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想好,没啥想去的地方,也没有我想见的人和想见我的人,我好像被世界给遗忘了,彻彻底底。
可是岁月并没有抹去我记忆中的那个人,只是我再也没有勇气去见他,而他一定是不想见我的。
也许,我可以去见顾叔叔,我想至少他是愿意见我的,就算不愿意,那也没有办法,他拒绝不了我。
想到这,我看了眼手机,明天正好是周六,哦不,我忘了我不用这么在意时间的,我己经辞职了。
那就现在吧。
我快速在手机上订了一张去平江的高铁票,还有一个小时,我给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然后带了几件衣服背着个包便打车去了越城的高铁站。
路上,我的心情有些忐忑,我不知道这一趟会不会遇上顾希野,但转念一想,肯定不会啊,每年顾叔叔忌日这天我都没有见过他,很多年前就在家里分崩离析的那几年,那时我们还是好兄弟的关系。
我怀揣着满心的期待又惴惴不安守在顾叔叔的墓前,想着再怎么样他一定会来看望顾叔叔的。
可天不如人愿,每年的那个日月我都没有等到他。
那里夜晚的风很凉,吹得人头脑越发清醒,我意识到我可能再也不能在顾叔叔的忌日上等到他了,又何况我们闹翻之后。
我亲眼见着他们父子曾经是如何相亲相近和乐融融的,如今他们又是如何骨肉分离断情决裂的,尽管顾叔叔竭力去弥补去挽留,也改不了顾希野对他的怨恨,还有刘姨。
而我什么也做不了。
渐渐地,嘈杂声归于安静,我像是漂泊在海面上,缓缓沉睡下去。
很不好,海水淹没我的头发,呼吸不上来,我急促的喘着,肚子一点一点的疼起来。
我疼到清醒过来,缓了口气。
邻座见我这般,关心的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干笑着摇摇头。
然后我就着矿泉水吞了药片,继续闭目。
痛感渐渐消下去,我调整了一下睡姿,刚想闭眼,一杯热气腾腾的热水出现在我眼前,我听到邻座那个女生说:“刚打好的,有些烫,你喝一点吧。”
顿时升腾的雾气模糊了我的双眼。
说不上是什么时候接过手的,我垂着眼低声说了句谢谢,我怕抬起头,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我真的太感性了,我不是没有接受过陌生人的关心和帮助,我只是太容易动容了,就像野哥不在意时给的那个抱枕一样,我感动的抓着很久。
也就像现在我握着纸杯,看着苍白的手指漫上血色,良久又说了句谢谢。
她愣了一秒,似乎才反应过来,笑着摇摇手说:“没关系,没关系。”
我轻轻嗯了一声,喝了一口水,温的,刚刚好,我捧在手心慢慢的喝完。
下了高铁出了站,我在路旁的一家花店里买了一束顾叔叔生前最喜欢的白色桔梗花,然后打车去了丘山墓园。
车驶入偏僻地区,经过郁郁葱葱的灌木林,我的心沉重起来。
如往常一样下了车,我登记表格后询问了墓园的管理员这一年就没有人来过这看望顾叔叔。
管理员认得我,他还是和每年的说辞一样,“这年和往年一样除了你,还有那个男的,霍知远,来挺多次,每次都坐到晚上才走,和前些年的你一样。”
管理员叹了一口,不理解的看着我说:“奇怪了,来看望他的没一个是他的亲人。”
我好半会没说话,看着他怜悯又疑惑的眼神:“我是他儿子。”
管理员微顿,笑了笑没说话。
离开管理处,我向墓地走去。
一排排陈旧的墓碑立在这空辽大地的一角,远远望去,清冷寂寥,空无一人,但一时间给我最强烈的感觉竟是若有所失。
我有些意外,不同前些年了。
我扯了扯嘴角,向前走去,在第三排第二个停了下来。
墓碑上刻着他的名字顾云山,还有他的出生至逝世日期和籍贯,其他原应该有的配偶和立碑人都没有。
我知道其实这碑是霍知远立的,还有顾叔叔碑后面的右下角刻了一句诗——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这应该也是他刻上去的。
如今再回首这诗,我竟有种说不上来的离别感。
惆怅无涯,难解,如春草。
思所及,念所致,恍然若失。
我揉揉酸胀的眼睛,看着面前的顾叔叔。
照片有些旧了,也落了灰,却依旧遮不住他脸上洋溢着的笑容。
这张照片我见过,在顾叔叔的手机相册里,设了保密。
我知道顾叔叔是不喜欢拍照的,家里除了家庭合照,其余照片都没有他。
这张是他年轻的时候拍的,上面的他看着也只有二十出头。
我不知道他年轻时是否喜欢拍照,我只知道这张是我见过他笑的最开心的一张,而我也同样知道,这是一张合照,另一半是看着他笑的霍知远。
我不理解,现在这些照片,诗还有满腔爱意都有什么用呢?
