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瘫在躺椅上,摆摆手说,我不去我不去!
长乐宫的宫人们,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苍白而难看,随着跪地的动作,一大片宫女纷纷跪倒,犹如盛开在地面的白花,一片凄美之景。
场面之壮观媲美皇帝老儿驾崩啊!
彼时宫女们口中所言,无不是恳求我深思熟虑,三思而后行之类的话。
方姑姑也很吃惊,坦言未曾遇见过敢于婉拒龙颜的美人,我是头一个。
就算再不喜欢皇帝,也不会去抗旨。
她说她在宫里很久了,先皇帝的美人都是由她来负责教引的,让我放宽心,一定会把我教明白喽。
我说我不用教,因为也用不上!
与杀死自己夫君的人寻欢作乐?
我怎么敢的啊……啊啊啊?
除非我疯了……额,我真的疯了。
我竟然答应了,我答应去他的未央宫。
青桔嘴里塞着枣泥山药糕哭着跟我说,若是我执意抗旨不去面圣,别说长乐宫有事儿了,就连我的下场也是很惨的。
我倒是不怕自己有事儿,只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长乐宫的宫人们何其无辜!
我可怜我的青桔儿们,她们犯不着因我而受罪,那样我才是真正的活该千刀万剐,妥妥千古罪人。
我遣回了方姑姑,令流玉亲手奉上一囊银两,以表敬意。
我跟她说,“方姑姑先回吧。
我自会跟陛下禀明,说姑姑己经教过我了。”
方姑姑方才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不舍地撤离。
我抬头看了看那圆润皎洁的明月,月儿白白胖胖的。
父王说,想家的时候便抬头看看,月牙儿会代替父王和母妃,笑眯眯地注视着我。
今夜的景色,寂寞中透着无尽的美丽。
庭院之中,一株梅树傲然矗立,顽皮的妖风将梅花瓣吹得飘摇欲坠,那些梅花瓣在空中翩翩起舞,宛如寒冬时节难得一见的五彩斑斓的蝴蝶。
初冬之际,中原的严寒气息己让人颤栗不己,有此对比,我更是想长出一双翅膀,立刻飞回我们的大辽西去。
虽说我们辽西其实比这还要冷,但是大哥他们总爱带着我去同游马背,以至于我从未真正驻足感受过我们辽西到底有多冷。
流玉表示,我好有福气,因为李穆尧这位皇帝是她印象中第一位没有纳妾的皇帝,这也就意味着后宫中狗皇帝能烦的人……只有我了?
啊?
啊!
啊啊啊!!!
我不知道是该洒泪还是该捧腹,结果竟然笑出声来。
仿佛口中咀嚼的是黄连与鱼胆,苦涩无比。
我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夸张的苦笑。
我倒是很期盼李穆尧能多多多纳妾,最好塞满整个后宫,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永远忘记我的存在。
而我……我会踏踏实实地留在宫中,就当是为了我们辽西,如果狗皇帝不来碍我眼的话,这种生活除了不算自由之外,还是勉勉强强能过得去的。
我每一天都在怀念我们辽西的秀美风光。
相较之下,中原的景色,那不能称为景。
这里不过是人群的汇聚,处处人头攒动,嘈杂纷繁;西周的高墙如同囚禁的牢笼,阴森可怖,仿佛阳光都无法穿透这厚重的壁垒。
这样的景象,恐怕连鸟儿也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归途。
众目睽睽之下,我踏出了宫门,这是首次跨越长乐宫的门槛。
流玉提议陪我同行,被我婉言谢绝了。
因为长乐宫与未央宫相隔仅几步之遥。
我忽然想起父王在我出嫁之前问我的那句话,“不知道咱们念念嫁了人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儿贪玩呢?”
我想我现在可以回答他,会!
只可惜……李某人悍然剥夺了我这份嬉玩的渴望。
我一想到只要出了门就会看见李穆尧,我便从未动过要出门的念头。
而且我的长乐宫本来就挺热闹了的。
宫女们如此可爱,小太监们这般幽默,我很喜欢他们。
要不然……我不会为了他们去见一个我一点儿也不愿意见的人。
累得慌不说,还瘆得慌。
五天了,我从未真正地和李穆尧说过一句话,不是忍不忍得了的问题,是我坚信我们之间必定无话可言。
我忽然不记得从前还在辽西的时候,我为什么和这个李穆尧没完没了的交流呢?
罢了……未央宫到了。
我要时刻保持清醒,自己遭罪无所谓,不连累他人就好。
唉,短短几天时间里,我竟敛起性子,变得我自己几近不认识我自己了。
狗皇帝宫里的掌事太监很殷勤,大老远儿就笑意盈盈地跑出来迎接我,他看起来并没有很老成。
他名为李易,自幼便跟着李穆尧,与他一同长大。
我对李易的初印象是——很白!
白到让我羡慕的白!
而且人也长得好看!
果然奴才随主子么?
李易告诉我,他只比李穆尧大三岁,是个孤儿,是太后……也就是李穆尧的母后从人贩子手将他赎回来的,我听着,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说,在我们辽西我也有一位从小就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也是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的。
李易这个人给我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他不是为了献殷勤而献殷勤,也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掌事太监的架势……多么好的人啊,只是可惜了,在那位暴君跟前当差……俗话说伴君如伴虎,那么伴暴君呢?
岂不是相当于捅了老虎穴?!
我突然很佩服李易,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进去通报了一声,出来告诉我让我在外面稍稍等会儿,太后在里面和狗皇帝聊天呢。
我听到了,听到了狗皇帝儿爽朗的笑声,一如既往的难听。
我在想,明明都是他也才十七岁,为什么这李穆尧看起来却如此历练老成呢?
反观自己,午饭的时候还把自己塞成了一副狒脸鱼嘴的模样……可是在辽西的时候,李穆尧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的他,活泼开朗,分明比我还幼稚的。
虽然常爱与我斗嘴讲歪理,却并不会让我觉得讨厌,反倒是现在,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就己经足够让我恨他入骨!
就像现在这样,光听见他的声音就让我感到浑身不适!
李易进去通报一声后,也陪我站在门外。
我大抵是累了,或是站的久了,既无法挺立,又难以歪斜,犹如一叶被轻风拂倒的荷花。
“李易!”
是狗皇帝的声音。
我的视线追随李易,希望他能再次为我通报,好让我尽快完事走人!