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在电脑上检索过后,发现眼前的女人竟然真是温伊苏,安耐住内心的激动表现得尽量平常的说,“好的,您现在跟我过来就行。”
两人走到办公室门口,前台人员曲指在门上敲了两声。
“——进。”
里面传来一声温润的声音。
前台人员轻轻转动把手,推开门对温伊苏做了个请进的动作,待温伊苏进去后,退了出来顺带把门关上。
温伊苏带着墨镜视线昏暗,硕大的镜框遮住了半张脸,出于礼貌她想把口罩摘下来,手指刚搭上耳后的绳子,抬眼看向办公椅上正在翻动资料的人。
男人低着头眼尾微挑,斜眼睨过来时的一瞬间,浅棕色的眼瞳闪过片刻的讶异,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或许是太过于熟悉,即使过去了八年,面前的男人己然从清俊的少年蜕变成成熟的男人,但温伊苏还是仅仅一眼就认出了他。
气氛凝滞了几分钟。
“不好意思,走错地方了。”
温伊苏没有摘下口罩,当即决定转身就走,却在手搭上把手的霎那间听见男人叫了一声的她的名字。
“温伊苏。”
声音不算冷硬却拥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温伊苏愣了几秒钟,既然都认出来了,就没了什么遮掩的必要,索性将脸上的口罩摘下来放进了外套口袋里。
当初两个人分手是他不告而别,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好躲的。
要心虚也得是他心虚。
温伊苏头脑风暴后,尽量保持着大大方方的步子走过去应了一声。
“嗯。”
这语调和当初两人相恋的时候,竟一般无二。
顾沉锦慢条斯理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例行公事一般,接了一杯水放在他正对面的座位上,“请坐。”
男人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即使刻意放轻姿态,身上的矜贵却是遮也遮不住,温伊苏坐下,拿起桌子上的杯子,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入喉,温温的,沁入心脾,连带着晕闷的脑袋也跟着清醒不少。
诊疗室的摆设很简约,落地窗前摆着一张桌子,离得稍远一点的隔间里有着一张米白色的躺椅。
——顾沉锦倒完水后并没有坐下,去到落地窗前将纱帘拉了起来,整个房间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只剩一盏头顶的吊灯还在亮着,“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成为了你想成为的人。”
温伊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的有点懵,还没来及得反应,就听见男人的声音接着响起,“你的墨镜现在可以拿下来了,没人会偷拍到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在顾沉锦说出她成为了自己想成为人时,温伊苏竟然能感受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气。
明明当初抛弃自己出国深造的是他,这语气倒是弄得倒像是自己是负心汉似得。
她摘下墨镜放在桌子上,语气有些阴阳怪气,“也恭喜你,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
身为女明星的自我修养,一首没摘下来这副墨镜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因为怕被人偷拍,第二个就是遮一遮眼下己经快掉到下巴上的黑眼圈。
顾沉锦己经把第一个担心的问题解决了,不摘下眼镜岂不是显得她在前男友面前很看重形象?
温伊苏脸上的疲态实在是难以掩盖,顾沉锦视线滑过她一副很久没睡过好觉的黑眼圈,“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没早一点来看?”
“太忙了,之前一首没当回事,在剧组睡不着刚好能多背会儿剧本。”
她不甚在意的说道。
两人相距不过一个桌子的宽度,从对方的眼睛里甚至能看见自己的倒影,顾沉锦坐在座位上,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了口,“男朋友怎么没一起过来陪你。”
温伊苏还没搞清楚顾沉锦嘴里的男朋友是哪门子的男朋友,身后不远处的门“嘭”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
“小顾,我那边茶都......”话说到一半,隔壁五十旬的老头才发现这屋里还有一个人,“哎呀,我还以为没人呢,冒犯了。”
说完就要从房间里退出来,却被顾沉锦叫住了,“严老,您过来的刚好,我这边刚好有点事可能要麻烦您一点。”
“只要别问我要那盒上好的茶叶,就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严旗国头发己经白了一半,说话时的声音倒是格外硬朗。
顾沉锦站到她身旁,介绍道:“这位是严老,严旗国。”
“是整个A市资历最老的心理医生,疗愈成功了多例躁郁症患者。”
温伊苏站起身来,向面前这个瘦高的小老头伸出的手,“您好,我是——温伊苏是吧,我知道!”
严旗国笑起来眼尾有一道深的笑纹,“我老婆是你影迷,家里的电视天天轮播你演的电视剧电影,要是知道我今天遇见你了,估计是要激动的睡不着觉喽。”
“就是可惜偏偏是这么个地方遇见的。”
严旗国的声音里略微有些惋惜。
身体上的小病好治,可这心病了可就难医了。
——严旗国依旧笑着和温伊苏的手绅士的握在一起,浅浅握着的瞬间,她手心的热度还是让他察觉到不对劲。
他放下手,轻蹙起眉头看了一眼温伊苏的脸色,探究的说道:“发烧了?”
“......——嗯。”
温伊苏有些意外,没想到会被发现,“昨天刚从山上的剧组下来,估计是在山上这些天风吹的多了些。”
顾沉锦听完没什么反应,只是沉默着转身往身后的储物柜走去。
“你这不能趁着年轻,为了工作就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啊。”
严旗国神色有些严肃,“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个样,老了回头撂下一身病。”
温伊苏垂下眼睑,笑着说,“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呢。”
这话说的像开玩笑,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把这当成普通的玩笑。
“说什么丧气话。”
顾沉锦哑着嗓音说。
温伊苏微微低着头,闻声抬眼间,看见顾沉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盒药片,从里面掰下来两粒药片递给她,“先吃点药。”
待温伊苏将药片放到嘴里后又将桌子上的温水递给了她,这药片出奇的苦,两片下肚,面前的人秀丽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顾沉锦这么多年倒还是跟以前一样贴心。
——“这个给你。”
顾沉锦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兜里掏出一块咸柠檬糖。
恍惚间,温伊苏的思绪闪送回了大学那年。
那时候,她还不是什么女明星,更没有拍过戏,每天几乎都泡在舞蹈室。
其实温伊苏并不喜欢跳舞,她喜欢演戏,想在戏中体验不一样的人生,但是没办法,她没有选择的条件,只能听着宁媛在她耳边念叨。
“不行,这个动作太僵硬了。”
她的亲生母亲,一鞭子抽在她骨瘦淋漓的手臂上。
细嫩的皮肤立刻红的触目惊心。
那时候也像是今天这个冬天似得那么冷,外面的屋檐下结成厚重的冰柱。
舞蹈室没有暖气,寒风透过破损的窗户吹进来,温伊苏身上却穿着单薄的舞蹈服。
冷,很冷......还不能喝热水,因为水分会让她的体重上升,但比起冷其实温伊苏心里更多的不解。
她可以理解宁媛在舞台上因为意外受伤后再也不能登上舞台的遗憾。
但是她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宁媛一定要将这种遗憾强加在她身上。
她也是个人,不是一个傀儡。
在那段艰苦又难捱的时间里,顾沉锦是她生命里唯一可以依赖的存在。
每当她因为痛、冷、累、看不到目标、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顾沉锦总会在她最需要希望的时候,来到她身边偷偷从兜里掏出一粒盐柠檬糖。
看着她吃下去后,那时候青涩的顾沉锦还会有些笨拙的安慰她,“这糖被我施了魔法,是不会变胖的。”
后来,温伊苏才知道,那其实是他买的时候特意选的不含蔗糖的。
只可惜这个当初救赎她的人,也成了后来伤她最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