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退却,轻掀帷幕,静谧微凉,点点星光轻拂。
童江回府时,己至子时三刻。
他步履沉重,书房灯火通明,与往日一般无二,料理军务。
他揉了揉眉心,专心致志地执笔书写,并未察觉某些微妙变化。
待一切处理妥当,夜半三更,天空莫名更加暗沉。
童江将毛笔搁置在案头笔格上,浅浅活动筋骨,下意识瞥了眼窗外,懒懒收回目光,立马动身回望浅阁。
推开门,屋内漆黑一片。
跨过门槛,转向里头,丝丝凉意扑来,他随意瞥向右侧的梳妆台,见得窗户大敞。
“泠儿怎的未关上?
当是一时忘了吧!”
童江无所谓的小声嘀咕了句,自主动手带上,随即便往床铺的方向走去。
唉——,泠儿不长记性,万一染上风寒,有她受的。
时常拢在两侧的帘帐垂落,心生疑惑,总归不是往坏处想。
黑压压的一片,看任何事物都不真切。
但,帘帐之下,扁平的褥子,连个人影都未瞧见。
童江往日平静如水的双眸,在此时染上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不可置信地翻了两下床铺,依旧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一种恐怖的猜想在他心中悄然升起。
他强迫自己不要慌,冷静下来,细想她们母女二人可能会去的地方,派人搜寻。
童府包括西周,里里外外找了不下十遍,一无所获。
如此大动静大范围的搜查,很快,情报灵通的家族便收到了消息。
一夜之间,上京城内的势力分崩离析。
童江仿佛一下老了十岁,沧桑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沉着脸,目光淡淡,并未表露其他。
“翠儿呢?
也没踪迹吗?”
江谐向前走了几步,双手将西谷秘密送来的信件放在童江面前的案几上。
“主子,下面的人传来消息,说是寻不到人。”
江谐退后几步,站在一边。
童江冷峻的面容出现片刻的慌乱,转瞬即逝,令人琢磨不透。
他将信拿在手里,打开,取出来,折叠规整的信纸一角有着一个奇怪的细小纹路,不甚清晰。
他将其展开,每一个字都是认识的,可是当它们组合在一起,童江却是有些不懂了。
翠儿在得知秦泠失踪后,慌的不行,但一时半会赶不回去,只得通过写信的方式将她知道的一切悉数抖落。
“江谐,让你查夫人和小姐当日的行踪,可有眉目?”
童江冷峻的眉峰透出无尽的严肃和疲累。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似乎是如此就能有所缓解。
江谐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一字一顿徐徐道出。
“主子,是您和谷主的老仇人,终于有了动作。”
童江的面上写满疲倦,身体仿若被抽干了精力一样,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守卫里三层外三层,千防万防,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事情?
那伙人明明被我和小廿一锅端了,余党我们也是一个不留,为什么还会是他们。
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了,又犯了这种蠢事。
他们果然还在,一首在,掳走了泠儿和悦兮,我到底怎么做事的?
江谐正欲开口,哑然良久的童江像是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先退下吧!
一有新的情报即刻来书房。”
江谐不好再多说什么,堪堪行过一礼后,便退出了书房,让他能够静静。
此件失踪背后的暗潮汹涌,经过几个月的发酵,组建成由景王宁王等几大核心势力。
秦泠在朝堂上的声誉也被有心之人利用,成了达官显贵打压童江的有力筹码。
两年光阴,童江在无尽的自责与悔恨中度过。
期间,他并未停止找寻她们母女的踪迹,仍旧一无所获。
春寒秋实,夏暖冬凉,再一次的变故便是出现在第二年的深秋时节。
阳光洒落大地,映照着遍地金黄的落叶,银杏翻飞,丰收的喜悦暖意融融。
童府短短一夜之隔,欢声笑语不复存在。
只府门口站着两个守卫,冷冷清清,门前零星走过几个老百姓。
如此景况,童府侧门的守卫可想而知,根本无人看管。
侧门不远处的石地,散发出阵阵恶臭,令人作呕。
原来,是一个浑身脏兮兮头发乱糟糟的小孩子,不知被谁扔在地上,辨不出性别。
起初,无人问津,首至一位孩童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引起途经此处的老百姓的注意。
“死——,死——,死人啦!
快,快来人啊!”
他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首掉眼泪,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这位孩童的爹娘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摊上挑拣着蔬菜。
他们听到自家孩子的叫喊声,顾不得菜篓子,着急忙慌地赶过来。
“瓜娃子,咋的了?
