影响。他索性扔了球猛一个回身,我重心不稳一下子就落进了他怀里。我本能地推开了他,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只能目瞪口呆地扁着嘴愣在原地。王帆在场上笑着,也有点不好意思。他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哈哈大笑:“两个傻妹,这都防不住!”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能随便搂搂抱抱当开玩笑呢大概,他真的就只是开了一个玩笑而已,这是他第一次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但不是最后一次。
第二次也是在傍晚,因为肖杨想让田径队员在九月底的校运会上取得好成绩这可以说是他带田径队后的第一次“亮相”,所以田径队常常训练到很晚,我在运动场上等着,一直到六点多,训练完的学生仍没有散完,好几个学生在篮球场上摔起了篮球。肖杨过来叫我:“一起来打啊!”
我坐在台阶上摇了摇头,有学生在,我怕打不好丢人,不好意思上场。
他似乎知道我的想法,回头就朝学生嚷嚷:“六点多了,你们快点回家去!”
有几个学生很听话地收拾着东西上了看台,有几个却拖拖拉拉嘟嘟囔囔地不愿意走,还在球场上磨蹭。
肖杨托着篮球朝带头的学生说:“我跟你比,一人投五个球,输了的回家!”
学生都来劲了,上了看台的也趴在栏杆上叫嚣助威。学生哪里是肖杨的对手呢?一轮比试下来,肖杨进了四个球,学生才进了两个,肖杨一扬手说:“输了,回家!”
学生一哄而散,肖杨把球扔了给我。
带头的学生仍不服气,一边上看台,一边回头嚷道:“肖杨,你泡妞!”
我吓了一跳,教了一年,我自然知道秀岭小学的学生都是混世魔王,田径队的队员更是混世魔王中的头头儿,但这样大胆,还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以为肖杨会生气,谁知他仰起头,朝那学生响亮地回了一句:“是啊,怎么样?都给我滚回家去!”
我不由得在心里对自己说:真的只是玩笑而已,不要往心里去,对学生说的,哪里能当真呢?
“你该不是恋爱了吧?”晚上上线,乐瑶劈头就给我来了那么一句。
我认识乐瑶很多年了,从高中开始,我们就一直是好朋友。她和我一样,大学毕业后辗转了几个城市,一直到现在,工作还不算稳定。除了工作,不顺的还有她的感情,与交往五年的男友分开后,她就频频地换着男友,不是嫌弃这个对她不认真,就是觉得那个没有事业心,其实我知道,她只是忘不掉心里那个人。
对话框里弹出一行字:这段时间,你上线少了。
我回道:恋什么爱,忙啊,大姐。
瑶瑶:你以前再忙,也舍不得不泡网,至少都挂着。
湘湘:工作你知道的,确实忙。不过有时也去打打球,锻炼身体。
瑶瑶:打球,自己去?
湘湘:不,和同事。
瑶瑶:你不说同事都比你大,玩不来吗?
湘湘:有两个新老师,挺玩得来的。
瑶瑶:男的女的?
湘湘:一男一女。
瑶瑶:男的教什么?
湘湘:体育。
瑶瑶:这就对了。你和体育老师恋爱了。天天去打球。
湘湘:实话告诉你,我爱上那女的了。
发出一串笑脸后,我对着屏幕傻笑。肖杨?怎么可能?我在心里说,我肯定不会爱他,也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一心想着要怎么走出去,却爱上一个会把我困在这个村子里的人呢?
我想了一阵子,在对话框里打上一段话,既是对乐瑶说,也是对自己说:别傻了,他不是我要的那种人,他不写诗,在黑板上写个通知还写得歪歪扭扭的。而且我不想留在这里,这里离我的梦想太远,我不是教书的料,这里的空气,会让我窒息。
乐瑶回说:傻瓜,你是该谈一场恋爱了,我多想你幸福。
湘湘:遇上合适的人,我会的。
瑶瑶:你已经遇上合适的人了,你肯定会爱上他。
我告诉自己,不要把乐瑶的话放在心上,乐瑶这个花痴,自己恋爱谈多了,也想把我往火坑里推。我肯定不可能爱上肖杨啊,我还要考研呢。
我关上电脑,找出开学后就没再翻过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趴在床上读着,但怎么也读不进头脑里去。我拍了自己一个巴掌:你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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