人早己去世多年。
我看到了墓前有一束破败的白色桔梗花,与我的不同的是这里面带了一圈迷迭草,不过早己枯萎了,我不意外,我来时总是见到。
我把那束花拿开放在旁边,把我的放在顾叔叔的碑前,接着坐着花的一侧。
“顾叔叔,我想你了。”
我说了第一句话,而这句话我每年都这样说,只不过恐怕今后没有机会了。
“顾叔叔,你保佑保佑我,让我多活几年,这样我就可以多回来看你了。”
我看着眼前满眼笑意的他渐渐红了眼,哽咽着:“实在不行,我去找你。”
等不到答案,冷风只一吹。
我隐忍着眼泪,不再说话。
坐在墓前不知多久,我的腿有些麻木,我裹紧棉衣继续坐着,跟很多年前一样。
睁眼看着天从鱼肚白缓缓变成灰,又缓缓落上淡墨的黑,太阳早己落下,墓园不远处的深林里传来鸟鸣声。
我呆呆的望着天空,首到耳边传来脚步声,我转过头,在夜色下看到了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
他是我在这座墓园中见过最多的人,比见管理员还多。
有些时候我很佩服他,人都走了这么多年了,还能一年如一年的坚持来看顾叔叔。
“这么晚了,不回家?”
他见我似乎有些惊讶,想笑,但没能成功,还是冷着一张脸。
我不再看他,没有说话,继续坐着。
他也没恼,把手里的桔梗花放在了顾叔叔的碑前。
然后和我一样坐在这,过了不到半分钟,他开口。
“顾希野前几年辞去了工作,创起了业,现在挺成功的,是个事业心,好胜心很重的人。
家也不太顾得上,孩子都让保姆照顾,他妻子也是,总也外出上班,很少带孩子,有时候我觉得他们都不像是夫妻。”
我望向他不语。
他感受到了我的视线,继续道:“明明不用上班的,非要那么辛苦,也不知道为什么。
对了,你和他还没有联系吗?”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
我皱眉,“霍知远,你想说什么?”
他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没什么,随意说说。”
“我以为这么些年,你总会生出些勇气来去找他。”
我看着他,实在想不出这样生冷的人在那张照片上会笑的如此如沐春风。
“关于他,你应该也想知道吧?”
我顿了顿,想说不,但我说不出口,我心里确实想知道关于野哥的一切,可是我现在还有知道的必要吗?
我冷哼一声,对他说:“难道我要像你一样?”
他不语,脸色逐渐难看起来,我能察觉到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我没必要听。
我起身,望了一眼顾叔叔的墓,就要往外走去。
“你知道这墓碑后面的诗是什么意思吗?”
我一顿,回过身看向他。
他看着我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像是挤出来的,没他冷着脸的样子好看,而他冷脸的样子却没有那张照片上笑的好看。
“我喜欢他,喜欢了整整19年了,往后余生也都喜欢他。
不,是爱。”
他没说那诗在他心里的意思。
我缄默半会,哑声:“我知道。”
他听见了,没在说话。
我站着没动。
“云山和你说的吧。”
霍知远恢复了原来的表情。
可我能看出他冷若冰霜的脸上有了一丝柔情,许是想到了什么。
我嗯了一声。
霍知远望向墓碑上的照片,轻轻的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我也喜欢并适应了这样。”
他转过头看着我,“你不一样,未来的路有很多条,别走错了。”
我静静听着,沉默半晌,道:“后悔吗?”
他反问:“恨我吗?”
我没出声。
他看着我,眼神里不带一丝波澜,好像对我的答案毫不在意一般。
风吹林动,月色朦胧,勾勒了一幅似黄粱美梦的夜景图。
风也吹乱了我的发梢。
“不恨了。”
我听见了我的嘶哑的声音。
他眼中划过一丝波动,静了半会他说:“我从不后悔。”
我一愣,不可思议的望着他说:“明知道是条错路?”
“是。”
霍知远毫不犹豫。
我想笑,可笑不出来,难以理解的说:“怎么会呢?
你看看眼前的顾叔叔,承受了多少疼痛,吃尽了多少苦头,如今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你觉得是谁在承担你选择错路的后果,是谁?
你怎么不想想啊?”
“霍知远,顾叔叔跟我说过他早就后悔了!
早就后悔了。”
我平静又冷酷的说着最伤他的话,可我明明知道顾叔叔从未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霍知远神情蹦出现一条裂缝,眉头紧锁,脸色倏地苍白又痛苦,最后只道:“对不起。”
我觉得现在我也好不到哪去,莫名想吐,于是不再去看他,转过身快速向外走去。
他在我身后说了一句:“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
我走远,风声响在耳边夹杂着什么。
旧时的路明明那么熟悉,现在走的却如此艰难,一步一痛,步步穿心。
早知道今天就不来了。
这是我离开前最后的念头。
天空不经意间染成了浓重的黑,如我那看不见的天日里,而在黑夜退去后,太阳会又一次的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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