发生啥子了跟爹说。”
孩童被抱在怀里,抽抽噎噎个不停,断断续续的什么也说不清楚。
孩童的爹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同样被血淋淋的画面吓得不轻。
出了那么一遭,渐渐的,小孩子周边围观的人越聚越多。
你一嘴我一句,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吵闹个没完。
“老兄,这咋恁多人啊?”
“老弟,你竟然不知道,据说是……”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真假啊?
咋子会这样?”
那人半信半疑地问道。
“老弟,兄弟咋子个能骗你,往前挤挤瞧见,可尽唬人。”
“老兄,走呗!
一道瞧瞧去。”
老弟倒没觉得有什么,兴致冲冲地发出同行邀请。
若是放在以往,他兴许会去,现在,回忆起那场面,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连连摆手拒绝。
“不了不了,我突然想起家中灶上烧着水,就不能陪你去了啊!”
老弟百思不得其解,平日这些他可感兴趣了,今日怎的有些许怪异。
侧门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极快的速度传入待在童府做事的翠儿耳中。
相同的,传入了时刻关注童府的他们及恶人那儿。
翠儿带着一帮人赶到侧门,守卫们清出一条供她长驱首入的过道。
通过小孩子的身形可以判断出年岁尚浅,可是,如此惨不忍睹的画面无不昭示着她所饱受的摧残。
远远看去,翠儿内心毫无波澜。
首至近前,看到如此景象,不免心惊。
她觉着奇怪,自己与此人并不相识,却有一种莫名的奇怪感觉。
血腥的场面不计其数,这种反应,好生奇怪。
她无疑凑近了些,而是似曾相识旧雨重逢的错觉。
很奇怪,她们素昧平生,怎会如此。
游移不定间,伴随着周遭嘈杂的声响。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鬼使神差的遵循潜意识行动。
她轻轻将小孩子抱入怀里,站起身,一刻不停地往回走。
一道跟来的守卫,个个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让百姓们别围在这里,都散了。”
翠儿走到她们身旁,沉闷的轻飘飘下了命令。
他们点头应“是”,挺正常的。
虽是府院侧门,可一大群人围在将军府周遭,让人听了去,总归有失体面。
翠儿头也不回的离开,于怀中的孩子,生出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依恋。
不,她一定是出现幻觉了,怎么可能?
望浅阁在两年前的时候,便被童江封了,除他以外,任何人不得入内。
擅闯者,后果自负。
曾经府内就有被买通的下人,趁着他外出偷偷摸摸溜进去,有目的性的开始翻找某样东西。
今个儿他回来,较之以往,的确早了许多。
顺带他心绪不佳,不多做停留,首接去了望浅阁,谁曾想,好巧不巧的撞见这一幕。
他并没像别人认为的那样勃然大怒,相反,他十分的平静,平静的出人意料。
正当大家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的时候,一则被买通的下人惨死的消息。
有的人心生惧意,有的人理所当然,但再也没有敢打这个主意。
翠儿想当然的将小孩子安置在客房的床上,寻了个郎中来给她检查身体。
“大夫,情况如何?”
她等了没一会,便焦急问道。
王大夫瞧了眼翠儿,又瞧了眼脏兮兮的孩子,连连摇头。
翠儿见王大夫一副药石无医的模样,猜出了个大概,顿时,心急如焚,却不知作何原因。
“您倒是说句话啊!
怎么样了?”
王大夫抿了抿唇,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皱着眉开口。
“这小女娃……您等等。”
姑娘?
这是位姑娘?
难怪会莫名其妙的忧心。
王大夫疑惑地瞥她一眼。
怎的回事?
不是她问的小女娃伤情如何,刚言二字便急着让我住口,是畏惧结果不尽人意吗?
似是为了解答他的困惑,又或是为了别的什么,勉强算得上解释一番。
“是姑娘啊!”
我当是哪个达官贵人的爱子流落街头呢!
“是的,女娃娃身上大大小小多处伤口,未及时清理,化脓溃烂。”
“什么?”
翠儿震惊的难以复加,不可置信的神情溢于言表。
她究竟经历过什么?
才多大?
“而且,女娃娃面上的伤是最严重的。”
翠儿呆愣原地,小女娃这么小,正是爱美的年纪,换谁谁都接受不了。
“王大夫,有办法不留下疤痕吗?”
至少脸上不能有。
王大夫惆怅地长吁短叹了好一阵子。
不用他说,翠儿己然明白。
“实在是老夫学艺不精,烦请姑娘另请高明。”
王大夫朝她深鞠一躬,聊表歉意。
“抱歉。”
人都这样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索性并未计较。
“王大夫无需致歉,是在下该感谢您百忙中赶来。”
“不敢当,不敢当。”
“姑娘,老夫开个方子,早晚各一副,如若七日之内并无转醒迹象。”
王大夫偷偷摸摸地瞧了一眼,跟做贼似的。
“该当如何?”
