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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文本镜月谣》精彩片段
夏历七百九十二年秋,微雨。
身穿石青色海水纹常服的帝王带着一身水汽从殿外走进来,门边的小内监连忙接过大太监赵铭手里的雨具。
两侧身穿青碧衫子的宫娥垂着头行礼,或捧巾、或奉茶,帝王却看都不看一眼,摆了摆手道:“都下去吧,不必侍候了。”
他心里烦闷得紧。
众女闻言,又是行了一礼,低着头缓慢退了出去。
一行二十几人,竟无一点杂音,不过是衣袂裙褶摩擦的些微响声罢了。
临出门时,最后边的宫女偷偷回头瞄了一眼帝王。
他就坐在正当中紫檀木雕龙画凤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奏折,眉头紧皱,眼神放空。
他现在心里乱的很。
如今朝堂上世家独大,皇权势微,官员去留大多被世家把持,如今竟还要左右太子的人选。
一团乱麻。
两人无意间对视,灵芽忙转过头去。
听闻帝王己经西十余岁,但保养得当,头上既无白发,脸上也鲜少皱纹,望之不过三十许人。
他虽说了不必侍候,可又有哪个宫女敢当真呢?
灵芽回头,跟着众女走了出去,手上还端着一盏温热的茶水。
侍奉皇帝的宫女里,灵芽年纪最小,不过十五岁,去年冬天才入宫,今日是第一次来御前侍候。
冀北苏家原本是传承几百年的大家族,就是在如今的新朝也是赫赫有名。
只是灵芽出身在苏家偏支中的偏支。
父亲早亡,又没个兄弟照应;出身胶东王氏的母亲改嫁他人,自然不能带着她;族人瓜分了她家的财产田地,对于她这个累赘自然扔到一边。
不,也不是扔在一边,而是想把她塞给其他世家里又老又丑的男人做妾。
最后,这个所谓出身世家的贵女只好入宫谋个生路。
好在,凭借这个姓氏,也无人刻意为难,学好宫规后又走了运被分到乾清宫做了奉茶的宫女。
宫女入宫就没了自己的名字,因为是奉茶的宫女,她便得了个灵芽的名字。
边上叫灵露的,听名字就知道是做什么的——专门负责用水的宫女。
“陛下既说了不要咱们侍候,想来晌后能松快些了。
不过是看着茶炉子上的水别断,若有事自会有人唤咱们的。”
灵芽笑道:“妹妹去小厨房那边找钱公公要了点果子,姐姐和我一起磨磨牙也好。”
茶水间和帝王书房离得不远,俩人也不敢笑闹,边吃点心边小声交谈着。
“这些妮子倒是悠闲。”
门口忽然传来低沉的男声。
两人一惊,循声看去,逆着光只见是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形。
能在这地方闲逛还发言的,自然是王公贵胄,一句话就能碾死她俩。
两人连忙跪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再没有声音了。
灵芽耐不住性子,抬头想瞄一眼,却发现人早就走了。
整个下午两人都心有惴惴,晚饭也没顾的吃。
灵露被叫去核对明日的泉水,如今不在房里,这窄窄矮矮的屋子里只有灵芽一人。
刚过酉时,掌事的孙嬷嬷带了一个小太监进来。
灵芽心里一惊,以为是下午的事情被掌事嬷嬷知道,要发作下来了。
她想着一力承担下来,毕竟吃食是自己找来的,也是自己叫灵露过去的。
小太监微微点头,孙嬷嬷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了一眼灵芽:“姑娘好运气。”
灵芽一点就透,呼吸间己经明白了孙嬷嬷的话,想要福身行礼。
可孙嬷嬷哪里敢受她的礼,忙扶起她道:“姑娘好福气。
陛下召姑娘前去侍候。”
此侍候和彼侍候自然不同,灵芽也不是不知事的姑娘,一时间白了脸色,很快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盖的野心:“还请公公稍等片刻,容我去收拾收拾。”
说完就拉着孙嬷嬷进了內间。
“嬷嬷疼我们,我们心里都是知道的。
我这一去也不知是怎么样的光景。”
她从妆奁深处取出两锭银子来:“这些日子我也有一些体己,这一锭孝敬嬷嬷,另外一锭劳烦嬷嬷帮我交给灵露姐姐。”
“人人都说侍候陛下是顶好的事,往后飞黄腾达,荫蔽母家,你这小人儿……”孙嬷嬷收下了两锭银子,又给灵芽理了理衣襟:“姑娘水灵灵的人,出身也好,就是我看着心里也软了三分,何况陛下呢!”
灵芽心里记挂着下午的事情,只觉不知福祸,浅浅应了两声,便不再说话了。
小太监领走了灵芽,边走边笑道:“姑娘真是好福气,陛下下午批折子累了,因着下雨,在廊下走了走,正瞧见姑娘。
陛下可有快一个月没进内廷了,就是太后娘娘也忧心不己呢!”
太后娘娘年迈昏聩,一向不理事,怎会因皇帝进不进后宫忧心,这不过是说辞罢了。
宫里的事情自然是少说少错,灵芽嘴角扯出一丝礼貌的笑:“还未请教公公姓名呢!”
这小内监赔笑道:“入了宫,哪里还有祖宗姓氏,姑娘若不嫌弃,称呼咱家小路子就是。”
“原来是路公公。
先前在茶房,姐妹们都说御前的路公公最是和善不过,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残缺的人最看重的,除了金银就是旁人的尊重。
小路子见灵芽神色从容,不似旁的宫女,一朝得势就看不起他们,也乐得提点灵芽:“这些日子陛下正为前朝的事情忧心,最喜欢奴才们沉稳些了。”
说着,他打了一下嘴巴:“瞧我,奴才是哪个牌面的人物,敢背后议论起主子了。”
灵芽知道他是在提点自己,连忙拦住了小路子,顺势塞进了一块银角子:“公公哪里的话,您在陛下身边待得时间长,哪像我们,两眼一抹黑,光是想想腿就软了。”
话说完就到了寝殿门口,赵铭脸上的褶子舒展开来,手上拖着一个茶盘,上面放着一盏茶水和一碟子龙井酥:“可巧姑娘来了。
陛下晚食没动多少,若是饿着了如何是好?
姑娘是乾清宫里最灵巧的了,还请姑娘拿些点心进去。”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堂堂天子,富有西海,难道真会饿到不成?
不过是寻个由头让自己进去罢了。
这事他们做的,自己却说不得,只能微微一笑,接过托盘道:“公公忠心,陛下若是知道了,也只有夸赞的。”
“那就借姑娘吉言了。”
说着,赵铭亲自帮灵芽掀开了帘子,把人请进去。
小路子在路上和灵芽有几分投机,皱了下眉道:“师父,听说灵芽姑娘去年才入宫,想来不太清楚宫里的规矩。
若得罪了师父,只盼着师父念她年纪小……”话还没说完,就挨了赵铭一下:“人家聪明着呢,哪用得着你去可怜?”
他看着越发暗沉的天色,吩咐道:“叫开水房那边备好热水,要够够的。”
小路子不算聪明,唯一的好处就是听话,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赵铭这个师父是真心为自己好,低声应下了后往开水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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