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朝。
禁野,神朝西北疆外那片广阔无边的万里无人区。
这里人迹罕见,充斥着凶猛神异的异兽,即便是最出色的凶兽捕猎者也不敢深入,只敢在边缘地带徘徊。
荒野标志性的参照物就是那禁山,黑色是它的主调,外形如圆锥,不过这圆锥太过庞大,上不见顶,通年不散的滚滚黄云从半山腰就遮盖着。下不见脚,绵绵起伏的山岳将它簇拥。望着它骑上最快的马,十天半月也未必到得了它山脚下。
满眼是苍凉,荒芜的大地,黄色成了主色调。天空传来阵阵轰鸣,那是远处禁山再一次的火山爆发。浓厚的黄云,喷薄翻涌在天穹,能把小石子吹起的大风肆虐着它能到达的任何一个地方。
卷起沙土枯草,漫天飞舞,阻碍了视界,能见度极低。而一双黑多白少的大眼睛,却一眼不眨的注视着数百米外的一场搏斗。
两只外形摄人心魄的野兽,其中一只大的如熊,浑身被一层层厚如砖块的硬甲包裹,它的头颅却极其细小狭长,每当对手攻击来临,便迅速的缩躯腔中,让其无功而返。之后躲过攻击的它,又将头伸出来,从口舌中,喷射出腥味焦黄的毒液,予以还击。这正是禁野难缠的鳖熊。
而它的对手,亦是禁野出色的杀手——刀狼。只见这头成年刀狼壮似牛犊,四肢细长,它的关节处突凸如精钢材质的尖锐倒勾。而身躯布满了鳞片,此刻片片篷立,彼此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吱怪响。它的头颅宛如一把镰刀细长,一张大嘴占据了绝大部分,布满獠牙的张开着,唾液顺着唇角滴下。它一边躲闪开疾射而来的毒液,一边疯狂的抖动身躯,一张张锋利的鳞片漫天飞起,朝着对手劈头盖脸的斩去。
忽然,争斗中的异兽同时往地上一卧,头颅斜看天空。
天空出现一个巨大的拳头,但这只是异兽的眼中幻觉,只因拳头来得太快,从警觉抬头到击中,不过刹那间,鳖熊连哀鸣都没来得及发出,上半身便被一拳打入黄土之中,下半身倒栽葱一样,插立着。晃动的后肢摇摆了几下,随后没了动静。
大风吹散了暴起的扬尘,一个青色的人影渐渐清晰,他头罩蒙脸,唯独露出一双亮着青芒的眼睛,一身青色劲服,背负一把硕长的大剑。剑身扁平,中空出一条指粗的长缝,缝隙间,电芒闪烁,不时爆出青色火花。
他擦了擦手,仿佛在擦拭拳头的灰尘,看向另外一侧,显露出的人影,说道:“红影,我可比你快了半分!”
被称呼为红影的是一个一身红衣包裹,身材瘦小,不足一米六的男子。他看也不看被自己一拳打烂头颅的刀狼,淡声:“比起一开始进禁野,青蜂你的确进步很多!”
青蜂顿时眼睛都笑得眯起,忽然他咦出一声,扭头看向远方那小山包,一个枯黄的草丛正在快速移动,下一秒,草丛直立起来,一个浑身毛茸茸的人影以更快的速度,连爬带蹦的向更远处奔跑。
“野人。”红影说了句。
“是一头未成年的小野人!” 瞥了眼已经跑成一小黑点的小野人,青蜂补充了一句。
两人习以为常,野人,是禁野虽不多见,但也遇见好几回的生物,初来乍到时,两人颇为好奇的捕获一只来研究,发现虽充满生命活力,健硕如牛,但头脑简单,虽沾了个人字,那也只是外形,其内在,还不堪如进化成型的异兽那么聪慧。
看了眼没了生命波动,倒立入土的硕大熊尸,矮小的红影仰天看了下阴沉的天色,吩咐道:“今日搜索就这样吧,把这鳖熊剥了甲,说起来它的肉质,可是能在天京卖上千元一斤的好价格!”
青蜂却毫不在意:“来禁野之后,什么肉我没吃过?哎,这禁野,遍地是宝贝,可惜我不会炼淬,白白浪费了!”说话间,也没闲着,抽出背负的宽剑,随时在鳖熊的厚甲一划,就如划豆腐一般,轻松切开甲片,露出里面还冒着热气的血肉。
他手段娴熟,单取脊背上最中间那块血肉,只见不过一尺长,五寸宽厚,血色浓郁,宛如血玉一般,从别在胸襟口袋里取出一叠纸片,展开后把这块血肉包裹上,放入挂在腰带上的小行囊中,拍了拍,道:“完事!”
“走!”血影挥了下手,正欲动身,忽然心里一动,刹住了身形,扭头看了眼一地碎肉的刀狼,又瞧了眼鳖熊,眼神疑惑之色顿闪。
“红影?”青蜂喊了句。
“清影,鳖熊习性是在潮湿有水的沼泽生活,而刀狼只生活在山峭间,我记得西南十里外有片大沼泽,而最近的山峰,也在八里外,这里是一片荒原,这二兽,怎么会在这里死斗?”
