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到我妈的单位去,我们都会说去院里。
精神病院的病人我们都叫老疯子。
后来才规范叫病人和患者。
精神病院的后勤和里边隔着一个大铁门,这个大铁门里面就是病人住的地方,有六个病房。
大铁门里边是不让随便进的。
小孩更不允许进去。
夏天,大铁门里边有个水泵,把地下水抽出来,沿着路边住着浅浅的沟渠,刚抽出来的地下水很凉,一首沿着沟渠流遍了整个里院。
大铁门附近路边有两个正方形水池,路过的人在这里洗洗手,洗洗脸,凉快凉快。
我当时很小,被允许在水池那玩一会。
我妈会告诉我院长来了,不让小孩进大门里边,快出来吧。
我爸是看老疯子的,是看护员。
听李叔说,我爸很厉害,老疯子犯病打人时,我爸到跟前一下子就能把老疯子摔得飞出去很远。
是因为我爸当过兵的缘故,我爸说他年轻时还经常长跑。
体质非常好,还是足球队的前锋。
我爸想参加地质勘探队的工作,因为我奶不同意他离家总是在外面走。
我爸就没有去地质队。
院里举办职工运动会时,我爸经常跑赛得第一,我家有个大号的搪瓷茶缸就是我爸跑赛得的奖品。
我爸还总带着我去打乒乓球。
有一天,他给我找了一个椅子。
让我坐着等他。
可是来了一个人,把我的椅子占为己有。
我听别人管这个人叫“二八尼亚”,因为他的鼻子很高,像个外国人似的。
后来我长大了,个子比他还高。
他见到我还和我说话,认识了。
他不记得我小孩时他抢过我的椅子,当时我看他时还得抬头看,现在变成他抬头看我了。
我和二八尼亚后来是在开低保时认识的,他开低保是因为自己有心脏病的诊断,在一次低保重审时我们都被刷掉了,取消了低保。
他看到我很亲切,说自己的心脏病诊断也不好使了。
完全忘记了我小时候他还抢过我的椅子。
当时他大约比我大十岁,他长高时我还很小,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小孩子。
我没告诉他抢椅子的事。
因为没有什么必要。
院里的水池现在不见了。
换成了水泥路。
大铁门也换了,换成了左右移动的封闭式大门。
门卫室也拆掉了,换成了茶色玻璃的现代式建筑。
院长也是换了很多。
几经更迭,岁数大的院长都去世了好几个。
外来的院长也是换了好几个。
最有文化的是一个调来的院长,他主持写了一个院史,把这个单位刚刚建立到现在的历史都写了一遍。
还加了不少照片。
有一种司马迁写《史记》的感觉。
他还和自己的夫人写了一本《国学基础知识》,又在院里工作人员中组建了书法组,摄影组,诗词组。
把文化活动搞得风风火火。
还请美术家协会开院里作画写春联。
买了很多笔墨纸砚分给大家,据大家说,他们都拿精美的笔洗拿回家当菜盆去了。
当这个院长调离单位时,大家说“嚯嚯了不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