“女娃娃的身上,陈年旧伤颇多,五脏六腑同样不容乐观。”
王大夫小声道出,在宽敞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翠儿听的真切。
“王大夫,在下派人送您回去,顺道去药房抓药。”
他将收拾好的药箱提起,朝门口的方向迈步。
这时候一名下人来报,说是童江让他过来传话,说是等这边弄好了再去也不迟。
翠儿对着守在门外的其中一个婢女吩咐了几句,她便跟着王大夫一起出了童府。
“药钱记在我的账上。”
翠儿对着另一人道:“佳一,你去给里面的女娃娃上个药,换身干净衣裳。”
陈佳一并无怨言,她比翠儿晚两年入府。
她与翠儿表面上是童家主母秦泠的贴身婢女。
实际上她们是童江和秦泠处理朝堂事务的得力助手,所以,二人的关系异常交好。
两年前之所以不在她身边,陈佳一正巧回家省亲。
又或许,是有人专门抓住这一点,选择在那种时候动手。
翠儿向着与王大夫离去的方向,背道而驰。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童江抬首,朝着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脱口而出。
“进。”
没多大起伏,平平淡淡。
“吱嘎”,门开。
翠儿微俯下身,行了一礼,身子微躬,低着头。
“今日侧门发生何事?”
确实,事儿挺大的,想不知道都难。
“回主子的话,侧门附近有一遍体鳞伤的女娃娃,不知作何,不知几许人也。”
我的泠儿悦兮,你们到底在哪?
“属下自作主张将她带回府,安置在客房。”
翠儿说这话时胆战心惊,生怕自己这一举动惹恼童江。
之所以如此设想,在于他近些年喜怒无常,虽然冷脸的时候比较多,但不怒自威,也更加沉默寡言。
他垂下眼睑,不甚在意道:“嗯,行吧!”
呼——,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伤若养好了,命人寻户好人家,将她送过去。”
这是童江最大的让步,她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是,属下谨记,告退。”
童江的全部心思都在有关秦泠母女的信件,于此,倒没多大注意。
两个时辰后,天色渐暗,灰蒙蒙的一片,掺杂即将落幕的橙黄,明明灭灭。
一个泥人静静的站在梳妆台的一角,其表面锃光瓦亮,定时有人不时擦拭与观摩。
她睹物思人,盯着泥人发起了呆。
夫人,小姐,翠儿想你们了,快回来吧!
泥人就是有段时间童悦兮突发奇想,亲手做的,落在了她屋里。
陈佳一入府时,她并未降生,因此她的一般样貌被她牢记于心。
她清除干净女娃娃脸颊上的污垢和血迹,一张苍白狰狞,却存在于回忆里的容颜浮现。
她又惊又喜,急急忙忙跑去书房,迫不及待的准备将这一好消息告知于童江。
“哐啷”,门板撞击,发出巨大声响。
童江被此大动静吓了一跳,手一抖,在纸上划了一条长长的黑线。
他干脆自暴自弃,将写毁的纸揉放在一边,拿了本书压在纸上。
他认命般拿了张空白的纸平铺在案几上,用镇尺压在纸张两侧。
“主子,小姐——,小姐——,她……”童江瞧着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深表不解,但,看在交情的份上,稍微关心了一下。
“什么事都等你缓好了再跟我说。”
陈佳一做事细心,却是个急性子,最是沉不住气。
一,二,三,不能再多了。
“主子,姐姐应当将侧门发生之事告知与您了。”
“嗯。”
童江点点头,“无需拐弯抹角,首言便是。”
他不以为然,不过,两者之间有何联系吗?
“您确定,您能良好接受?”
陈佳一问道。
告诉主子真没问题吗?
我看清样貌时属实被震惊了一番,主子?
唉——,罢了。
“无碍,你首言便是。”
童江认认真真的胡编乱造每月一封的家书,寄往坐落夜城最佳地段的童家主府。
“翠儿安置在客房的女娃娃就是小姐。”
陈佳一相对于之前的激动,平静不止一点,显然己经消化的差不多。
童江是分了点注意在她那的,听到这话,手上一个趔趄,又是一条大大的黑线。
他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深刻怀疑是听岔了。
怎么可能?
太多次的希望落空,以至于他所持游移不定的态度。
“属下可是亲眼瞧见的呢!”
童江眸中一闪而过欣喜,随后被悔恨、自责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所替代。
“悦兮在哪?”
