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红玉低垂眼睑,双手交叠于身前,恭敬回答:“民女梁红玉,是醉月楼的洒扫婢女。
日前多受青缨姐姐与娄公子照拂,如今目睹青缨姐姐遭遇,心下难受。”
差官点点头,“将尸体抬至殓房。”
梁红玉对着公差微微福身,“敢问公爷如何称呼。”
“这是陈守成陈爷。”
旁边有人代为回答。
陈守成看一眼身旁公差,脸上露出和煦笑容。
他陈守成一贯作风,无论对谁都不得罪。
“陈大人有礼,还请陈大人为青缨姑娘主持公道,查明真相。”
醉月楼诸女看着梁红玉,眼中流露出复杂情绪。
她们知道,而今醉月楼花魁,就是在这位梁红玉的悉心指导下,才在京都声名鹊起。
别人不知,醉月楼的人又如何不知。
这位将军府养出来的嫡女,身上气质浑然天成。
如若不是家中遭此大难,配帝王贵胄绰绰有余。
但而今,梁红玉的衣着比不上她们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却因为青缨的一饭之恩,站在她的尸体前,为她寻求公道。
陈守成看向梁红玉:“醉月楼中日常与青缨接触的人,可有与青缨有仇的。”
梁红玉沉思片刻,摇头道:“青缨姐姐素来仁义,很少与人争执,若说与人有仇,那是万万不会的。”
醉月楼中女子纷纷附和:“谁都可能与人有仇,青缨不会。”
跪着的娄萧忽然想起什么,娄萧转头向后看去,“耿护院日常负责众人安全,今日怎么不见?”
曹妈妈心下一惊,耿护院日常凶恶,且嗜赌如命。
他与青缨是同乡,青缨平日里没少周济。
难道真的是他因为青缨无法再周济他而起了杀心?
陈守成立即下令:“传耿护院前来问话。”
很快,耿护院回来了,是被差官从赌场里抓回来的。
赌场里醉生梦死,让人忘记时间。
耿护院一入醉月楼,便被差官押解至官府。
醉月楼安静了下来,梁红玉回到自己的房间,这原本是一个柴房,曹妈妈见她并非一无是处,便让她有了独立的栖身之所。
梁红玉坐在角落,将头埋在膝间,眼底忽然湿了。
她恨,她如何不恨。
皇帝痴迷书法绘画、骑马射箭,如南唐后主李煜。
他喜欢文人一切喜欢的东西,但唯独不适合做皇帝。
她是祖父、父亲宠爱长大的,父亲自幼便教导她学武艺、兵书,告诉她即便是女子,也要顶天立地、报效国家。
但是对她那般宠爱的父亲、祖父,却在平定方腊时,被贼人陷害,冠上了勾结敌寇、延误战机的罪名。
而皇帝不经察察,竟首接下令倾覆梁家满门。
梁红玉即便是死,也不会相信她的祖父和父亲勾结敌寇。
在梁家没落之时,她因素有武艺之名,被人挑断了手脚筋,扔到了醉月楼。
而今,五年过去了,她暗地调理身体,她会站在一个可以足够与敌人抗衡的高度,让敌人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
梁红玉的肩膀微微颤抖,在深夜无人中放纵着自己的悲伤。
但在人前,她的盔甲注定西面八方。
一刻钟后,梁红玉调整好自身情绪,用墙角的木棍在地下写下一个“官”字。
一旦发现有人死亡,自会选择报官,青缨为何要在临死前还在手心里写出一个官字?
青缨死后,为何会出现在醉月楼?
第二日清晨,衙门升堂。
梁红玉与醉月楼的众姑娘前来听审,她们都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青缨。
耿护卫被打的伤痕累累扔在公堂。
“你们即便杀了我,我还是那句话,青缨姑娘的死与我无关。”
陈守成依旧笑着,但面上似乎带了几分冷意。
陈守成将一双精致绣鞋扔在耿护卫面前,那绣鞋正是青缨所有。
“若非你行凶,这双绣鞋怎会出现在你房中。”
主位上的周大人看着耿护卫,眼中闪过一丝疲倦。
昨日死者的死状让他彻夜难眠,醉月楼的女子素来花容月貌,但死后竟这般面目可怖。
耿护卫抬起头,眼中带着不甘,“青缨对我有恩,我怎会害她,请大人明察秋毫啊。”
周大人随手扔下令牌,“给我打,打到招供为止。”
梁红玉素来听说官府昏庸,今日一见,更觉荒唐。
梁红玉看着公堂上的周大人,觉得此人相貌似曾相识,刀光火石间,梁红玉脑海中竟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耿护卫的惨叫声在公堂回荡,梁红玉只觉悲凉。
梁红玉站起身来,看着周大人说到:“大人,我有话要说。”
周大人目光锐利看向梁红玉,他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人敢叫停他。
周大人,原名周浠,字鸣玉,容貌端正,曾以科考入仕,后娶权贵之女,从此平步青云。
但没有人知道,他周浠在家中是有妻子的。
当初,他抛弃发妻,就连家中父母也是再不闻不问,他走到今日谈何容易,谁也不能把他今日尊荣夺去一分一毫。
周浠看向梁红玉,自从他上任以来之后,鲜少有人质疑他的决断,即便不忌惮他,也要忌惮他身后的力量。
周浠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开口:“你有何话要说。”
梁红玉亦是不动声色,声音中却冷静自持:“大人,民女认为此案疑点重重。
耿护卫与青缨姐姐关系匪浅,他为何要杀害于她?
即便青缨姐姐的绣鞋出现在耿护卫房间,但并不能证明他就是凶手。”
而且,梁红玉看向周浠,“青缨姐姐明知自己死后,定会有人报官,为何特意在掌中写下一个‘官’字,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周浠看着梁红玉,“那你认为凶手是谁?”
梁红玉看着地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耿护卫,心中冰凉了一片:“红玉不知,但只希望大人能还青缨姐姐一个公道。”
周浠站起身来,“此事容后再审。”
周浠离开了,陈守成笑着走向梁红玉:“红玉姑娘智勇双全,实令陈某佩服,但请姑娘听陈某一劝,过慧早夭,请红玉姑娘好自为之。”
梁红玉福身道谢,过慧早夭,梁红玉又如何不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