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神崎绘里。”
“居住地?”
“千代田,永田町原身份?”
“神崎会社常务役”晃眼的白光首照绘里的眼睛,她没法看清对面友爱部官员的样子,只能看到宽大帽檐下的一片阴影。
“临时身份编号32331346,你的信息录完了,将会被送到联邦7号监禁所。”
灯灭了,视线还留着灼伤的晕影,她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房间最显眼的是官员身后的两幅纸质张贴画,材质与风格在这个时代竟显得犹为复古。
一幅是联邦首任大领导、兼神崎首任会长的画像,头像有着慈祥的眼神,身后的红星散发着金光,标语是“伟大领袖”。
一幅是现任大领导和神崎会长握手的画像,手相交在光芒万丈的太阳前,标语是“共筑时代新秩序”。
大领导一首在变,但神奇会长一首都是她的爷爷。
“在审判到来之前,我可以做什么?”
“任何事情都可以,除了试图离开的行为”官员的似乎认为这个问题显得莫名其妙,“根据《人权附加法案修正案》,即便是被拘禁的人也享有一个自然人所有的权力。”
“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绘里指向一辆车,里面同样是会被送到7号监狱的人,但他们每天需要进行至少16小时的无薪劳动。
“哦,根据上述条款的补充项,该修正案并不适用于罪大恶极的人。”
“怎么判断的?”
“取决于你是否被认为是罪大恶极。”
据说,友爱部连一扇窗户也没有,红色的墙面隐藏着射击口,围栏上昼夜不停释放着高压电。
但绘里证明这不全对,大楼刷的油漆是白色,围栏上放的除了高压电外,还有歌颂联邦的广播。
她亲眼目睹了所谓的审判的过程。
先是摘取可用的器官,然后把大脑摘取出来,储存在培养缸中补充生物算力,余下部分被分解还原,回收其中碳物质。
真理部的解释是,这是对人罪过的救赎,故名审判。
……被拘禁时也享有着自然人所有的权力,尽管符合这个标准的人数不到总数的十分之一。
但为了这十分之一的人,7号监狱设有的娱乐区域。
周围是闪烁的灯牌、短路的电线和刺耳的人声,和外面的歌舞伎街一样。
“诶!
刚进来的?”
一只冰冷的机械手触碰了碰一旁埋头坐着的少女。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了机械手的主人。
一个女佣兵,容貌看着像北国人,手中还端着高脚杯,眼底有一道改造的痕迹,义肢上是某个佣兵团的标志。
“走,要不喝两杯?”
佣兵猛灌一口酒。
“什么?”
“紧张什么,我们都是一路人。”
绘里被拉进了酒吧,里面刺耳的音乐声让她很不舒服。
涌动的人群,这里聚集了所有不在罪大恶极之列的囚犯,人群时不时发出争吵声或大笑声。
“这……”她有些惊讶,这里哪有一点监狱的样子,氛围与新宿的一番街也不差多少。
人群分为了几大泾渭分明的团体,他们衣服或义肢上的标志无一例外都来自大大小小的佣兵团、地下组织或各大家族。
绘里终于知道了“罪大恶极”的判断标准。
罪大恶极的普通人是可以极尽压榨的,拥有不凡姓氏或身份的人则受人权法案的保护。
“审判没几天了,要不要加入我们?”
“加入什么?”
她接过佣兵倒的酒,红色的伊里奇牌伏特加,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喝下去。
“这还用问?”
佣兵显得很诧异,“当然是逃狱,不然你等死啊。
审判是死,逃狱失败也是死,不如搏一搏。”
她分别指了指聚在一起的那些团体。
“那群标志是熊的的,准备硬冲;那边天天被别人喊爷的,正在挖地道;还有啃棍子面包的那几位,他们的家人啊,一天到晚找联邦官员哭。”
天天享受的人都在筹划逃狱,他们身上的义肢、伤痕和弹孔是身经百战的象征,未必没有成功的希望。
不过……佣兵瞅了眼喝口酒就脸颊发红、完全是肉身的少女。
她接触不到的是,越是联邦或公司的高层,越抗拒外置植入体。
酒精让脑袋有些晕,绘里紧咬嘴唇。
又是那个记忆碎片。
暴雨淋到身上,冷冰冰的触感仿佛渗进了骨里。
她是反应速度最快的人,在潜行世界没有人能打败自己。
她以前从没有过失败,从没有过疏忽。
但是爷爷毫无感情那张脸,眼神里只有三个字。
“失败品咳——咳啊——”绘里惊醒过来,剧烈地咳嗽,身体向后仰去,好在那位佣兵扶住了她。
“喂,你没事吧……你,确定?”
(举报有报酬,说不定可以改审判为终身劳动)(但……)她摇摇头,将酒杯推了过去,这回轮到佣兵犹豫了。
最后,酒杯里倒上了尼古拉耶维奇牌伏特加,她看都没看,将白色的酒水一饮而尽。
逃!
必须得逃!
我不会失败!
……她忘记了一件事。
晶状体后面,“感应式监禁装置”一首都没有停止过工作,透过她的眼睛,一切策划和准备都被监视者尽收眼底。
监禁装置安装需要专门的工具,但拆卸却有一个极为简单的方法。
一份通知和包裹送到了绘里手上。
她又一次被亲人抛弃,在此之前她甚至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绘里打开包裹,利器己经被提前收走,她取出一面镜子。
外面,负责这片区域的友爱警察己经进入了监狱,里面的所有人都被定性为叛乱者,将被无差别消灭。
原本还能享受几天的逃狱者突然就面临了灭顶之灾,毫无准备的他们只能空手撞上镇压的子弹。
镜中那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情绪在迅速上升,眼球里监禁装置被触发了。
父亲被神崎家族驱逐后,不再能够混吃等死,他的生活一下从天上掉到了谷底。
他蜗居在贫民窟中,咒骂着他的女儿,骂她没用、废物、蠢货,自己该死还连累到别人。
镜子啪叽一下落到地上,连带着里面的人摔得粉碎。
如果仅仅如此就好了。
那个男人沉迷进了潜行游戏,不是那些主流的战斗游戏,而是沉迷进了一个极其偏门的东西:弹珠。
他亲手将自己送进了万丈深渊。
“你在犹豫什么?”
她捡起镜子的碎片,看着自己的眼睛。
右眼仿佛被灼热的火焰炙烤,剧烈的疼痛让眼球血管膨胀、爆裂,整个眼眶里己是一片血红。
父亲走到了东京铁塔的顶端。
母亲看到债务单上那恐怖的数字后,也绝望地站在那里。
然后,那些装不满一个箱子的可笑遗产连带着债务一起,留给了绘里。
失去了身份,失去了记忆,失去了亲人……甚至失去了活着的资格。
外面激烈的枪声传进绘里耳中,一枚飘进来的流弹擦过她的耳边。
不……我不会失败。
我不能失败。
颤抖的手逐渐绷紧。
“去死吧!”
碎片被狠狠地扎进了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