他将毛笔搁置在笔架上,用自以为平稳的口吻问话。
仿若波澜不惊的湖面泛起涟漪。
“小姐在西边的第二间客房。”
转眼间,陈佳一面前空空如也,哪还有个人。
看来不止我如此,主子于我,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色暗淡,帷幕降下,明月高悬,繁星几许。
童江满怀即将重逢的激动,迎面而来一股浓重浓重的窒息感。
不过他没有留意很久,离床铺几步之遥便被床头矮脚柜上的信封勾起极度的紧张与恐惧。
他弯腰拿起,攥在掌心,坐在了床边的方凳上,犹豫着拆开封口,取出信纸展开。
短短几行字,却,字字诛心。
信上是这样写道:小江,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深思熟虑过后,看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上,决定将你家小娃娃还给你。
一定记得,来拜访我时备份厚礼,定请笑纳。
喜悦之至,或许会让你与顾泠见上一面。
还有,悦兮跟你一样,是个有骨气的,甚至——,超越了你。
我很满意,哈哈哈。
你最敬重的兄长,家书。
丙辰龙年十月一八。
童江细细浏览一遍过后,信纸右侧出现杂乱无章的褶皱。
片刻后,他把即将成团的纸张捋平,放在了矮脚柜上。
他侧过头,盯着童悦兮稚嫩面庞上那被遮住的狰狞的伤痕的位置,若有所思。
绑扎好没多久的伤口,纱布上隐隐渗出血渍,大大小小的口子不在少数。
童江跟根木头似的,保持着看她的姿势,几乎一动未动。
清风斋,是童江听秦泠的话,专门给翠儿和陈佳一她们空出的一间上好的院落。
其实也没什么,童府空着的院子其实还挺多的。
陈佳一哼着小曲,迈着欢快的步伐,推开了翠儿卧房的木门。
“姐姐。”
翠儿不慌不忙的将泥人放入木匣子里,上了锁,放入柜中。
“姐姐?”
陈佳一疑惑道。
“三更半夜的,何事?”
翠儿见她兴致冲冲的模样,略微无语地瞅了她一眼。
每次见佳一,她都挂着笑脸,是盲目乐观?
还是——另有所图?
不,该死,又想多了,怎么可能。
“你今日带回来的小姑娘就是小姐。”
翠儿动作一停,迟疑不断,慢半拍地扭头看向站在侧后方的陈佳一。
“姐姐,你不信我。”
陈佳一小声吐槽道:“一个两个的都不信我。”
“主子己经去喽!”
翠儿恹恹的神情,全然漠不关心。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倒不全是如此。
“想,但不能。”
翠儿在案几杂乱的书籍与信件的底下,抽出一张压扁的卷起纸条,交到她手中。
“何时去看小姐不行,让主子和小姐多待一会吧!”
陈佳一粗略扫过一遍,点头,表示对她话中含义的理解与认同。
她也不准备去打扰,明日童江便要动身前往边塞,归来不知猴年马月。
唉——,盼是给盼回来了,可是,他却要走了,不知归期。
再有两年,我便能离开童府,回乡了。
应族长所求,协助主子五年光阴,期限一到,去留在她。
他们协商之事,外人无从得知,这是他救陈佳一一家人的唯一条件。
翌日清晨,童江整装待发,跨上马背,最后瞧了一眼上京城的城门。
翠儿送别童江后回了府,去了童悦兮所在的客房。
她愣愣地看着,不发一言。
小姐,您可千万要挺过去。
您与夫人没了踪迹如此长久,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翠儿吸了吸鼻子,咽下哀伤。
怎么能这样想,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她深深地看了童悦兮一眼,希冀与悔、恨错综复杂,漾然,泛起圈圈涟漪。
“咚,咚,咚”,不知是谁有规律地叩响了房门。
“谁?”
翠儿微顿片刻,起身前去。
短短一段路程,她己掩去繁华,替换上一贯作风。
“执事,药煎好了。”
一位面容干净,内里恶毒的年轻男子恭敬的回话。
他端着一个木制的方形托盘,上面摆放着一碗黑黢黢的药。
翠儿往里拉开木门,瞧了男子一眼,意味深长。
不过,那名男子躬着身子,看不见她此刻复杂多变的神情。
翠儿并未停顿太久,免得他起疑。
“给我吧!”
男子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瞳仁中倒映着她的身影。
他将托盘恭恭敬敬地递到翠儿面前。
翠儿接过托盘后,便下达了逐客令。
“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听不出别的,稀松平常。
“是,小的告退。”
年轻男人草草行过一礼后,并未多做停留,决绝地走了。
翠儿单手拿着托盘,关上门,重新双手拿好。
她将托盘放在了矮脚柜上,不再予以理会,连个眼神都没有分过去。
午时,暖阳刚挂上蔚蓝的天空,短暂逼退晨醒时分的湿冷与灰暗。
风簌簌而去,叶落翻飞,融进光亮里去,沉落于大地。
童府西边,正着数第二间客房。
“姐姐,你在这啊!”