被这一提醒,青蜂也心生迷糊,他迟疑了下:“或许待久闲得无聊,出来溜达也有可能!”
这种没营养的推测,红影丝毫没理会,他身影一闪,速度极快的以此为轴,扩大搜索范围,不多久,他闪身回来,道:“西南方向发现鳖熊最喜欢吃的黄鱼,而东边,也找到了毛兔肉块!”
青蜂一怔,便听红影继续道:“我顺着西南和东边走远了些,发现了同样的诱饵,很明显,有人故意引出二兽出来!这才是为什么它们在这里遭遇搏斗的原因。”
眺望远方,青蜂有些不敢相信:“来回二十几里路,这得花费多大精力和诱饵啊!究竟是哪位这么无聊!”
下一秒,几乎是同时,两人对视喊道:“野人!”
几个腾跃,两人就已经来到了发现野人的地点,红影俯身蹲下,仔细查探眼前这个小土洼,他道:“土层崭新,是人为挖出来的,刚好蹲得下。”
红影嗅了嗅,道:“有尿骚臭,看来他蹲在此地有段时间!”
坑中还有一个破烂皮囊,随手拿了根枯枝,红影撩开皮革,露出里面几条风干的小黄鱼和几团肉干,和之前他寻找的诱饵,完全一致。
再次对视一眼,同时想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典故,青蜂有些吃惊:“这小野人不简单啊!”
红影站起身来,他扔掉枯枝,望了一眼之前小野人逃跑的方向,道:“总归是人的血统,有些智商也正常!不过这不是我们要关心的,快到集合的时间,走了。”弹身而起,向西北方向掠去,青蜂随后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眨眼功夫,消失不见。
大风还在吹,血腥味随风四散,引来一些肉食动物,这里,开始变得热闹起来,野兽的嘶吼,哀叫,此起彼伏。在一个小山包上,两个人,缓缓的从土里,冒了出来。
他俩带着乌黑的尖角头盔,全身紧身衣包裹,双手带着利爪手套,像土拨鼠一样望着西北方向好一会,嘀咕起来。
“又是神部惊神坛的人!”
“已经第七回碰见了!”
“也不知道来禁野做甚,可惜不敢靠近!”
“毕竟是蜕体入灵的神士。”
“难道也是来追寻那物?”
“万万不会!”其中个高那人断然否道。
“小心避开,这几日是关键,就要寻到了!”
两人缓缓的潜回泥土,随着泥土神奇回落掩埋,一切恢复从前。
※※※※
七八里外,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在奔跑着,他来到一个乱石遍布的山谷前,先是绕了一圈,然后开始收住步伐,小心翼翼的寻找落点,蹦跳的在山石间跃伏,最后,一个矮身,钻进了一片巨石山缝,没了踪影。
在几无光线的石隙里,小野人或爬或登,没一会,前方一宽,只见是一个足有三十多方米的石室。几束光线从北面的石壁小洞透射进来,不仅让石室清晰可见,也令其空气清新,毫无沉闷。
小野人终于长舒了口气,他就地坐下,解开披着身上的兽革,露出精瘦的身躯。黄色的绒毛遍布全身却遮挡不住累累的疤痕,只有脸上略微干净,并无毛发。过长的手臂,高耸的颧骨,塌扁鼻梁,突出的下颚,地包天的嘴型,一切都在证明,他就是货真价实的禁野野人。
只有当看到他那双灵动的眼睛,才恍惚感觉不对,就像此刻,小野人的眼里,恐惧,疑惑,彷徨,沮丧各种情绪交错在一起,即便是人都很难表现出这么复杂的情绪。
看着前几日,还挂满石壁的过冬干粮,现在只剩寥寥几条鱼干,小野人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哀嚎,悲鸣顿时在石室里回荡,呜泱泱的哽咽。
他边哭边来到一块巨石前,石块表面平整,上面垒着堆小石块,将一块画有头像的石板置立着,看着石板上的画像,小野人哭声更大,蜷缩在巨石下,像只受了伤的小狗,翻来覆去的呜咽。
石板上,一个依稀能辨认是一个老猿人的面容,其他方面就像小孩子的乱涂乱画,唯独眼睛很传神,黑白的瞳孔中,流露出莫名的神色。
哭泣持续了段时间,小野人爬了起来,他开始整理石室,翻箱倒柜似的寻找,不一会,他看着摆放在地上那一小堆食物,默默无语。
小野人终于清醒了处境。禁野的冬季很长,五个月是起码的,可这点食物,冬季刚来,就要被饿死。
明白了困境,小野人也回过神来,他对着光线照进来那面石壁,语调忽高忽低的叽里呱啦喊叫起来,他诅咒坏了他好事的两个恐怖家伙,即便连他自己也不知自己在喊什么。一直到喉咙沙哑,神志疲惫才最终停下,躺进枯草和兽皮铺垫的石窝里,小野人嘟噜了几句,眼皮沉重的陷入了沉睡,不久,鼾声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