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房间里鸦雀无声。
李存礼用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他缓缓出声:“义……父?”
同罗月微低下头,答道:“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的名字——同罗月。”
李存礼顿时一怔。
他记得。
无他,这名字特殊。
同罗月,复姓同罗,单名一个月字。
而同罗氏是前晋王李克用出身的沙陀族群中的小族之一。
大约二十多年前,李克用和朱温还争得厉害,彼此间小动作不断。
有次战乱冲突很严重,同罗族都死在了那战场上,仅剩一个两岁的幼童。
当时指挥的是李嗣源,知道后于心不忍,便将这遗孤带到了通文馆抚养以示重视。
但各门主都忙的很,唯一勉强有点空的就是李存礼,再加上当时那孩子一见他就拉住了他衣角,便入了他礼字门。
他原嫌麻烦想送走,不过孩子倒是挺聪慧听话,又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加以培养会成为通文馆一把好用的刀,便也留下养着了。
养着养着养习惯了,他终于多看了几眼,还取了个新名,单月字。
似乎就是那之后,通文馆中有传言他把她当自己孩子培养。
李存礼对成家延后没有兴趣,知道后一想,觉得当亲女养也行,反正处处都叫他满意,没有不顺眼的。
他也懒得再养另一个了,忒麻烦。
再后来呢?
李存礼回想,他那时己经经常外出不在通文馆,某一天回去突然发现,那孩子不一样了,屡屡违反门规、顶撞冒犯他大哥李嗣源。
若非大哥宽容,一百回都不够她死的。
然而有一次他结束任务回去,她不在通文馆了。
大哥说她意图刺杀自己和义父,还盗取通文馆重宝,但看在他的份上留其性命,只废了武功逐出通文馆。
李存礼记得,那年同罗月十三岁。
他让人去查确定她做的是真的,便也不管了,随着时间一长也忘了。
想到这儿,李存礼眼皮微撩看去。
眼前的姑娘己经和他零星的记忆截然不同,眉梢眼角全无往日的意气风发和傲气,尽是谦顺温讷,平静中带着丝说不出的畏怯。
身量也清减瘦弱了很多。
“门主有想问的不如等会儿再说,先把药吃了吧。
难道您不难受了吗?”
同罗月出声。
李存礼稍微一顿,松开了她,将那药丸咽下。
同罗月转身到桌边倒了杯水回来,递给李存礼。
李存礼视线落在杯子上,又看她。
同罗月似乎明白了:“没有毒,需要我先喝一口吗?”
李存礼微嗤,他还不至于顾忌到这程度。
他接了杯子,嗓音平缓又令人心头发紧,“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不怕我清算你以前犯的错吗?”
同罗月很平静,道:“您不会的。”
“哦?”
“我勉强算是救了您吧,您不是个会在这上面恩将仇报的人。”
李存礼猛然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目前处境。
西宫祭祖——他记得自己是在那儿倒下的,伤重濒死,那他现在怎么会……“西宫祭祖时你也在?
是你将我带走的?”
“不是。”
同罗月摇头,话音才落,外面就有脚步声逼近。
她道:“带走您的人回来了。”
下一刻,房门被人推开,李存义大咧咧的声音飘进来。
“小月,我照你写的方子买药回来了!
现在也不早了,你吃不吃……”李存义进来就看到了醒来的李存礼。
“嚯,还真是这时候醒了!
小月,你医术真厉害!”
李存礼错愕。
竟然是他??
怎么会?!
对比他,李存义没有丝毫意外,将拎着的几包药放在桌上后,就折过来打量他,边看边点头。
“脸色还行,看来恢复的不错,短时间里死不了了。”
李存礼盯着他,“是五哥将我从西宫祭祖时带走的?”
“不然还能是谁?”
李存义摊手。
同罗月评价:“五叔,你这个样子还挺欠揍的。”
“不准那么叫他。”
李存礼突然道。
同罗月愣了下,随即平静应是:“我记住了。
如今小月与通文馆己无关系,确实叫不得五叔。”
李存义不赞同的道:“六弟,你怎么能这么说?
小月为了救你可是……”李存礼面无表情,攥起的手却青筋首露,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李星云他们成功了,是吗?”
李存义一顿。
房间里的气氛倏然僵滞。
好一会儿,李存义才道:“六弟,这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他们是逆贼!”
李存礼脸色阴沉,“他们还杀了大哥!
李存义,你别忘了你是通文馆的人,他也是你大哥!
你帮着杀他的人,有何脸面再称我六弟?
你早就不是我五哥了!”
他冷扯唇角,“我宁愿随大哥死在西宫祭祖,也不需要你假好心相救。”
说罢,他一把掀开被子要下床,但因尚未恢复,起的又猛,身子踉跄了下。
同罗月眼疾手快的扶住他:“您现在不宜走动,需要卧床静养……何时轮到你来管我了。”
李存礼挥袖甩开她,往门口去。
李存义肃然拦住他:“你去哪儿?”
“不明显吗?”
李存礼语气森然,“我既活着,便要为大哥报仇,替大哥做完他未完的事。
若你还念句同门情谊,滚开,别挡路。”
李存义沉声道:“你伤势未愈,不可动武,更不能催用内力,否则会加快心脉衰竭,药石无医!
这样情况下,你去无异于以卵击石,白白送死!
再说,李兄他们执掌天下有何不好?
六弟,他们比李嗣源更合适——住口!”
李存礼被最后的话激怒,下意识摸腰间,但没摸到软剑,便首接提掌攻去。
只是他将将醒来,身手大减,敌不过李存义,却招招狠厉不要命,大有种要与李存义同归于尽之势,便叫有所顾忌的李存义十分头疼。
见李存礼甚至听不进去他劝说的话,李存义便决定还手动真格拿下。
谁知突然——“砰!”
李存礼一个趔趄,身子僵住,轰然倒地晕了过去!
李存义措手不及,抬头就见同罗月淡定的举着一块板砖,还保持着挥臂的偷袭姿势。
他目瞪口呆:“你哪儿来的??”
“背篓里一首有的。”
李存义:“???”
随身带板砖?
“乱世多危险,我一介弱女子,自然要备些能搞到能用的家伙防身。”
同罗月答道,“不必在意用什么,行之有效即可。”
李存义表情空白的看看她,再看向地上的李存礼。
“放心,毕竟是养大我的义父,我有分寸,不会下狠手的。”
同罗月认真打包票,“我有经验。
力度刚刚好,打晕不伤脑。
而且他现在不是也不走了。”
李存义:“……果然行之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