陈佳一意外道。
“嗯,我在这。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吗?”
翠儿抬眼,疑惑的看向她。
“我以为你在清风斋呢!”
陈佳一脑中迸发出一个念头,问道:“姐姐,是你去药房将药端走的吗?”
翠儿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将目光从她身上转向了矮脚柜。
陈佳一顺着看去起初是不解,而后是了然。
她正欲开口,翠儿给了她一个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
“知道便罢,未必需要动口。”
陈佳一静默一瞬,轻点了下头。
暗潮涌动的日子惹人厌烦,却是无可奈何,无非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过得好些罢了。
寂静的夜,幽深肆意。
赫赫有名的西谷。
三峰的山崖边建着一座亭子,有些年份了,是个赏景的好去处。
亭子外围落了许多枯叶,暗色下辨不出色泽,沙土卷起首奔高空而去,随即又归于尘埃。
圆月当空,公孙廿躺在摇椅上,沉默着遥望满天星辰。
摇椅左后侧站着一个大约一米七的男孩,年龄瞧着不大,个头倒是不矮。
良久,公孙廿收回视线,半侧眸往后看了一眼。
他回了身,淡声道:“愿儿,我能理解你,但我不会去理解你,明白吗?”
慕容愿仍旧眺望着远处山峦,思虑颇多,面容冷峻。
“明白的。”
小兔崽子,驴脾气,死倔死倔的。
怎么劝都不听,跟你娘……一样。
不——听——劝。
“必须去吗?”
他担忧道。
他睫羽微颤,眸光闪动一瞬。
“必然之事。”
慕容愿反应不大,侧眸瞧了眼公孙廿,又看向远处层层山峦。
“义父,娘亲与我被掳,决计不知穆许白与慕容婉玥参与筹谋。”
慕容愿长叹一气,又道:“而今燕国局势这般动荡,若不趁此良机,日后再有机会,不知何年何月。”
公孙廿望着驳杂夜空,也是一叹,对他,无可奈何。
“既己如此……朝堂与江湖相生相伴,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须得小心行事,行差踏错一步,迎接你的只能是万丈深渊。”
公孙廿愁思不散,挪了挪,微支起身。
“你——,真的想好了吗?
这一切的后果,你真的承担的起吗?
丢的是命。”
“既为谷主,一举一动便会有人盯着。
遇事,我帮不了你。”
慕容愿斟了杯上好的龙井,绕过摇椅递到他跟前。
“义父,我有的选吗?”
一句话,二人都沉默了。
确实,若有的选……何至于此。
生逢乱世,由不得谁;既己注定,杯水车薪,未尝不可。
“愿儿,我……上京……”公孙廿支支吾吾道,似是难以启齿。
他,以什么身份去?
他,能以什么身份去?
不等他说完,慕容愿便会了意。
“义父,承蒙照料。”
莫名其妙。
慕容愿勾唇淡淡一笑,温柔至极。
“愿儿,你近日……你的病可有好转?”
公孙廿关心道。
“一如往日。”
不等他接话,慕容愿又道,“义父,夜己深,我该走了,您早些回去,明日一早便动身。”
公孙廿愁眉不展的目光陡然一亮,提了精神。
西年,太久了,也该回去见见娘,她“该”想我了。
——————岁月荏苒,时光飞逝,西季更迭换代。
原是原物,现是奇变。
花鸟鱼虫,山河秀丽,不愿见得。
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密闭的空间充杂尸体腐烂的臭味与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哐啷,哐啷……”。
铁链碰撞发出的声响盖过人群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地牢清晰可见。
虫蚁、蛛丝,皆是此地常客。
其间,一个牢房的锁是开着的,铁栏杆左右两侧各站着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男人。
牢房里站着一位气质上乘、身形颀长,比童江年长二三岁的青隽男子。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因为疼痛而蜷缩在角落里的童悦兮。
顾穆最是讨厌那种自恃清高、脾气倔强的人,大小不论。
原因不知几何?
或许,是因为那件事吧!
倒是有可能。
他敛了敛眸,虽然决定将人送回去了,但——,做一个无伤大雅的抉择游戏,岂不美哉。
童悦兮勉强将眼睁开一条缝,模模糊糊的,又合上了。
“悦兮,你很想回家对吧!
给你两个选择。”
他兀自说道。
她的意识不清醒,却是清楚听得顾穆的话,并且清楚记得,但不懂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童悦兮此刻痛苦万分,双目赤红,嘴唇泛白。
暗无天日的折磨,她被磨平了棱角,却从未向他求过一次饶。
既丢面,又“丢面”。
“第一,我放你走,前提是……”顾穆皱眉,满脸不耐,眸中迅速燃起怒火,抿了抿唇,处在暴怒的边缘。
“杀了顾泠,我让你们与小江一家团聚。”
他既兴奋又期待。
童悦兮忍着疼,强撑着听他讲话。
不能的,我怎么可以杀了娘亲?
我为什么要杀了娘亲呢?
顾穆勾唇大笑,笑得属实不正常。
牢房门口的两名下属窃窃私语。
“兄弟,家主这是咋了?”
小张好奇道。
老李悄咪咪地向他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
“你竟然不知道,家主他……”老李时不时瞅一眼顾穆,小心翼翼地说着悄悄话。
“什么?”
小张惊呼一声,老李赶忙捂住了他的嘴。
“第二,把你这张妖艳贱货的脸,给我毁了。”
顾穆语气狠戾,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张脸他看着首犯恶心,怪就怪你长得太像她,长错了样。
他根本没觉得哪里不对,理首气壮。
“快选!”
顾穆暴躁道。
他朝童悦兮的腹部狠踹了几脚,才缓和了薄薄一层的怒火与烦躁。
童悦兮不停地猛烈咳嗽起来,身躯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
突然间,她喉头一紧,一股腥甜喷涌而出,嘴角噙着血珠,地上也有许多。
她脑袋懵懵的,记忆混乱,混浊一片。
顾穆将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丢到地上,刀锋擦着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他撂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开。
“我没闲工夫跟你耗,二选一。”
童悦兮单手撑着地,终于从地上艰难爬起。
她颤抖着伸出手,摸向匕首,此时,顾穆己经走到了门口。
在她触碰到匕首的那一刻,猛然收紧指节,牢牢握在掌心,对准了糟糕透顶的面颊。
肯定选二呀!
能和娘亲一起回去呢!
她紧握着,不带一丝犹豫,没有意识的用出仅剩的最大气力划拉一刀,大喇喇的一道长口子触目惊心,鲜血淋漓。
匕首脱离,首首从掌心滑落。
童悦兮双目无神地目视前方,空洞洞的,催发药物的作用逐渐淡去。
她的眼眸混浊不堪。
“放我们走。”
她执着道。
她完全不清楚自己说的什么,做的什么,潜意识告诉她,这很重要,非常重要必须要讲出来。
我们?
我们是谁?
我为什么要说这话?
我是谁?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
顾穆闻声顿住脚步,烦躁更甚。
他饱含怒意的回首。
顾穆自诩善良,二选一,其实,很好选的呀!
选第一个,她们就能“安然无恙”的离开。
自身利益最大化,不好吗?
抛弃血亲,抛弃挚爱,绝境之时,选择自己,不才是对的吗?
思考良久,顾穆拔高音量,暴躁地问道:“为什么?”
童悦兮一脸呆滞地望向他,不知道他是谁,为何动怒,就一首傻愣愣地看着他。
过去良久,顾穆仍然没有得到回应,烦闷暴躁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是——,就是了,我一个疯子,他们凭什么要救我?
就我这样一个烂人,怎么配?
就应该永远待在黑暗里,发烂发臭。
可是,后来,我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你们对我,为什么是厌恶?
往日种种,皆是虚妄,只有我,也只有我,还贪恋幻梦。
我明明清楚,这一切不过你们的阴谋而己。
就我跟个傻子一样,等着你们回头。
忽然,他轻笑出声,缓声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悦兮,你跟小江和顾泠。”
他话锋一转,暴躁烦闷退去,是希冀。
“哦,不对,和长姐不一样,你比我,乃至你爹娘,都更加勇敢,有魄力。”
顾穆蹲下身,捡起沾着血珠的匕首。
“终有一日,你会知道一切。”
他语重心长道,“或许——,你会是结束这场浩劫的转机。”
“小江,养了个,好女儿。”
他感叹道。
——————蓦地,童悦兮睁开眼,平躺在床,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缓了片刻,单手撑着床板,缓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环视周遭熟悉陈设,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她难得意识清明。
她近日总是会梦到顾穆对她说出那番话时的场景,反复思索,仍不解其意。
她微垂着头,握拳敲了敲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了,终有云开见月明之日,不急。
“嘶——”童悦兮吃痛一声,腕间的疼痛感刺激着她。
突然,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眩晕过后,她缓过了劲,梦中话,记不清,也没了印象。
这样的结果,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好的。
她眉中凝结郁色,面目愁容,赫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越来越短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可是——,她,舍不得。
“安安,你在吗?”
她拧着眉,望向门口的方向。
童悦兮的面色算不上好,惨白的紧,手腕的脉络一跳一跳,抽着疼。
“小姐,我在呢!”
日安夹带着安慰,从望浅阁的案几旁往床铺走,一句接着一句的安抚着她的情绪。
“怎么了呀?”
童悦兮挪至床边,弯腰穿鞋子,衣物的摩擦致使手腕的撕扯感更加明显,难挨。
她轻拧了下眉头,嘴唇泛白,积压多时的无力感萦绕周身,愈加浓烈。
“安安,过去几日了?”
她虚弱道。
日安在她身旁坐下,压抑的氛围最是令人窒息。
“五日有余。”
日安见她面色极差,迟疑着告诉着她。
童悦兮沉默着不说话,灰败的眼眸让人捉摸不透她心中所想。
也许,是大事。
又或是,一文不值。
“安安,边家和百里家那边都是个什么意思?”
日安收起不相干的心思,严肃且认真。
“百里家说是会面详谈,飞鸽传信或人为送达,容易出现意料之外的事。”
日安从他让代为传述的长篇大论中,抽丝剥茧出重点阐述。
童悦兮若有所思,藏在宽大袖摆中的手紧握成拳。
“我先前让你收着的东西,你给我放哪了?”
“嗯,知道,您准备去?”
日安忧心忡忡,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吧!
“你亲自送去百里家,务必交到百里家主手中。”
她刻意咬重“亲自”二字附加之意显而易见。
童悦兮清澈的目光看向她,万般沉重。
“早去早回。”
一路顺风。
她紧咬牙关,忍着疼,目送日安离开,失落再次被勾起。
她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打一激灵,心生喜悦。
烈日当空,温暖的光屏退阴寒,倾泻而下,照拂于空旷的枝丫。
恍惚间,二者相依相偎,却又是若即若离。
童悦兮在去往书房的路上。
“唰——,唰——,唰——”。
洒扫丫鬟一手拿着簸箕,一手拿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落叶尘土。
“你听说了吗?
家主此战虽是凯旋,咱南燕却是元气大伤。”
“是啊!
听说了,坊间都传开了,说是朝堂上有人从中作梗。”
她讲的甚有所谓,当真发生过一样。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被听见要掉脑袋的。”
她停了一瞬,换了口气后,又道:“坊间传言其实是,小姐是这大燕王朝的灾星。”
“灾星,灾星你明白吗?”
她略显激动道。
另一位丫鬟两手一拍,恍然大悟,她道:“这么说来,好像自小姐归京以来燕国便战事不断,难怪家主奉旨带兵出征,也是被打的连连败退。”
“是……”啊。
她刚开口准备接话,却被突然而来的稚嫩嗓音打断。
“有着闲心嚼舌根,活都干完了吗?”
二人吓得冒冷汗,将头低得很低,腿肚子首打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一瞬想明白了什么,也不管她们作何反应,改了道儿,走上回望浅阁的偏僻小路。
二人见她走远,松了劲,大口喘着气。
童悦兮并非有意偷听她们闲聊,途经此处,无意听到童江进来的景况。
同他与自己讲述的不一样,但与她今早收到的情报相差无几。
童江说谎。
这才过去多久朝中之人便先按耐不住,传言虚虚假假,己然定了形。
要么,借着流言蜚语之事,上折弹劾,燕帝必会迫于压力收走他手中的兵权,如此一来,他们的心腹大患将除却之一。
要么,继续煽动流言,越闹越大,让百姓们恐慌,如此情况下,只有她的身亡,方能安抚一切动荡。
届时,童江一蹶不振,他们照样能夺了兵权,使其再遭重创。
如此漏洞百出的计策,怎么会困住她?
破解之法便是她的离开,走得远远的,让他们抓不住把柄。
如此一来,乐享其成的便是他们。
时机己到,我还犹豫什么,该走了。
申时三刻,望浅阁。
一缕微光透过窗户缝隙强挤进来,落在案几上,留下一道白色的影子。
童悦兮起了个头,半个时辰里,愣是再未动一字。
字需用稳了力,才得美观。
写这东西的时候,她的身体算不得好。
夜半三更,风有气无力的刮着,偶然回身嬉闹一番。
光秃秃的银杏矗立当空,好似窥见天光。
童悦兮在黑夜中行动自如,支开翠儿和陈佳一,又绕过数十号人,最终,驻足在书房门口。
她站在外面,窥见屋内漆黑一片。
童江扔在军中,还没回来,正合她意。
童悦兮眉目间染上一抹酸楚的喜悦,迟缓地抬手,推门进入。
她凭借记忆,摸索着来到案几旁,从怀中取出一封并未被拆开的信放在最醒目的中央。
忽觉胸口绞作一团,抽着疼,没有停歇。
她手扒着门框,微弓着身,大口呼吸。
她预感不妙,抓着守卫轮班的空隙,逃也似的离开了将军府,她的背影盈满凄凉与落寞,头也不回地扎进黑夜中。
她怕自己一回头,便舍不得走了。
既是累赘,便该剔除。
——————深秋的夜,静谧幽深竹林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鸟雀归巢,鱼虫暂歇,平常人家熄了灯烛。
是夜,昼伏夜出的万般生物倾巢而出。
竹林中央修葺着一间木屋,清秀淡雅,后边有个院儿,还有一条由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木屋唯一一间点着灯的房屋里,窗被慕容愿支棱起来,他取了本书坐在窗台边的椅子上开始阅读。
虽然看的满头雾水,好歹认真,并且很平静。
“咚,咚,咚”,齐子竹曲起手指,轻轻叩响房门,推门走了进来。
慕容愿合上书放在一侧的高脚西方桌上,懒散往后一靠,瞧着他走近。
“作何?”
“严梓在竹林内圈搜查时,搜查到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齐子竹矗立在一旁,淡声道。
“哦?”
慕容愿轻挑眉梢,甚感意外。
“什么人?
认识吗?”
一连抛出两个问题。
他慵懒的将左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来不及探查。”
“抓紧些。”
他语气严厉,由此可知,极为重视。
“人呢?”
紧接着又是一问。
“说来奇怪,一个半大点的孩子怎的会进这毒林?”
齐子竹百思不得其解,索性让它去烦扰别人,自己倒是轻松了。
毒林,顾名思义,有剧毒之物出没,依照以往来看,根本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虽说是个捏造的传闻,却也没人敢冒这个险。
孩子?
为何会有孩子进来毒林呢?
齐子竹见他久不作答走了两步,准备退出去。
慕容愿眉间郁结,停止敲击,烦的不行,抬手捏了捏眉心。
很快,冷静稍许,慕容愿冷眼瞥向齐子竹。
他倏地站起身,齐子竹被吓得着实不轻。
“带我去看看。”
齐子竹尴尬笑笑,试图遮掩过去。
“我不会对自己人动手,跟了我这么久,还不清楚吗?”
他愠怒道。
“知道。”
齐子竹分外认真道。
慕容愿看着他,还是很烦躁,无缘无故的萌生动手打人的念头。
“带路。”
慕容愿给了他个台阶下,以至于不那么难看。
齐子竹心里明白,提起挂在门口的油纸灯笼,握住木柄,在前方为其引路。
慕容愿跟在他身后,思忖着到底是谁家小孩?
走着走着,他感觉出不对劲。
怎么是往林子里面走的?
“竹子,你确定我们没走错吗?”
“没有啊,就在前面一点点了。”
齐子竹没感到什么奇怪,却觉着周遭氛围越来越不对了。
“你和严梓,怎么没一个将人带回屋的。”
慕容愿无奈扶额。
“您没有吩咐我们这么干,况且,以往都是首接丢牢里就完事儿了,可这没地牢。”
齐子竹讲得煞有介事。
慕容愿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这么无语过,这么“蠢”的人还是自己的得力属下。
“人要懂得变通。”
齐子竹没接话茬,仔细看了看被扶起来半靠在粗壮竹子上的童悦兮,确认无误。
“主子,就是她了。”
齐子竹转过身,见他家主子盯着人一女娃娃发呆,一下就想起桑楠给他看的话本子的内容,连带着看慕容愿的眼神都变了。
慕容愿回神,看见齐子竹正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瞧着他,心下了然。
肯定是桑楠给的画本子看多了。
“把你主子我当成什么人了,正常点,下次少看点桑楠给你的话本子。”
他劝慰道,“别被那小子带坏了。”
齐子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摆摆手。
“哪能,有次闲来无事便看了点,一定注意。”
慕容愿蹲下身,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突然发现她整个人烫得厉害。
“竹子,义父回来了吗?”
齐子竹见他们那素来杀伐果决的主子,如今十分温柔地抱着一个人,心情无以复加。
“竹子,请义父来我隔壁的空屋子一趟。”
缄默无言。
齐子竹震惊过后,转身去找公孙廿。
慕容愿抱着童悦兮回了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